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德妃聽到安景行的這話,高高懸起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若是安景行承諾會替她幫端兒報仇,她可能還會懷疑安景行的誠意,但安景行沒有,反而說了季幼怡也同樣欠了他的債,讓德妃的心放松了下來,只有共同的利益驅使,才能保證最后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今日叫殿下來,也僅僅是因為這件事,殿下若是沒有其他的事,便回吧?!毕氲竭@里,德妃站了起來,以前她沒有麻煩過安景行,以后更不會,畢竟她與安景行,誰也不容易。 安景行也了解德妃的性子,看著德妃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景行對娘娘的承諾,以后依舊有效?!?/br> 德妃聽到安景行的這句話,腳步頓了頓,沒再說什么,向門外走去,現在已經到了她平時念經的時刻了。 安景行在德妃走了后,也沒有在德妃宮中停留多久,雖然今日他來德妃宮中的事,父皇是知道的,但是若是時間長了,難免引起父皇的不快,屆時為難的,還是德妃。 安景行滿腹心事地回到府中,剛走到太子府大門,就碰上了同樣滿腹心事的陸言蹊。 “我……”兩人見到對方后,不約而同地開了口,又在見到對方開口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頓了一會兒,又重新開口,同樣是異口同聲:“你先說?!?/br> 原本滿腹心事的兩人,被這么一弄,反而放下了心中的憂慮,相互對視一笑,陸言蹊率先開了口:“先進去吧?!?/br> 大門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安景行自然也不會在大門口久留,反手抓住了陸言蹊的手,向書房走去。 “我先說?”剛將門關上,陸言蹊就先一步開口了,剛剛在門口的烏龍,有一次就夠了,要一直持續下去,反而浪費時間。 安景行沒有反駁,點了點頭,示意陸言蹊先說。 “今日我沒見到長公主,反而見到了阿史那若真?!标懷怎枵f完之后,頓了頓,沒等安景行開口,又說了一句,“恐怕他們走之前,我也見不到長公主了?!?/br> “怎么這么說?”安景行聞言,挑了挑眉,依照以往的經驗來看,只要言蹊開了口,十有八.九就會應驗。 “阿史那若真拒絕了我讓清和替思云把脈的請求,”陸言蹊說著敲了敲桌子,接著說出了自己在阿史那若真身上的發現,“而他脖頸處和耳后,都有抓痕?!?/br> “你是說?”安景行聽到這話,原本斜靠在椅背的身子直了起來,看向陸言蹊,語氣有些驚訝。 “十有八.九?!标懷怎椟c了點頭,阿史那若真對阿史那思云存在越界的感情,這是陸言蹊在見到阿史那思云的那一刻就知道的,昨日阿史那思云被帶走的時候什么狀態,大家心知肚明,再結合今日阿史那若真身上新鮮的劃痕,以及阿史那思云院子戒備前所未有的森嚴,都能夠說明問題。 “那長公主?”安景行點了點桌子,對言蹊的話,他沒有懷疑,經歷過人事之后,第二天身上的有些氣息是騙不了人的,言蹊若不是有把握,不會信口雌黃。 “不知道,”陸言蹊說著揉了揉額頭,“只能見過一面后才能知道?!?/br> 阿史那思云心中到底怎么想的,陸言蹊的確不清楚,依照以前的相處來看,阿史那思云是喜歡他的弟弟的,但陸言蹊也只能看出jiejie對弟弟的喜愛,到底有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陸言蹊也不能確定。 “他們離京的時候,還可以見一面?!币勒昭怎鑴倓偟恼f法,阿史那若真應該是不會讓長公主出來見人了,但無論如何,離京的時候,總是能見到一面的。 “今日我還見到了萬俟律?!睍簳r是見不到阿史那思云了,陸言蹊也只能現將這件事放下,說出了第二件事,阿史那思云的事并不能讓他費多大的心,剛剛他的狀態,完全是因為從萬俟律那里得到的消息。 “嗯?”安景行現在也察覺到了萬俟律對陸家奇怪的感情,有些恨,又有些欣賞,安景行大概也能夠理解,從感情上來說,陸家與萬俟家是宿敵,自然是恨的,但陸遠又是唯一能夠與萬俟律比肩的武將,自古英雄惜英雄,恐怕萬俟家與陸家,也是如此。 “他告訴了我,安承繼在拉攏他的時候,開出的條件?!