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兩個女子聽到動靜,看到謝冕,頓時兩眼放光。爭先恐后地迎上來,盈盈下拜叫道:“爺,奶奶?!边呅卸Y邊含羞帶怯地偷偷瞄向謝冕,兩雙剪水瞳子仿佛長出了小鉤子,恨不得把謝冕一把鉤回去。 謝冕摸了摸鼻子,露出疑惑之色:“你們是誰?” 兩人的神情頓時僵住了。輕盈多姿的那個急急開口道:“爺,奴家是朝歌?!比崦亩嗲榈木o跟著道:“爺,奴家是暮舞?!?/br> 謝冕恍然大悟:“原來是朝歌暮舞?!?/br> 朝歌和暮舞露出喜色:“爺想起我們了?” 謝冕搖搖頭:“不記得?!?/br> 朝歌和暮舞的神情再一次僵住。 朱弦心中暗暗鄙視:裝,再裝!連自己睡過的女人都不記得,誰信呢?不過看著兩個美人被他噎得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心中居然有些高興,總算不是她一個人被這家伙氣得心口痛。 朝歌反應過來,珠淚盈盈,楚楚可憐地看向謝冕道,聲音溫柔似水:“爺忘了嗎,您是在前年的牡丹宴上收了奴的,奴天天盼著見爺,可爺每次都是深夜過來,天不亮就走,叫奴好生不舍?!?/br> “是嗎?”謝冕淡淡道,又問暮舞,“你也是在牡丹宴上跟了我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朱弦總覺得謝冕這會兒的神情有些冷。 暮舞紅著臉道:“五爺忘了嗎?奴婢是在去年五爺的壽宴上跟了您的?!?/br> 謝冕淡淡瞥了她們一眼,忽然大聲叫“黃鸝”。黃鸝快步跑了過來,恭敬地道:“五爺,有何吩咐?” 謝冕道:“這里太悶了,你去二門吩咐掃雪備馬,我要出門?!睊哐┦撬馁N身小廝。 黃鸝應下。朝歌和暮舞愕然看向謝冕,齊齊喊了聲:“五爺?!柄L聲嚦嚦,語帶懇求,說不盡的婉轉動聽,脈脈含情。 謝冕微微一笑,態度風流,先前的冷淡仿佛朱弦的錯覺,又是一個溫柔多情的倜儻公子哥兒:“乖,爺出去有事,你們好好服侍夫人,爺回來再疼你們?!?/br> 朝歌和暮舞被他含笑的眼波一掃,聽著他溫柔的聲音,臉紅心跳,垂著頭嬌滴滴地應下。 謝冕對朱弦笑道:“娘子,這兩人就交給你調/教了?!?/br> 他想得倒美,把姬妾丟給她,自己出去逍遙快活。朱弦挑眉,正要開口,卻見謝冕目光幽深地望著她,笑意深處,帶著隱約的審視與試探。 第9章 美姬 昨夜那種心中凜然的感覺又升起,朱弦心念電轉,面上卻是一派乖巧,垂眸道:“五爺只管放心?!庇终A苏Q?,依依不舍地道,“五爺不回內室休息一會兒嗎?”活脫脫一個新婚燕爾,依戀夫君的小娘子形象。 謝冕想到今天早上她雙目噴火,拳打腳踢的模樣,以及認親時乖巧可人,軟綿綿的樣子,不知怎的,忽然有點想笑。 宣威將軍府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個綿軟的呢?他這個娘子,會裝模作樣得很,若不是逼急了,只怕根本不會讓他看到她火爆潑辣的一面。他胸口的傷到現在還疼著呢。 他也真的笑出來了,眉眼彎彎,笑聲朗朗,笑得前仰后合。多虧一張臉生得好,這般失儀的動作他做起來,竟別有一番瀟灑之態。 朱弦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忽然發什么瘋。 謝冕擺了擺手,直起腰道:“家里就拜托娘子了?!闭f罷,也不給朱弦開口的機會,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人的影子都不見了,兩個美姬還在伸長了脖子看著。 朱mama滿心不悅,不由冷哼一聲:“奶奶還在呢,沒規矩的東西,沒羞沒臊地就知道盯著爺們?!?/br> 兩個美姬瞿然一省,看朱mama臉色不善,想到曾經聽聞過的大戶人家主母的種種手段,不由心頭打鼓。兩人連忙跪下,小心翼翼地偷覷朱弦的神色,卻不由心頭危機感大起:沒想到新進門的五奶奶長得竟是這般……好看! 朱弦眉眼淡淡含笑,倒看不出生氣的樣子,往屋內走去:“進屋說話吧?!?/br> 咦,難道五奶奶要給她們立規矩?兩個美姬心里更沒底了,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里的驚疑不定。 朱mama怒道:“沒聽到奶奶的吩咐嗎?” 兩人不敢再遲疑,爬起來跟在朱弦身后進了屋。 