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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放暑假了,學校本來有五個食堂,如今只剩一個還開著。這一個離文新樓十分遠,因此岑兮今日才會難得走上那條主道。 走進食堂,也空落落的,往常岑兮很少來這邊,不太熟悉,只看到僅有兩個窗口還開著,只賣生煎與粥面。他去點了一碗綠豆百合粥,打飯的阿姨雖不認得他,但看到他的教師卡,就笑道:“老師,吃這么點兒哪能飽?” 岑兮禮貌地笑道:“天太熱,吃不下?!?/br> “老師再吃點兒生煎包吧,剛做好的,保證不油膩保證脆!rou餡兒是我的獨門秘法,不是阿姨吹牛,我做的生煎包是全上海最好吃的!小楊生煎哪能跟我比呀?” 岑兮覺得這個阿姨著實可愛,其實他并不愛吃生煎,嫌那油膩,家里偶爾做一次,也要將油用紙吸得差不多了才上桌,就這樣岑兮頂多也就吃幾口。不過阿姨好心好意,他就笑著點頭,“那來四只?!?/br> 阿姨這也是一天沒見多少人來吃飯,覺得無聊,難得看到個俊俏老師,自然話多,“老師,四個哪夠吃!你還年輕,又這么瘦,得多吃,才能長身體!”說著給盤子里夾了六個,“另外兩個阿姨送你的!” 岑兮哭笑不得,道謝刷了飯卡,端起托盤找位子去坐。 剛好身邊有一張剛剛擦干凈的桌子,穿著白色工作服的清潔工擦完抬頭,岑兮正預備坐下,不經意也抬頭看了一眼,這么一眼,他就愣在那里了。 對方也微微愣了下,然后有些局促地抓著手里的抹布,但很快便恢復鎮定,反而笑著打起招呼,“岑老師,這么晚才來吃飯?!?/br> 岑兮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連諾,他說不上是何種感覺。按道理連諾變成這樣,純粹自作孽,自作自受,可望著眼前那雙手,寫過那么多漂亮文字的手,如今泛著油光,拿著一條臟兮兮的抹布,說心里不難過,是假的。他一向心軟,心中又是一絲因之前事情所生的憤怒,又是一絲傷感與感慨。 連諾見他光看著自己出神,也不說話,自嘲地一笑,“老師,您坐下來吃飯吧?!闭f完要走。 “連諾?!贬饨凶∷?。 連諾回頭看他,岑兮卻又不知道要說什么了,想了半天,問他:“你吃了嗎?” “還沒有,第一波員工餐我錯過了,下一波要到下午兩點?!?/br> 岑兮立刻將生煎往前推了推,“坐下來,一起吃?!闭f著,不等連諾有反應,起身又去拿了一雙筷子與一個碟子過來,還拐到阿姨那邊買了一碗粥,一起端了過來。 連諾低頭,藏住了滿臉的復雜情緒。岑兮給他買的是一碗八寶粥,很實在,不像岑兮自己那晚的綠豆粥,稀疏得很。 “吃啊?!贬庥肿屗?。 連諾便放下抹布,真的吃了起來。岑兮以前也同他一起吃過飯,談不上什么吃飯禮儀,但最起碼,連諾吃飯的儀態還算正常??纱丝踢B諾似乎真的惡狠了,一口就喝了小半碗八寶粥。 “你慢點吃,我還給你叫了碗雪菜rou絲面,快要燒好了,慢點吃,吃快了,胃疼?!?/br> 連諾“嗯”了聲,可還是三兩口喝光了那碗粥。 眼下情形有點詭異,連諾做了多少缺德事,岑兮是全都知道的。因為那些缺德事,連諾如今有多落魄,岑兮也都看在眼里??蓛扇司尤痪瓦@么坐在這里,面對面地一起吃中飯。 連諾喝光了一碗粥,再吃了兩只生煎,才能暫時停手,抬頭看了眼岑兮,輕聲道:“我爸媽他們不知道我被開除了,不敢回家,也沒錢,我研究生的學費之前也是賒欠的學校的,說好畢業前還清就行。我現在提前被開除了,欠了學校一萬多,出去找工作,人家看我檔案,是被開除的,也找不到工作。只能去一些奶茶店或者飯店,工資一個月也就三千。那天遇到王老師,她看我可憐,介紹我來這里上班。工資也是三千,但好在學校包吃住,下班了我還能去圖書館看書?!?/br> “圖書館?” “我都在西角那個小館,離文新樓挺遠的。你們自然看不到我?!?/br> “學習好,學習好?!贬獾淖彀捅緛砭筒焕?,現下兩人又是這種奇妙的關系,他也不知道再說什么好了,恰好那邊面煮好了,阿姨在叫他,他又站了起來,不等連諾有反應,就說道:“我去給你拿面?!?/br> 連諾抬頭,望著岑兮去端面條的背影,皺眉想,岑家的人都這么單純好騙嗎。 這種性格,說好聽是單純善良,說難聽,就是傻逼。 連諾嗤笑,他不要這種同情與可憐。 正想著,桌上岑兮的手機響了聲,他迅速抬頭望岑兮看去,見岑兮依然背對著他,他就趕緊拿起岑兮的手機看了眼,然后見岑兮快轉身回來了,又原樣放回去。 岑兮端著面條回來,看到連諾依然低著頭坐著,他將面條放到連諾面前,“慢點吃,吃完了還有?!?/br> “謝謝?!边B諾道了聲謝。 岑兮笑了笑,也沒說什么,這才低頭喝自己那碗綠豆百合粥。喝了幾口,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過來看,是陶浩然發來的微信,問他在哪里,之前就已發了幾條。 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回復道:在學校西角這邊的食堂。 陶浩然:怎么那么遠? 陶浩然:等我過來接你。 岑兮:現在只有這個食堂還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