闭f到這里,陸言蹊的拳頭握了握,在剛剛得到消息的時候,陸言蹊差點兒沖到靜王府,一刀了結了安承繼。 看著陸言蹊此時義憤填膺的樣子,再結合萬俟律最后幾日猶豫不決的狀態,安景行默了默,有些不確定地說出了兩個字:“割地?” “沒錯?!标懷怎枵f著咬了咬牙,陸家幾代人用鮮血換來的西元的土地完整,安承繼卻為了一己私欲輕飄飄地就讓出三座城池,讓陸言蹊如何不恨? 更何況,安承繼承諾讓出的利州三城,正好是陸家軍的駐扎地,上面不僅有陸家軍的鮮血,更有陸家軍的心血,若是讓出,陸家軍不死也得元氣大傷! 即使是安景行,也嚇了一跳,剛剛他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本來就極為不確定,還是因為陸言蹊的態度,才猜了這個不靠譜的想法,誰知道卻一語中的? “倒要感謝安承繼的愚蠢了?!笨粗懷怎枰а狼旋X的模樣,安景行摸了摸下巴。 陸言蹊聽到這話,竟然無從反駁,萬俟律遲遲下不定決心是因為什么他知道,作為一個武將,特別是為國家戍守邊關的武將,對國家的領土有著特殊的感情,對割地這件事比常人更難接受。 但利州三城的誘惑性又太大,只要得到了利州三城,就代表著陸家軍會元氣大傷,陸家軍元氣大傷,西元就賠掉了一大半,若是鮮卑還有力氣征伐天下,恐怕萬俟律不會猶豫這么久,可惜鮮卑現在并沒有那個精力。 就在萬俟律猶豫的檔口,安承繼做出了這件蠢事,讓萬俟律覺得依照安承繼的能力,恐怕斗不過陸言蹊和安景行,既然如此,何必為了不靠譜的安承繼得罪了陸家?所以萬俟律才會將這件事說出來。 “的確該感謝那個蠢貨?!标懷怎枥浜咭宦暫?,看向安景行,他沒忘記剛剛安景行也有事要對他說“你呢?德妃說了什么?” 第89章 遺詔 聽到陸言蹊的這個問題, 安景行沒有直接,反而伸手將剛剛才拿到的信紙遞給了陸言蹊:“你先看看吧?!?/br> 陸言蹊看到安景行的動作后,將信紙接了過來,挑了挑眉, 這人, 什么時候還學會賣關子了?不過他也沒有拆安景行的臺, 將手中的紙張打開,饒有興致地看著上面的內容,隨著時間的漸漸流逝,陸言蹊臉上的玩味也減少了不少: “遺詔?”即使是陸言蹊上輩子, 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個東西的存在,“可信度高嗎?” 說著, 陸言蹊翻了翻手中的信紙,想要分辨這張紙是不是偽造的,在看了半晌,沒看出什么名堂后, 只得作罷。 “八成可能性是真的?!卑簿靶羞x了一個比較保守的說法,這件事他們以前都沒有聽到過風聲,現在突然冒了出來,可信度的確可疑,但將它拿出來的人卻是德妃, 再結合安睿的種種異常,倒讓人沒有辦法否認它的存在。 “說起來,你還沒給我說過關于先皇的事?他一定很喜歡你吧?”陸言蹊了解安景行, 能讓安景行說出八成可能性,那么這件事就八.九不離十了,而能夠讓安景行如此肯定,至少能說明在安景行心中,對先皇非常有信心。 說著,陸言蹊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張信紙,看著上面的內容,有些微微地失神。 這張信紙,放在任何人手中,都能掀起巨大的波瀾,上面提及了先皇駕崩前的一道遺詔,除了傳位詔書外的另一道遺詔,按照信上的內容,也正是這一道遺詔,保住了安景行的太子之位。 按照信上所寫的內容,這一道遺詔,不僅規定了在安睿繼位之后,需要將安景行立為太子,而且還規定了,安睿不能因為一己私利廢除太子,若是太子被廢,持遺詔者可按照他的遺愿另擇明君,而先皇口中的“明君”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皇爺爺的確很喜歡我,”安景行說到這里頓了頓,才接著向下說著,“也很喜歡母后,當初母后,就是皇爺爺親自指給父皇的,還說娶妻當娶俞家女?!?/br> 娶妻當娶俞家女,這句話就是在俞婉靈逝世前,也在京中廣為流傳,以前俞家還好的時候,天下第一大儒并不是云瑾瑜,而是俞正羲,畢竟比起白身的云瑾瑜,顯然是俞正羲更得人們追捧,若非如此,云瑾瑜又怎么會將云婉儀嫁給陸遠? 家世清白,父親是當代大儒,母親也出自于鐘鳴鼎食之家,再加上本身就有傾國之色,這樣的姑娘,無論是放在哪里,都是受人們追捧的存在。在先皇賜婚以前,俞家的門檻差點兒沒被媒人給踏平,真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這樣的女子,也只有安睿才會覺得是累贅。