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簾子落下,室內只剩下她們兩人,周夫人看向她,神色淡漠:“你來做什么?”沒有歡喜,沒有疼愛,仿佛面前站著的不是她的兒子,而是一個陌生人。 朱弦愣愣地看著她,本來該代替魚郎喊一聲娘,這一聲卻怎么也喊不出口。 周夫人淡淡道:“你回去吧,以后切莫如此莽撞?!辈辉俣嗫此谎?,繼續執筆作畫。 朱弦的目光落到畫作上,倏地定住。畫上是一個身披銀甲、縱馬執戈的少年將軍,鳳目含笑,英姿颯爽。只不過一張臉上除了那對大而明亮的鳳眼,其余五官還是空白的,顯然還沒來得及畫上。 周夫人畫的是敬伯謝淵嗎?一個意氣奮發,年輕得多的謝淵。 周夫人執筆看畫,神情專注,目光柔軟。 濃烈的失望從心頭涌起,化為酸澀,朱弦的眼眶漸漸發熱,晶瑩的淚珠凝結,在她睜得大大的眼睛中滾來滾去。 這不是她的情緒,而是魚郎本身的情緒:好不容易見到的娘親,待他竟是如此冷淡,對著一幅畫都比對兒子柔情得多。 朱弦只覺得一股無名火直沖腦門:這人的心是怎么長的,有這樣做娘親的嗎?不管是待魚郎還是待謝冕,沒有絲毫慈母之心。 她一個箭步沖上去,驀地抓住畫卷的一角,用力一扯。 畫卷揚起,劃過周夫人手中的畫筆,打翻了一旁的顏料,嘩啦落地。淡淡的青、nongnong的墨、淺淺的紅灑落,污染了畫面。 畫被毀了! 周夫人臉色大變,連忙蹲下去要撿畫,可她肚子太大,哪蹲得下。 朱弦走過去,將畫撿起,見周夫人伸手要拿,后退一步,避開了她。 “還給我!”周夫人清麗的眉目間充滿了焦急與怒火,“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胡鬧!” 朱弦將畫放于身后,抬起小臉看向周夫人,神情倔強。 周夫人一眼就看到她發紅的眼睛,盈眶的珠淚,不由一愣,語氣微微和緩:“魚郎,你將畫還給我,不要惹我生氣?!?/br> 朱弦直愣愣地看著她道:“在您心中,我還比不上一副畫嗎?”這個“娘”她是無論如何都喊不出來了,可這個問題她必須幫魚郎問上一問。 周夫人又是一愣,目光游移,避開她的視線,秀眉越皺越緊:“你在胡說些什么?” 朱弦眨了眨眼,任淚水撲簌簌落下。魚郎的悲傷藏在心中又有何用,她倒要看看,周夫人的心是不是冷硬如鐵。 小小的孩童眼眸通紅,淚如雨下,偏又一副懂事的樣子,強抑著不發出哭聲,只實在忍不住才發出一兩聲哽咽。那模樣,真是可憐可愛,即使鐵石心腸的人只怕也要動容。 周夫人看了她一眼,立刻扭過頭去,狼狽地叫道:“紅鸞,紅鸞!” 剛剛在外面的丫鬟立刻應聲而入,見到房中的情景不由面露驚訝:“這是怎么了?” 周夫人道:“把他手中的畫拿下,送他回房去吧?!?/br> 紅鸞應下,走近朱弦,伸手要拿畫。 朱弦避開她的手,依舊直直地盯著周夫人,抬高聲音道:“您還沒回答我的話?!?/br> 周夫人已冷靜下來,淡淡道:“魚郎,有些問題何必刨根問底?!?/br> 朱弦的心沉了下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悲傷和絕望的情緒一點點彌漫全身。魚郎也聽到了答案,這個對他來說無比殘忍的答案。 紅鸞抽走了她藏于身后的畫,可她完全動彈不得。這一瞬間,她被魚郎強烈的情緒控制,完全無法控制身體。 胸前越來越燙,是她放玉墜的地方在發熱。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周邊的一切都模糊起來。隱約有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卻再也聽不清,意識陷入混沌。 * 簾帳重重,光線昏暗,朱弦睜開眼睛,望見頭頂繡著鸞鳳和鳴圖的紅綃帳,一時有些恍惚。 她似乎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她變作了一個男孩,其它的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只有那濃重的絕望而悲傷的情緒兀自縈繞全身。 悲傷也就罷了,絕望這種情緒怎么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她抱著被子滾了兩滾,意圖將莫名出現的情緒甩脫。