朱弦在鋪著大紅漳絨墊子的太師椅上坐下,姿態十分隨意。白芷托了一個托盤進來,里面放了一盞茶,四碟形狀精致的茶點,在她身邊的案桌上擺好。 她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目光輕飄飄地落在立在下首的兩個美姬身上。這兩人雖然容貌不同,卻都是削肩細腰,豐乳肥臀,身段婀娜多姿,惹人遐想。 原來謝冕好的是這一口。 朱弦想了想,覺得自己雖然年紀小了點,但若論身姿,似乎也不遜色于這兩人,怎么就失敗了呢?莫非這兩人還有什么別的閃光點吸引了他? 兩個美姬見她的目光在她們身上盤繞不去,久久不語,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壓迫而下,膽戰心驚,背上汗都要出來了。她們怎么就忘了這個院里多了一個主母了呢?剛剛要是收斂些就好了?,F在五爺又不在,主母若想整治她們,還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兩人垂著手,低著頭,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朱弦放下茶盞,蓋子與杯身相撞,發出清脆的瓷器碰撞之聲。 這一聲如敲擊在朝歌和暮舞心頭,兩人心中戰戰,頭垂得更低了。 “你們是怎么跟著五爺的?”上首,朱弦終于開口,聲音淡淡,帶著些許上位者的漫不經心。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要想拿捏住謝冕,自當千方百計。謝冕風流名聲在外,可納回家的只有這兩個,其中緣由為何她怎么能不弄清楚。 朝歌見她臉上并無怒意,大著膽子開口道:“奴本是固城伯府的歌姬,前年伯府舉辦牡丹宴,五爺也去了。奴失手打翻了酒杯,五爺幫奴說了幾句好話,又夸奴歌唱得好,宴會結束后,伯夫人就將奴送給了五爺?!?/br> 固城伯夫人謝昕是謝冕的長姐,據說一向對幾個弟弟大方,因謝冕夸了歌姬幾句而把人送給弟弟,這種事在她來說也不過隨手為之,還真算不得什么。 朱弦的心思轉到另一面上?!澳愕母璩煤??”她饒有興趣地道,“唱一段給我聽聽呢,就唱你從前唱給五爺聽的那一闕?!?/br> 朝歌謙遜道:“恐污了奶奶的耳朵?!?/br> 朱弦道:“不妨事,你隨便唱就行?!?/br> 朝歌見推辭不得,清了清嗓子,隨口唱道:“簾下清歌簾外宴。雖愛新聲,不見如花面。牙板數敲珠一串,梁塵暗落琉璃盞。桐樹花深孤鳳怨。漸遏遙天,不放行云散。坐上少年聽不慣,玉山未倒腸先斷?!保?) 歌聲高時穿云裂石,低如幽泉喑咽,這一首前朝詞人的《鳳棲梧》被她唱得欲語還休,百轉千回,歌雖止,余音兀自繞梁不絕。 朱弦撫掌,連連贊道:“難怪五爺夸贊,果然是好?!?/br> 朝歌怯生生地道:“許久不練,退步了許多,還請奶奶勿怪?!?/br> 朱弦微笑不語,又問暮舞:”朝歌善歌,你名暮舞,那該是善舞了? “是,”暮舞道,“奴原是尋芳園的舞姬,去歲五爺壽辰,奴跟著班主進府為五爺賀壽獻舞,五爺多看了奴幾眼,三爺就把我買下來送給了五爺?!?/br> 謝昆送的?他和謝冕的關系有這么好嗎? 朱弦覺得有意思極了,朝歌是謝昕送的,暮舞是謝昆送的。謝冕在女色上的名聲本就不好,他的jiejie兄長卻還都樂意給他塞人。對了,差點忘了,她和他的親事也是大嫂丁氏一手促成的。 那么謝冕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不管是朝歌還是暮舞,都不是他主動要的,可他也沒有拒絕。 只是……“五爺怎么會想不起你們?” 朝歌和暮舞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尷尬。還是朝歌開口道:“五爺已經許久沒有回過思齊院了,聽說……”她有些遲疑地看了下朱弦,見朱弦一副悠閑自在等著她說下去的模樣,吞吞吐吐地開口道,“五爺常年住在流芳閣?!?/br> 流芳閣,那是什么地方?看朝歌的神色,似乎是什么不好的所在。朱弦疑惑地看向朱mama。 朱mama臉色微變:“奶奶,那不是什么好所在,朝歌姑娘也許是弄錯了?!?/br> 她點了點頭,“哦”了一聲,沒有再追問。 朝歌目中閃過一絲失望,卻不好再說。耳邊只聽得朱弦的聲音又問道:“西跨院的那位又是什么來歷?” 