只不過,隨著俞家的逐漸沒落,娶妻當娶俞家女也漸漸成了笑談,再也無人提及。 安景行給陸言蹊說了許多先皇在世的時候對他的種種,眾多皇孫之中,皇爺爺也的確是最喜歡他的,二弟還在的時候,即使二弟比他還優秀,卻沒有他能夠得皇爺爺的喜歡。 安景行說到后來,嗓子有些沙啞了,才漸漸作罷,陸言蹊將手中的茶杯遞給了安景行,才開口:“這件事,可能可以問問外祖?!?/br> 陸言蹊此時口中的外祖,自然不會是云瑾瑜,他指的,是俞正羲。 安景行聽聞此言,手中的動作頓了頓,信上只說了有這樣一道遺詔,卻沒有說遺詔現在所在何處,又被誰拿在手中。 外祖曾是內閣首輔,說不定真的知道些什么,念及此,安景行點了點頭:“明日我便去問問,不過外祖知道的,恐怕也不多?!?/br> 陸言蹊聽到安景行的這番說法,也不意外,畢竟這幾年安景行已經愈發地艱難了,若是俞正羲清楚這件事,沒必要藏著掖著,畢竟有這樣一件東西在,即使安景行起兵造反,也算是名正言順。 現在的關鍵是,確定到底有沒有這道消失了十幾年的遺詔,以及……安睿知不知道這道遺詔的存在! 想到這里,陸言蹊看了看安景行,語帶沉思:“或許,這個東西存在與否,咱們可以讓皇上告訴咱們?!?/br> 說著,陸言蹊點了點那張早已泛黃的信紙,眼中滿是算計。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安景行與陸言蹊已經有了非同尋常的默契,聽到陸言蹊的這話,安景行心下一動,看向陸言蹊,眼神充滿了玩味:“你是說?” 若是遺詔真的存在,父皇自然是不會直說的,畢竟這東西,不僅是自己的保命符,更是父皇的催命符,但安景行卻能夠通過另外的方式來獲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若是安睿對他的態度是忍常人所不能忍,那么這道遺詔,多半就是真實存在的了。 “沒錯!”陸言蹊對上安景行的眼神,就知道了他在想些什么,立馬打了個響指,給予了安景行肯定的答復。 “就按言蹊說的辦?!卑簿靶悬c了點頭,內心也開始變得隱隱有些期待起來。 偽裝的面具戴的太久,讓安景行都快忘記了,自己曾經也是一個有血性有抱負的男兒,就不知道,自己的父皇,能不能夠承受住自己的試探? 陸言蹊將安景行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上輩子這個男人能將自己打暈了綁出京城,就能看出他絕不是什么儒雅的貴公子,就不知道,骨子里的血性,還留存了多少? 最重要的事說完了,安景行想到了被他忽略已久的萬俟律:“萬俟將軍那邊?” 剛剛安景行心中裝著事,對萬俟律的問題就沒再多問,現在事情解決了,自然有閑心來分析萬俟律的動機了。 既然萬俟律告訴了言蹊安承繼拉攏他的時候所開出的條件,自然就是在向言蹊示好,那么這其中可以cao作的可能性,就太多了。 “我只承諾十年內不交戰?!标懷怎枵f的十年,自然是安景行登基后的十年,至于多的承諾,陸言蹊不可能給萬俟律。 就是十年,陸言蹊也有些扣扣索索,十年的修生養息,誰知道鮮卑能夠成長到什么地步?陸言蹊愿意許給木可查種種好處,不過是因為匈奴沒有能擔大任的良將,唯一一支利兵“狼騎”還因為兵符的缺失七零八落。 即使木可查想開疆拓土,三十年之內都不可能有這個機會,但鮮卑不一樣,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鮮卑就能重整旗鼓,最后成為西元的勁敵,若是像對待匈奴一般對待鮮卑,無異于養虎為患。 安景行對陸言蹊的這個回答也不意外,若說意外,也只會意外言蹊竟然許諾下了十年,他還以為,言蹊最多能給鮮卑五年時間呢。 “五年太沒有誠意了,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做嘛?!标懷怎杩吹桨簿靶械哪抗?,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撇了撇嘴,語氣有些不滿地嘟囔著。 其實陸言蹊也想說五年,但依照上輩子的情況,安睿還有的活,萬一定下了五年,西元還沒修養好鮮卑就緩過勁兒了,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言蹊說的對?!卑簿靶行χc了點頭,他的言蹊,怎么這么可愛? 