忽然,她動作一頓,身下似乎有什么硌得慌。她伸手將之拿出,不由一愣。 掌中躺著一枚瑩白剔透的玉墜,呈水滴形狀,玉色潤澤,玉質上佳,本應珍貴無比,卻偏偏有一道道丑陋的裂紋爬在上面,中間一道最長的,把整個玉墜分成兩半。裂紋中隱隱透出血色,顯得異常詭異。 這不是謝冕那個被她不小心弄開裂的玉墜嗎?謝冕那么寶貝,怎么會把它掉在床上,而且,今天早上,床鋪上的被褥都換過了,之后謝冕也沒回來過,這玉墜是怎么出現在重新鋪好的床上的? 朱弦越想越覺得奇怪,盯著玉墜看了半晌,只覺那血色的紋路縱橫交錯,仿佛帶著一種神秘的力量,將她全副心神都吸引其中。她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在哪個地方看到過相似的玉墜,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掌心忽然生出熟悉的刺痛。她看過去,果然,先前被玉墜弄出的傷口又開始流出血來,一點點滲入玉墜的裂紋中。裂紋中的血色大概是受到了新鮮血液的滋潤,色澤愈發鮮艷。 這情形怎么看怎么詭異,朱弦心中一跳,連忙把玉墜拋開,再看手掌心,一絲血跡未留,全被玉墜吸收了。 難道這玉墜竟是要靠血液滋潤,豈不是邪物? 饒是朱弦素來膽子大,心口也不由撲通撲通亂跳。想了想不放心,又用棉被墊著手將玉墜塞到軟枕下。 做完這一切,她的心稍稍定下,肚中卻忽然咕咕叫了起來,她這才感到饑腸轆轆。 朱弦什么都好,唯獨有個毛病,睡著時受不得打擾,否則會頭痛欲裂,特別暴躁。因此她幾個丫鬟沒有一個敢在她沒清醒時招惹她。 她正要開口叫丫鬟們進來,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動靜。八角有些高亢的聲音響起:“五爺,奶奶還在休息?!?/br> 聲音越來越近,還伴著凌亂的腳步聲,顯然八角沒能攔得住來人。 她坐起身,撩開紗帳,恰看到謝冕大步走進。八角追在后面,面露焦急之色,看到她神情一松:“奶奶,您醒了?!?/br> 朱弦“嗯”了一聲,也不理謝冕,問八角道:“有什么吃的嗎?” 八角回道:“飯菜都在灶上熱著呢,就等您起來?!?/br> 朱弦就叫八角服侍自己起來。八角才走幾步,謝冕的聲音忽然響起:“你先出去?!?/br> 八角一愣,看向朱弦。朱弦驚訝地看向謝冕,謝冕懶洋洋地倚在門口,唇邊噙著淡淡的笑意看向她,笑意卻未達眼底,鳳目深邃,神色不容拒絕。 朱弦對八角微微點了下頭,八角會意,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八角一出去,朱弦立刻沒好氣了,斜倚床頭漫不經心地對謝冕道:“五爺可是有事?” 謝冕沒有做聲,一步步向她走近。 朱弦心頭微凜,總覺得這時候的謝冕面上雖含著笑,卻有一種危險的感覺。她下意識地撈過一邊的外衣披上,想要下床。她現在這個姿勢實在太弱勢了。 已經來不及。下一瞬,黑影壓頂,仿佛是瞬息出現,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忽然伸過來。她微一猶豫,沒有閃避,任他握住她纖細的手腕,男子清冽又灼熱的氣息頓時充斥呼吸。 他靠得太近了,黑而直的發絲隨著他低頭的動作落在她的脖頸處,又刺又癢。朱弦的身體僵硬了一瞬又放松開來,心神全被他奇怪的動作吸引。 他抓住她腕,將她緋色寢衣的袖子一寸寸上卷,露出她如凝脂,如絲緞柔滑的手腕。溫熱而粗糙的指腹偶爾碰觸到她的肌膚,帶來奇怪而危險的感覺。 他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腕上。 作者有話要說: 抱抱暖心的小天使們\\( ̄︶ ̄*\\)) ps:文章首點低得讓人淚目,作者君一直在反省是不是文名和文案不夠吸引人,想改,大家覺得呢? 第14章 玉墜 她的肌膚極美,幾乎看不出毛孔,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白,淡青色的血脈蜿蜒于雪膚之下,愈襯得她皓腕如玉,毫無瑕疵。皓腕盡頭,則是纖巧的掌與宛若削蔥根的纖纖玉指。 無一處不美。 他放下她的腕,又抓起她另一只手,重復剛剛的動作。 