第24節
“明明什么?”朱弦接口,唇邊現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謝冕明明是她通知了才趕過去的,可這話韓玉蜓沒法說出口,說了,朱家人就該問她居心何在了。 她忽然意識到,即使她明知朱弦在撒謊,也根本沒有辦法反駁。知道真相的只有自己、謝冕、朱弦以及衛無鏡,可謝冕就算腦子再坑,也不可能幫著她壞了自己妻子的名聲,至于衛無鏡,以他素來對朱弦的無條件維護,更不可能幫她說話了。 事情怎么會這樣,完全不像她想的那樣發展。韓玉蜓不由慌亂起來,她也算有急智,忙轉口道:“大表姐,表姐夫剛剛還在找……”這里面是有時間差的,她還有翻盤的機會。 朱弦忽然跨前一步,拉住了她的雙手。 韓玉蜓只覺朱弦看似柔軟如綿的手仿佛兩把鐵鉗緊緊鉗住自己,兩手的骨頭疼得像要裂開了一般,剩下的話頓時卡在喉嚨口,說不出了。 耳邊聽得朱弦誠摯無比的聲音響起:“表妹以后可千萬不要只憑臆測就胡亂開口。我是你表姐,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自然無論你做了什么都會原諒你,可別人就難說了?!?/br> 周圍人都不贊同地看向韓玉蜓。連韓玉蟬都忍不住說:“jiejie,表姐寬宏大量,你這樣胡亂編排她,她都原諒你了。你以后可千萬別這樣了?!?/br> 不是的,明明是朱弦做了有失婦德的事,怎么連玉蟬都覺得是自己不對?韓玉蜓又急又怒,正要強忍疼痛開口。 朱弦手上又加了一把力,疼得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冷汗涔涔而下,看在眾人眼里,更像是心虛的模樣。 朱弦笑盈盈地道:“玉蟬不要怪她,玉蜓表妹也是一片好意,我這里先謝過了?!?/br> 娟娘再也忍不住,嘟囔道:“大姐你還謝她?也太好性兒了。換了我,非揍她一頓不可?!?/br> 芳娘脾氣更火爆些,直接道:“韓玉蜓,你這次做事過分了,以后再這樣,我們家可不歡迎你了?!?/br>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張氏也說了句公道話:“蜓娘實在太過魯莽,女兒家的名聲寶貴,這種事豈可隨意臆測。幸而阿弦寬宏?!?/br> 她們,她們怎么都說自己的不是?明明自己說的是實情,卻沒有一個人相信自己,只相信朱弦這個一張臉慣會騙人的。 韓玉蜓又氣又急,又痛又悔,卻苦于沒法說出真相,現在認下一個“臆測”之名,還只是犯了“口舌”之過;若是說出實情,她就是心存惡毒,存心陷害表姐,這個名兒她是萬萬擔不起的。 “蜓表妹,你怎么了,臉色這么不好?”朱弦焦急的聲音忽然響起,然后湊到她耳邊低低地、飛快地道,“說起來我還要感謝表妹,若不是表妹及時通知了夫君,我還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脫身?!?/br> 韓玉蜓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兩眼一翻,厥了過去。 這么容易就暈過去了?朱弦將韓玉蜓軟倒的身子交給仆婦,意猶未盡地搖了搖頭,欺負這么一個小姑娘真是無趣。 這一番動靜終于驚動了三個長者。韓老夫人問清原委,又羞又怒,當下打發人將韓玉蜓先送回去,向丁太夫人請罪道:“jiejie,我這個孫女被她母親寵壞了,這事做得委實不地道,對不住弦丫頭?!?/br> 丁太夫人撥弄著腕上的奇楠木珠串,淡淡道:“蜓丫頭今日做出這種事,就沒有想過,若是大家聽信了她的話,將置阿弦于何地?阿弦可才嫁人。又置芳娘和娟娘于何地?”一家姐妹,同氣連枝,一個鬧出丑事,其他姐妹再也休想嫁個好人家。 蔣氏也抱怨道:“玉蜓丫頭做事實在太沒譜,沒影兒的事也敢說。若傳出去,朱家的姑娘還怎么做人?” 韓老夫人被一個jiejie,一個嫂子說的低下了頭,羞慚地道:“是我沒教好,她年紀小,不懂事?!表n玉蜓和朱弦這事先不論誰對誰錯,首先她就不該毫無姐妹之情,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鬧出來。 