陸言蹊聽到這話,瞪了安景行一眼,眼睛轉了轉,既然正事說完了,那他現在就得替自己的小廝盤算盤算了:“暗影一般什么時候來一趟?” “最近的話,就在明日,言蹊找他有事?”安景行頓了頓,言蹊對暗影,向來都是只給錢不交談,怎么現在主動問起來了? “是觀言,”陸言蹊說著,將觀言的情況給安景行說了說,“他從小就跟在我身邊,讓他走我也舍不得,他也不愿意,不用學的太多,也不用像‘墨羽’一樣能夠獨當一面,但至少讓他把心態擺平?!?/br> 安景行聽到觀言就知道緣由了,安景行不是沒有提過給陸言蹊換一個小廝,但言蹊說觀言用著順手,安景行也不好多說,現在看來,這個小廝還是有些自知之明。既然觀言自己上進,又是言蹊的人,安景行自然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行,明日我會給暗影說?!?/br> 誰料陸言蹊卻拒絕了安景行的話:“不行,我得親自說!” 觀言什么性子,陸言蹊是知道的,說白了就是人慫還膽小,要是他不好好給暗影說說,他怕暗影能將觀言的膽給嚇破。 安景行聽到陸言蹊的拒絕,也沒有生氣,觀言的那個樣子,陸言蹊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就在安景行和陸言蹊說著觀言的問題的時候,暗月帶著自己剛剛得到的消息敲了敲門:“主子?!?/br> 以前若是安景行在書房,暗月是可以隨意進出稟報的,但自從上次暗月一不小心撞破了陸言蹊與安景行在書房里“辦事兒”之后,再也沒有過直接進來的情況了。 “進來說話?!卑簿靶凶匀灰材苤腊翟碌霓D變如何而來,回應的同時還戲謔地看了陸言蹊一眼,惹得陸言蹊怒目而視。 暗月走進來后,什么地方也不多看,生怕看到什么榜不該看的,只低著頭稟報:“靜王殿下病了?!?/br> 這個時候病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貓膩,但有貓膩有如何?又沒有把柄。 “病了?”果然,安景行聞言挑了挑眉,語氣中有一絲不屑,沒一會兒就知道了安承繼在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接著病了,來博取同情嗎? “是,據說病得很重,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有些不好了?!卑翟曼c了點頭,現在下午剛過半,靜王病了的消息就傳得滿城風雨,此時人們都在安承繼得了什么怪病,好好的一個人說倒就倒了,昨日宮宴上發生的事,倒沒幾個人在談論了。 “你覺得,他是真病,還是假???”安景行說著勾了勾嘴唇,嘴角啜著一絲冷笑,帶著一抹算計。 暗月聽到安景行這話,一時間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主子問自己這話的意思何在。雖然他覺得靜王多半是裝病,但沒有依據的東西,暗月向來不會信口雌黃。 就在暗月在心中琢磨著這個問題應該如何作答的時候,就聽到了安景行的聲音從身前傳來:“不管是真病還是假病,總歸是病了?!?/br> 一句有些意味深長的“總歸是病了”,讓暗月心中一跳,似乎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打算,但似乎又沒有明白,主子以往,可從來不會做這種事??! 就在暗月尋思著,是不是再向安景行確認一番的時候,陸言蹊就開口了:“沒錯,總歸是病了,病得這樣嚴重,一時半會兒恐怕也好不了,這件事,師父比你擅長,暗月不妨去請教一二?!?/br> 陸言蹊倒沒有被安景行的轉變嚇住,一個能夠讓人抓不住錯處的太子爺,暗地里怎么可能是不諳世事的小綿羊?安承繼不是想要病嗎?現在,他就讓安承繼一病不起! 比起安景行的暗示,陸言蹊這可就算是明示了,聽到這話,暗月心中確定自己剛剛的理解沒有錯誤,向陸言蹊拱了拱手,便向門外走去,邊走邊在心里琢磨,現在太子殿下可越來越像太子妃殿下了。 心中雖然這樣想,腳下的動作可沒有停,他還需要去請教清和先生,靜王殿下現在是得了什么“病”呢! “嘖,可惜了,若不是太蠢,還真想讓他一病不起?!笨粗翟碌谋秤?,陸言蹊搖了搖頭,若是安承繼真的就這么去了,安景行無異于成了靶子,屆時平衡打破,有害無益。 況且像安承繼這么蠢的人,也著實難得,留著,比死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