那位總是謝冕主動帶回來的吧,當年直接導致了謝家與孔家的退婚??善婀值氖?,謝冕人都帶回來了,卻并沒有給那女子名分,孩子也沒上族譜,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讓人住了進來。 朝歌和暮舞搖了搖頭:“我們也不知?!?/br> 朱弦見問不出什么,賞了朝歌和暮舞一人一對赤金鑲珠耳釘,打發她們退了下去。兩個美姬松了一口氣,只覺得五奶奶到底年輕,脾氣似乎很好的模樣。 朱mama跟著出去,過了一會兒進來,笑著對朱弦道:“奶奶,思齊院的下人要來拜見你?!?/br> 朱弦心知她剛剛是去敲打兩個美姬,也不在意,聞言撇了撇嘴,不耐煩地道:“mama,有你管束他們就成。我累了,可不想見他們?!鄙頌樗箭R院的女主人,自然要負責起管理小院仆婦的職責。但朱弦連著折騰下來,早就疲累不堪,又在朱mama面前,忍不住撒起嬌來。 朱mama哄她:“他們等了一個早上了,您好歹見一見?;仡^就可以休息了?!?/br> 朱弦當然知道這些事避免不了,笑吟吟地看著朱mama,笑容狡黠:“我去見這些人可以,你得告訴我流芳閣究竟是什么地方?!?/br> 朱mama失笑:“我的小祖宗,我就說你怎么突然拿喬起來?!?/br> 朱弦揚眉問:“你說不說?” 朱mama見她狡黠含笑,神采飛揚的模樣,心里愛得不行,哪舍得拒絕她:“您想知道的事,就算我們想瞞著,也從沒瞞得過您啊。只不過那是爺們取樂的地方,怕說出來污了您的耳?!?/br> 朱弦明白過來,不由紅了臉。心里卻有些好奇:那個對自己的美色都無動于衷的家伙,真的會在那種地方就換了一副模樣,如魚得水,逍遙快活嗎? 朱mama陪著她去見一院子的仆婦。 除了東西跨院里服侍的下人外,其余下人都過來了,以黃鸝、白鷺為首,另有兩個二等丫鬟,四個粗使丫鬟,兩個看門婆子,兩個雜役婆子。朱弦大概問了問每人的名字、職責,朱mama又勉勵并敲打了幾句,這才叫八角散了賞錢。 這邊才散去,便看到屋外人影晃動,八角出去看了下,高興地向她稟道:“奶奶,魯mama和石竹過來復命了?!?/br> 朱弦面上一喜,忙道:“快讓她們進來?!?/br> 新人成婚,新娘子的嫁妝是要提前一天送到男家,陳列在堂前供人觀看的。魯mama和石竹便負責過來看守并交接嫁妝?;槎Y結束,魯mama和石竹還要負責清點并將嫁妝入庫,忙到現在才有空過來見朱弦。 魯mama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婦人,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實則十分精明能干。她是朱弦的祖母丁太夫人為朱弦精心挑選的陪房,專門管著朱弦的庫房和陪嫁。 石竹則是朱弦幾個丫鬟中最穩重縝密的一個,行事素有章法,在朱弦幾個大丫鬟之中雖然排行最末,卻素得朱弦倚重。 朱弦問了嫁妝的情況,笑著向兩人道了“辛苦”,一人賞了她們一對珠花,一對金錁子,放了兩人一天假,讓她們先回去休息。 朱mama看時辰不早,轉身去小廚房看白芷那里忙得怎么樣了。 喧鬧散去,室內又恢復了安靜。因昨晚睡得不踏實,朱弦有些犯困,斜撐在扶手上托腮假寐。 三七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見她的模樣,有些遲疑。 朱弦若有所覺,睜開眼來:“什么事?” 三七道:“您上午讓我打聽的事有些眉目了?!?/br> 朱弦精神一振:三七當真找到了秋韶院和魚郎?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柳永《鳳棲梧》 下章終于可以穿回去禍害魚郎了,激動。 第10章 一穿 三七道:“秋韶院是周夫人住的院子?!?/br> 朱弦愕然:周夫人,是她想的那個周夫人嗎?謝冕的母親,連兒子大婚都不露面的周夫人。 三七點頭:“周夫人平時深居簡出,秋韶院幾乎封閉,一般人也進不去,里面有沒有一個魚郎奴婢暫時還打探不到?!?/br> 朱弦沉吟不語,心中的疑惑反而更深了:周夫人只有謝冕一子,魚郎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呢?他和謝冕長得那般相像,一看就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