他在做什么?朱弦的眉尖微不可見地一蹙:看上去倒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下一刻,她的身子微微一抖,因謝冕的手已落到她的脖頸下扣得嚴嚴實實的寢衣扣上,微微一動。 衣扣在他靈巧的指尖散開,露出她修長優美的玉頸以及玉頸下形狀漂亮的鎖骨與一大片雪膚,再往下還能隱隱看到櫻草色的肚兜裹著的一片高聳。 美人嬌軟,活色生香。 謝冕只看了一眼,沒有見到自己想找的東西,立刻將目光移開,抓住她兩片衣襟要重新把扣扣上。 他的手指還沒來得及動作,一只柔軟、纖長、玉白的手輕輕按住了他的手,稍稍用力,他的掌心就直接落到了那片雪膩的肌膚上,柔軟、芬芳、光滑。 “五爺,”他聽到新婚妻子帶笑的聲音響起,“半途而廢可不是好習慣?!彼聪蛩?,見她衣衫半散,烏發蓬松,燦若朝霞的面容上,美目流波,挑釁地看著他,一點紅唇嬌艷無倫,當真稱得上勾魂攝魄,顛倒眾生。 他的目光驟然幽深,忽然手下發力,重重將她推倒。 她順著他的氣力倒下,躺在大紅的床鋪上,烏發紅唇、雪膚緋衣,對著他粲然而笑,眉眼生媚。 真真是個尤物!謝冕心跳驟快,呼吸略重,驀地俯下身去,一手掐住她如柳條般柔軟的腰肢,微涼的唇貼近她白嫩的耳垂,似觸非觸,曖昧開口道:“娘子究竟意欲何為?”另一只手虛虛沿著她身體的輪廓,從她臉畔掠過,在床鋪上摸索。 朱弦身子微顫。身周全是因他的靠近帶來的壓迫感,耳邊是他略有些不穩的呼吸聲。熱熱的氣息隨著他的語聲鉆入她的耳中,癢得她打了個哆嗦。 血液轟鳴著向耳畔奔流,她全身每一處都在叫囂著不適,卻不愿認輸,不甘示弱地將手抵上他,探入他的衣襟,撫觸他絲絨般的肌膚。 謝冕身子一顫,咬牙將她的手拉出,忽地直起身來,手中多了一物。 熱意退去,曖昧的氣氛瞬間消散,他垂眸看了自己手中之物一眼,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似笑非笑地開口道:“娘子以后若想要我的東西,只管開口,不告而取可不是什么好習慣?!?/br> 朱弦一怔,這才看清,不知什么時候,那枚玉墜已經落入他的手中。 等她略略回神,后知后覺地想明白謝冕的話意,頓時勃然大怒。他話中之意是指責她偷拿了他的東西,剛剛那一番奇怪的作為原來是為了搜玉墜。 謝冕見她臉色通紅,不再多說,轉身欲走。 身后傳來朱弦冷冷的聲音:“站??!” 謝冕回身,見朱弦已坐了起來,紅紅的面頰上,一對烏黑璀璨的明眸亮得驚人,仿佛有火焰在灼灼燃燒。一把烏黑的長發繞過脖頸,散落在緋色的寢衣上,烏發紅衣下,高聳的胸脯不住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謝冕勾唇,笑容懶散,漫不經心地開口道:“娘子還有何吩咐?” 朱弦冷冷道:“我還要問你呢,昨夜你明明將這玉墜收好了,為什么今日它還會出現在這里?堂堂謝五公子難道連個貼身之物都收不好?” 謝冕忍不住笑了:他這個娘子,自從和他打過一架后,在他面前就再也懶得維持在別人面前的那種乖巧賢淑的形象了。她是覺得,反正已經暴露了,再在自己面前裝模作樣也沒用了嗎? 玉墜之事,他其實心里也奇怪:朱弦身手是好,可再好也遜他一籌,不至于能從他身上拿東西而不被自己發現。這枚玉墜昨夜意外裂開后他就妥善收好了,丟得委實莫名其妙。 在朱弦這里發現玉墜,他也只是隨口點一句,無意追究下去,沒想到朱弦卻因他一句話炸毛了。 不過她說的也有道理,既然玉墜能莫名其妙從他那里丟失,那么莫名其妙出現在她這里也是有可能的。他想了想,致歉道:“是我的錯,不該隨意懷疑娘子。我向娘子賠罪?!彼]有證據,確實不該隨口就把自己的懷疑說出來。 朱弦道:“五爺這樣紅口白牙地冤枉了人,就這樣輕輕一句揭過了?” 謝冕不在意地笑道:“娘子賢淑大方,總不會揪著為夫這點錯處不放吧?!?/br> 賢淑,賢淑頂什么用!朱弦不語,對著他招了招手。 謝冕挑眉。 朱弦又招了招手。 謝冕走回她身邊,卻不防朱弦出手如電,迅速揪住他腰側的軟rou使勁一擰。 謝冕身形稍稍一動,又止住,任她施力。神情因她的動作微微扭曲:這疼的,她可真會找地方!等她力弱了下去,這才柔聲問道:“心里可好受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