丁太夫人唇邊現出一絲冷笑:“也是十三歲的姑娘了,差不多可以留意著說親了。這種性子,若去了高門大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br> 韓老夫人心頭一凜,下意識地看向丁太夫人,卻見丁太夫人眼底一縷寒光閃過。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不長眼的玉蜓小姑娘,惹誰不好~ o(n_n)o感謝小天使“酒家”的雷,感謝小天使“林深不知處”,“dixi”,“葉曉北”灌溉營養,開心,么么噠~ ps:謝淵有什么典故嗎?已經被兩個小天使笑了╭(╯3╰)╮ 第32章 疑心 韓老夫人瞬間明白過來, 心頭大震:她這個jiejie,向來眼底不揉沙子,阿弦又是jiejie最得意的孫女,這一次, 玉蜓真的過界了。只怕韓家不給朱家一個交代, 兩家都要生了嫌隙。 她也是個有決斷的, 當機立斷地道:“我回去會和媳婦說,玉蜓不適合高嫁,尋個尋常殷實人家嫁了也就是了?!睋p失了一個可以聯姻的嫡長孫女雖然可惜,但玉蜓這種性子, 嫁得再好也難保她不會犯蠢,惹下禍端。 在場的幾個姑娘聽得都變了臉色, 心知韓老夫人這句話一出,韓玉蜓再無機會嫁入官宦人家,從此在姐妹中永將低人一頭。這對心高氣傲的韓玉蜓來說,該是何等的屈辱。 丁太夫人微微一笑, 沒有再說什么。韓老夫人松了一口氣,知道jiejie這一關算是過了。 韓老夫人又拉住朱弦的手細細撫慰:“好孩子,你受委屈了?!蓖氏率稚弦恢^極好的翡翠鐲子賞了她。 朱弦當然不肯受,韓老夫人道:“你這是怪姨祖母沒有教好玉蜓了?” “怎么會?”朱弦忙道,看了丁太夫人一眼, 丁太夫人緩緩點了點頭,便沒有再推辭,收下了鐲子。 經此一出, 韓老夫人自然也坐不住了,戲也無心看,飯也不吃了,隨便找了個借口,帶著韓玉蟬先回去了。 丁太夫人心中嘆了口氣:她這個meimei,自小有她擋在前頭,打理一切,萬事不cao心,偏偏討了個媳婦也是個舍不得管教孩子的,生生害了孩子。 戲臺上鏗鏗鏘鏘,兀自熱鬧,丁太夫人看著冷冷清清的幾個人,忽地意興闌珊,起身進臨時的宴息處換衣服。 過了片刻,她的貼身丫鬟出來,讓朱弦進去。朱弦走到門口,恰好看到朱mama出來,對她使了個眼色。朱弦心知太夫人找朱mama必定是詢問他們夫妻相處之事,心里不由有些犯愁:祖母向來精明,自己可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才能糊弄過去,以免她擔心。好在其中底細連她身邊人都不甚清楚,祖母多半不會起疑心。 丁太夫人正坐在羅漢榻上擺弄著那串奇楠木珠,見朱弦進來,拉著她手細細打量,直接開口問她謝冕待她可好,房事上可還體貼? 朱弦頓時俏臉漲得通紅,這種私事,即使親如祖母,也不好意思實話實說,只得胡亂地點了點頭。 丁太夫人見她面如紅霞,羞不可抑,氣色卻是極好,想到剛剛朱mama說的話,自朱弦出嫁后就一直提起的心放下了大半,將手中的奇楠木珠串戴上朱弦雪白的腕子道:“祖母老了,就希望兒孫平平安安,日子和和美美,你嫁入謝家雖是無奈之舉,但既為謝家婦,就休再多想,好好的把日子過好才是正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br> 朱弦低低“嗯”了一聲,心知衛無鏡之事,祖母必是聽到了風聲,特意提醒她。 丁太夫人又道:“這世道對女子苛刻,但若自己立得住,利用得當,何嘗不能得一個安穩平順。以夫為天……”她冷哼一聲,“聽聽也就罷了,若他不能拿真心相換,可千萬別犯傻,自己先給自己套上束縛?!?/br> 這話說得委實大逆不道,違逆綱常,但朱弦心知這都是祖母的肺腑之言。祖母這一輩子,大家看到的都是她的風光無限,卻不知她走過來的艱辛,她告訴自己的話,句句都是金玉良言,當下肅容應下。 丁太夫人卻沉默下來,面露躊躇,久久不語。 朱弦忍不住張口道:“祖母……”正好和丁太夫人叫的“阿弦”重疊在一起。