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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單方面的對話止于伍常德把蘋果扔給了苗放,苗放看著蘋果上氧化的咬痕,就像看著自己潰爛的心,然后他一口接著一口,把蘋果吃光了。 從書院逃出來后,他盡力不去回想這段經歷,包括這個蹺蹺板的存在,他幾乎快忘了。這件事伍常德只和他提過一次,還有那戛然而止的結尾,苗放竟沒有細想過是什么意思。 究竟什么是“粉碎你對自己的認識”? 苗放知道現在才明白,沒有人可以在這種刑具下保持體面,無論是怎樣良善的人,上了這架子都會被剝奪的只剩下本能,為了喘口氣不惜將他人推向斷頭臺。 而他竟以為自己才是最慘的那一個。 這就是伍常德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也要堅持寫日記的原因嗎?因為害怕忘了曾經的那個自己? “苗放!別看了,看我們找到什么!” 徐明朗的話將苗放從回憶中抽離,他回過頭,看到徐明朗手里正拿著另一本日記沖他招手。 第86章 書院尋尸(7) “......你在哪兒找到的?” 徐明朗指著桌上的鋼筋條:“大大方方擺在這兒呢?!?/br> 三人攤開日記,速讀起來。 開頭幾頁都是在抱怨假期留校,雖然沒了文化課,但是要準備年終文藝匯演,伍常德作為班長每天負責排時間、組織人員,比自己上臺還累。然后是大年三十那天吃了頓餃子,寫了寫雪景,苗放沒了耐心,直接翻到自己入學的那天,也就是2月25日。 “第178天。來了新人了,單人間生活宣告結束?!?/br> “第179天。和老班確認過了,新人被安排和我一個寢,不過今天他沒有出現,估計是在接受‘新人洗禮’......沒想到我現在變得這么淡定,該說是時間的魔力嗎?” “第180天。我的鄰床上正躺著一只赤裸的行尸走rou,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原來的自己,本來想開導開導他,但還是算了吧,保持距離最好,免得惹麻煩?!?/br> “第181天。和一個壓抑的人生活在同一個空間真的很壓抑,雖然這里的生活已經夠糟了,但他半夜用枕頭壓著臉吼叫的樣子,就像再讓我經歷一遍剛入學的地獄體驗。媽了個X?!?/br> “第182天。新室友叫苗放,我問他是怎么被送進來的,被他給罵了,臭傻X一個,不過這樣也好,早點劃清界限,免得像之前那個人似的?!?/br> “第183天。大清早擺個死人臉,開始讓我懷疑現在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現出的那樣糟,還是說我真的已經習慣了,畢竟做班長還挺爽的,在教官面前當狗,然后到同學面前當大爺,古時候的太監總管是不是也這個德行?” “第184天??赡苁墙忻绶藕Φ?,最近老想起以前的事,如果硬要說我在這個地獄里學到了什么的話,就是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的適應力強到你難以想象。為了契合環境,人可以把自己歪曲成任何樣子,只要可以將自己收納進去,不被墻面擠壓的難以呼吸。我就是覺得有點對不起王夢然,也不知道她和曲藝出去后怎么樣了,畢竟墻外的世界也充滿了困難,哪兒都是在劫難逃啊?!?/br> 從日記的行文上來看,伍常德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他不再計劃逃離,甚至當上了班長。 “......稍等下?!毙烀骼士吹竭@兒,按住了苗放翻頁的手,“這句‘免得跟之前那個人似的’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指他之前的室友?!泵绶胖噶酥感烀骼实难澏?,里面揣著其余日記殘頁,“之前不是提過了嗎,伍常德和他前室友關系不好?!?/br> “關于他前室友的事,你知道多少?”徐明朗問。 “我從來沒問過這事......”苗放一頓,“等下,我好像聽人提過,但可信度不一定......” “講就行了?!毙烀骼蚀驍?。 苗放訕訕的“哦”了一聲:“我先前見過有人來鬧,只知道是家長來討公道,但具體是誰的家長,當時我并不知道。過后有同學說,應該是伍常德的前室友精神出了點問題,他家人探望的時候發現了,強制把孩子領走了,而且揚言要告書院?!?/br> “后來呢?” 苗放冷哼一聲:“要是真告倒了,我們還能張羅著逃跑?” 徐明朗沒接話茬,他當務之急只想快點弄清楚日記中隱含的信息,他能感覺到正是這些只言片語中勾勒出的幾個人,曾經發生過些什么,而這件事正導致了伍常德的死。 苗放并不是個很會掩蓋情緒的人,徐明朗只掃了他一眼,就確定對方確實沒撒謊。他真的不了解伍常德的前室友。 徐明朗把注意力又放在了王夢然和曲藝這兩個小姑娘身上。其實他有過一個猜想,就是這兩人沒能逃走,而是死了,可根據日記內容來看,伍常德還在懷念二人,證明二人應該是成功逃脫了...... 可這說不通啊,伍常德一個男生,在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怎么跑得還沒有倆女孩快?以及他又是怎么全身而退,最后甚至得到了班長的職位? 答案還要接著在日記里找。 苗放翻開下一頁,感到血液上涌,盡管他知道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卻還是恥于在他人面前袒露過去,尤其是在葉嘉雯的面前。 葉嘉雯感受到了苗放的注視,卻善解人意的假裝沒事,甚至為了表現出心無旁騖的樣子,有意皺著眉,看日記的神態像在研究一道難解的應用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