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從來沒想過要嫁給那個大了她近四十歲的男人。

    如果不是顧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跟她說——

    “寶貝兒，mama知道委屈你了，可是爸爸的公司出了問題，你要是不嫁，爸爸會進監獄的！爸爸要是出了事，我們整個家庭都完了……然然，mama的好女兒，就當是mama求求你，你嫁吧，你就嫁吧?！?/br>
    她不忍心眼睜睜的看著爸爸進監獄，不愿意好端端的一個家支離破碎，所以犧牲了自己的幸福，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搭了進去。

    可就在她躲在角落獨自抹淚的時候，“哭得暈死過去”的顧云卻是紅光滿面的站在一眾死黨中央。

    高昂著下巴，用最鄙夷的神情，最不屑的姿態，說她——

    “打小性子就野，就愛跟些不三不四的人走一塊兒，怎么管都管不了。平時不檢點也就算了，這才多大點年紀，非要上趕著嫁人，攔都攔不??！嫁個糟老頭子么，說到底，還不是圖的人死了以后的遺產！這么個不要臉的，為了錢，能爬上床勾引人，還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來的！”

    穆然不懂顧云為什么要這樣說她，她跟在顧云身后想要問個明白，又聽見了顧云和穆可可的談話。

    穆可可說，“當初就該把她賣給人販子，瞧瞧她今兒個多風光?！?/br>
    顧云笑了起來，反問，“那是老天爺幫著我們呢。賣給人販子一分錢得不到，還倒貼黃瓜二兩。就算真賣出去了能得一點錢，能保證你出國留學的一應費用，還是能讓咱娘倆兒大手大腳過日子么？就跟賣牲口一樣，不賣就不賣，賣就賣個好價錢?！?/br>
    啐了一口，繼續道，“至于風光，她也配！鄉下女人生的野種，跟她那賤人媽一路貨色，只配當男人的玩物，玩玩兒也就夠了！可可，只是可惜了你要出國留學，怕是看不到穆然被那變態老頭子折磨了，不過沒關系，mama到時候打電話跟你說！”

    穆可可強調，“要詳詳細細的說！媽，你要好好盯著，千萬別讓她快活?！?/br>
    穆然如置冰窟，放在門把手上的手一動，驚擾了屋中哈哈大笑的母女。

    穆然轉身往樓梯下跑。

    追出來的穆可可慌張道，“媽，是穆然！她要是不嫁，我就不能出國留學了?！?/br>
    “不嫁？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她想不嫁就不嫁？”顧云也追了出來，陰測測的笑，“看我怎么收拾這個賤皮子！”

    穆然只覺得后腦勺被利物砸中，眼前黑了一瞬，來不及反應，身子已然往樓梯下摔去。

    緊接著，又是一件利物砸在身上，卻是顧云的高跟鞋！

    穆然掙扎著起身，堪堪站直身子，就看見顧云不知從哪兒拿了一根木棍，對穆可可說，“抓住她，把她腿打斷，看她怎么跑！”

    不，她不能被抓??！

    穆然拼了命的往外跑，可越是往前跑，越是覺得天地都在旋轉，越是覺得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脖頸一路往下流淌。

    “抓住她！一定要抓住她！快，紅燈了，快，抓人！”

    穆然耳畔回蕩的只有顧云狠厲的聲音，好像越來越近了。

    穆然怕極了，只能越發快的往前跑，根本聽不見此起彼伏的鳴笛聲。

    待她反應過來，纖細身子已被撞上來的轎車拋到半空，重重砸落在冷硬的地上。

    ******

    穆然感覺到渾身的血液都在往外流淌，越發guntang，整個身子像是放在了蒸籠里，灼熱得沒法兒呼吸。

    她猛地睜開眼睛。

    就看見桌上摔壞了一角的草綠色臺燈，和高二年級的語文課本以及幾張做完了的英語試卷。

    目光再往四周轉一圈，入目的是一張鋪了涼席的木板床和上面放著的一把蒲扇。

    穆然愣了許久。

    她覺得自己在做夢。

    她出車禍，分明是死了的。

    可是摸著心口，能清楚的感覺到那里在突突的跳動。

    咚……咚……咚……

    一下一下，強勁有力。

    想起自己看的重生的電視劇，……

    穆然似是回了神，往英語試卷里一通亂翻。

    果然，在其中一張試卷的空白處，她找到了那行用鉛筆輕輕寫下的小字——不多不少，及格就好。

    這是她高二暑假時候寫下的，也是她初中以來就一直保持的習慣。

    考試永遠只考及格分數！

    因為，只要少一分，會被顧云罵得狗血淋頭，但凡多一分，又會被穆可可想方設法捉弄。

    只有剛剛及格，她才有清靜日子過。

    但這清靜日子也是要付出代價的，比如，每逢寒暑假，她就會來這個倉庫改裝的房間報到。

    冬天冷得發抖，手指都不能屈伸，夏天么，就像現在這樣，渾身跟水洗過似的，熱得快要窒息。

    顧云還三天兩頭說，這是給她制造一個好的學習環境，讓她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透過窗戶看著對面一樓廳沙發上坐著和穆成勝說話的顧云，穆然啪的放下卷子——這福氣還是留給穆可可吧。

    換了身干凈衣裳，穆然噔噔的跑下了樓，直奔著廳去。

    剛走進廳，穆然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了。

    比起那蒸籠房，這有空調的地方簡直是人間仙境。

    “爸！”穆然喊了一聲，三兩步走到了穆成勝旁邊坐下，還特意挑了顧云常用來睡覺的那個抱枕當坐墊。

    顧云的臉色登時就沉了。

    卻沒有發作，只是皺著眉頭說，“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把那屋子騰出來給你學習，你不好好看書寫作業，又跑出來玩兒。玩兒玩兒玩兒，我看你把最后一年玩完兒，能有什么出息！”

    聽到出息兩個字，穆成勝的眉頭也皺了起來。瞪著穆然說，“不想讀就別讀了，浪費老子錢！”

    穆然知道穆成勝說的氣話。

    穆成勝如今發達了，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怎么可能讓他的孩子跟他一樣當個睜眼瞎被人笑話？

    穆成勝要的是出息，是成績！

    穆然抿了抿唇，說，“爸，我剛好想和您說這件事?！?/br>
    顧云聞言，兩只眉毛都快喜上天了，還一臉嘆息的勸穆成勝，“讀書是好，可是俗話說得好，書難讀屎難吃，不是人人都有那天賦的。然然實在不想讀，就別逼她了，不如給她找個好人家，讓她安安生生過日子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