兩人目光一觸,不禁都笑了。朱弦道:“祖母,你先說吧?!?/br> 丁太夫人問她:“究竟怎么回事?我聽說衛家舅爺為了見你,封了整個園子,最后卻氣得不告而別了?!?/br> 朱弦也知衛無鏡做的事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丁太夫人,正好她也要向太夫人求助,將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她。 丁太夫人聽得又好氣又好笑,目露復雜:“無鏡這孩子……”她嘆息著搖了搖頭,“也是個癡人。也虧得你那夫君能把他氣走?!?/br> 朱弦不高興地道:“他總是這樣我行我素的脾氣?!闭f到這里,她猶豫了一下道,“可是,他說的涼州衛的事……” 丁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會留意的,你不必太擔心?!?/br> 朱弦皺眉道:“我擔心他會在里面搗鬼?!毙l無鏡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他對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她只擔心他會借此事拿捏她。 丁太夫人道:“他就算搗鬼,也會有分寸,否則就是和你結仇了。真有萬一,也有你祖父和你伯父出面斡旋。斷沒有叫你一個出嫁了的姑娘奔忙的道理?!?/br> 朱弦心里還是覺得不安:衛無鏡不過是眾多宗室子弟中的一個,年方及冠,就坐到了現今這個位置,憑的可不光是他龍子鳳孫的身份。這人做事一向雷霆手段,滴水不漏,他若真要逼她就范,絕不會那么簡單。 丁太夫人看出她所想,嘆了口氣:“若真到了無可轉圜之時,你把事情告訴你夫君,兩人商量著辦。無論如何,不可因此事使你們夫妻生隙?!?/br> 朱弦低低應了聲“是”,心中不免懷疑:她和謝冕還用擔心夫妻生隙嗎?兩人之間哪是隙,根本就是溝了好不好! “你那夫君……”丁太夫人說這話的時候有幾分遲疑,“風流清俊,行事看似不羈,卻連我都看不透。外間傳言也不知有幾分真,幾分假。就說今日之事,一般男子又有幾個能忍下來?他卻非但忍下了,還毫無芥蒂,助了你一臂之力。阿弦切勿小看了他?!?/br> 朱弦心中一凜:祖母也覺得謝冕不簡單嗎?這一次,她應得更鄭重了。 丁太夫人說完這一番話后,也顯得有些累了,闔目道:“你先去陪姐妹們說說話吧,祖母晚些出去?!?/br> 朱弦應下,順手拿起一條薄毯蓋上丁太夫人的膝蓋,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剛到門口,丁太夫人的聲音響起:“阿弦,你要記得,無論遇到什么事,你不是一個人,宣威將軍府永遠是你的后盾?!?/br> 仿佛有什么涌上心頭,熱熱的,令人心潮澎湃。她回頭看向祖母,笑容浮起,低低“嗯”了一聲。 * 寄春軒外,謝冕斜倚著廊柱,雙目似闔非闔地聽著一個面目普通,極不起眼的小廝稟報著剛剛發生的一幕。 聽到朱弦順利地倒打一把,他不由唇角微挑:“看來我是白為她擔心了?!彼斎恢乐煜覜]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單純不諳世事,可她那張臉實在具有欺騙性,他明知她不簡單,還是忍不住擔心她吃虧。 而且……他眼神微暗:真的有那么巧嗎?她隨口搪塞衛無鏡的名字也是叫“念念”?!澳钅?,念念……”他心中默念著這名字,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惱恨,還真是個好名字,叫他念念不忘了這些年,那么,會不會也是那個人隨口搪塞他的一個假名呢?她和那個人…… 他心思百轉,雖覺得不可能,卻還是不免心生妄想,吩咐小廝道,“幫我去查一件事……” 小廝領命而去,謝冕獨自坐在廊下,閉上雙目,心潮起伏:自己還真是瘋魔了,竟會懷疑自己的妻子是那個人??墒?,同樣的不愛吃魚,同樣的叫做念念,又同樣的會武……唯有年齡對不上。那人第一次來到他身邊時,已經長大,如今,又已過去了十幾年,那人也該年過而立了。 如果她真是那人,為什么不肯認自己呢?是因為自己變成了她不喜歡的樣子了嗎?可如果不這樣,自己根本等不到和她重逢的一天。 這些年來,每每想到那人,想到那人最后的消失,他就五內俱焚。那個人曾經微笑著對他說,讓他不要傷心,一定會再次回到他身邊,可他已經又等了整整五年,卻始終沒有等回。 他也曾憑著僅知的一點線索試圖尋找,但人海茫茫,這么些年了,始終毫無進展。 也許念念在騙自己?其實再也不會回來了,畢竟當年……他的心驀地絞痛起來,連呼吸都已滯住。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就被他下意識地否認,他無論如何都不愿意相信。此刻,哪怕只是有一點可疑,哪怕明知并不可能,他也不想放過,再壞不過是再失望一次罷了。 他一個人也不知道靜靜地坐了多久,有小丫鬟找了過來,見到他不由喜道:“姑爺,可算是找到你了。里面開席了,就等你了?!?/br> 他張開眼,又是慣常的倜儻之態,對小丫鬟眨了眨眼,天然一段風流態度自然流露:“多謝小jiejie相告?!?/br> 小丫鬟頓時紅了臉,忙垂下頭道:“姑爺請隨我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大概是感情戲。 作者君決定要好好寫,打破你們對我單身狗的置疑,哼~寫得不好的話你們不許笑得太厲害。 感謝小天使“嗇璇”灌溉營養液,(づ ̄ 3 ̄)づ 第33章 初吻 午飯過后, 朱弦夫婦就辭別了丁太夫人等人,依舊是朱弦坐車,謝冕騎馬。 剛出巷口就聽到孩童嬉鬧與指指點點的聲音。朱弦悄悄掀開車簾一角向外看去,果然有不少人圍著爭相看她坐的馬車。 該死的謝冕, 弄了這么一輛招搖的馬車。不過, 舒服倒是真舒服的。她愜意地往后一仰, 靠著柔軟的鹿皮墊子,順手拈了一顆蜜餞放入口中。 車頂上夜明珠柔和的光線灑下,將車內每一個角落照得纖毫畢現,畫壁絢爛, 玉幾瑩潤,奢靡無倫。 嫁給一個紈绔也不是沒有好處嘛, 至少像謝晟那樣的正人君子絕不會坐這樣一輛不惜物力的馬車,大嫂也不會有她這樣的享受。 可這樣一個紈绔,吃穿用度無一不精,鮮衣怒馬, 美食佳人,經歷過、享受過那許多,他的心也必定會比一般人更難打動。 朱弦想著想著就開始郁悶了:她自幼貌美,又機靈活潑,素來惹人喜愛, 還從沒有主動示好卻鎩羽而歸的經歷,卻在謝冕身上接連受挫。她雖是他的妻子,可他待她, 和待其他人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不同。 她身為美人的驕傲受到了沉重的打擊,這對自小無往不利的她來說,是絕不能忍受的。最可氣的是,每一次,她都明明感受到了他的情動,自以為成功,下一刻,就會被殘酷的事實打臉。 朱弦有些不甘心,可想到他幾次三番捉弄她,她又牙癢癢的,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她開始慎重思考撇開丈夫,在謝家過好的可能性。 正想得出神,車門響動,謝冕鉆了進來。 他不騎馬了?朱弦揚眉,正要開口,謝冕掃了一眼三七和八角道:“你們先下去吧?!眲幼麟S意地坐下,大喇喇地霸占了大半個車凳。 兩個丫鬟遲疑地看向朱弦。謝冕沒骨頭般倚上車壁,不甚在意地道:“娘子要留下這兩個俏丫鬟一起服侍我我也不介意?!闭f罷,鳳眼流波,沖著朱弦飛了一個媚眼。 兩人眼波相碰,朱弦心尖仿佛被什么電了一下,脊背頓時躥起一片麻意。 這廝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她心中暗暗警惕:她這個夫君,看似吊兒郎當不中用,可幾次交鋒下來,每每給她滑不留手之感。究竟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連她都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