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士卒身上的甲胄濺上的不單是血,還有腦漿……以及所有想得到的東西。 …… 激戰半日。 就在蹋頓要撤軍的時候,曹初這里有人來報——劉虞舊部田疇求見。 這些年來,幽州掌權的人更迭得極快,先是劉虞,后來劉虞被公孫瓚殺害,又換成了公孫瓚。公孫瓚敗于袁紹,至現在,幽州投降曹cao。 不論是公孫瓚還是袁紹,皆想征辟他作為自己的僚屬,可田疇都拒絕了。 田疇的理由很簡單。 他是劉虞的部下,公孫瓚殺了劉虞,那就成了他的仇人,所以盡管公孫瓚對待烏桓態度強硬,田疇還是沒有輔佐他。 而袁紹雖然殺了公孫瓚,但他跟烏桓有煙親,關系又很好,以至于讓深恨烏桓人的田疇痛惡不已。 好不容易來了個曹cao,明面上放出的消息又是增兵幽州,阻止烏桓人劫掠,光這一點就已經讓田疇非常高興了。 不管曹cao是個什么樣的人,憑他對邊疆的態度,再加上看到曹昂和曹初果真死守幽州,田疇這回實在是坐不住了,大老遠跑來求見。 曹初聽聞過他的名聲,立即讓人帶田疇進來。 “右北平田疇,見過長史?!碧锂爩λ欢Y。 他的年紀并不算老,鬢邊烏亮,面上帶著些常年久居邊境的風霜。 “此乃天意?!辈艹踹€禮,示意田疇坐下,笑道,“有子泰相助,何愁柳城不破?” 田疇一驚,不敢置信道:“此話怎講?” 柳城可是烏桓的老巢! 雖然口中這么問,但他心里清楚,曹初這句話明擺著就是告訴他——曹軍準備端掉烏桓的老巢。 曹軍對幽州邊境的重視已經很讓田疇高興了,可曹初告訴他曹軍竟然還要出兵打烏桓! 這對于田疇來說,簡直成了從天而降的驚喜。 曹初笑而不語,示意侍人奉酒。 田疇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連忙拱手道:“是……是某失禮了?!?/br> 曹初端起酒杯敬他:“子泰何須如此?幽州既然歸順了曹公,我們要護佑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烏桓敢來劫掠,曹公自然敢把殲滅他們!” 這句話直戳田疇的要害。 不說當年的朝廷,就是他的先主劉虞面對鮮卑和烏桓的態度都沒有如此強硬。但不得不說,田疇的心里和曹初說的話一樣,他始終都是這么想的。 他一直想打烏桓,手上卻沒有兵,往年田疇只能眼睜睜看著蹋頓殺人放火。 田疇霎時攥緊了酒杯,一時之間激動得竟無法言語,也不顧及自己失態的模樣,只是連聲道好。 太久了,太久了,久到他已經不敢相信了。 曹初面上毫無異色,始終保持著君子風度。 一邊的夏侯充眼皮抽搐——裝! 這家伙打起人來才不是這樣的呢! 待田疇的情緒平復下來,曹初又斟了一杯酒:“大軍已至易水,此事還未曾走漏風聲,還望子泰莫要說與旁人?!?/br> 田疇按捺不住,立即站起來:“某這便快馬趕去易水!” 曹初抿唇一笑:“事關幽州安危,我也不欲久留子泰,便一同飲下這杯,權作餞行罷?!?/br> …… “女公子,可需我等盯著他?”親兵低聲道。 “不必?!辈艹跬锂牭谋秤?,唇角微彎。 田疇本以為送他出城的士卒會一直跟著他,誰知臨走時,訝異地發現士卒竟然真的只是單純的送他出城而已。 什么人也沒派來,對田疇更是一句質疑都沒有。 按理來說,他雖然有些名氣,但像他這樣身無官職又只身前來的人,很容易被人懷疑。曹初這個舉動,毫不遮掩地向他表露了極大的信任。 事實上,曹初這么做的目的就在于此。 田疇厭惡烏桓,厭惡到甚至不肯接受與之交好的袁紹的征辟。既然如此,她為什么要派人盯著他,弄得田疇心懷芥蒂呢? 曹初可不傻。 曹軍這里就缺一個對幽州地勢如數家珍的人,而田疇剛好頂替了這個空缺。 田疇愈發感動,抱拳道:“某必不負所托!” 不知何時,他已徹底拋去了這個年代對女子的那一絲微妙偏見。 …… 易水。 大軍以極快的速度行進著。 一到這個地方,果然有許多士卒水土不服,篩出去了一批不能行動的人。 風沙,寒冷,氣候極度惡劣,又長時間急速行軍,已經有很多人還沒到柳城就倒在了路上。 最令曹cao憂心的不是這個,而是他的謀士郭嘉。 郭嘉的身體狀況現在根本不允許騎馬了。 “主公……” 曹cao下令停止行軍,翻身下馬:“奉孝!” 郭嘉的唇色微微發白,僅余眸中的神采一如既往。他緩緩抬起身子,勉力想要說話。 曹cao始終擔憂他的病情,沉聲道:“奉孝,北地崎嶇,孤下令讓你回城歇息如何?” 誰知方才還氣息奄奄的郭嘉卻用力一把攥住他:“不……” 曹cao放輕聲音,憂心道:“你說,你且說。因孤欲定北疆,使奉孝遠涉此地,以至染病,吾心何安!” 郭嘉稍稍歇了會,尾音拖著些許沙?。骸凹紊钍苤鞴鞯?,萬死不能報其一,然……” 話未說完,他突然猛烈咳嗽起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撐不住一口氣說這么長的句子。 曹cao見狀,微微俯身,側開耳朵,凝神諦聽。 “然,兵貴神速……今千里奔襲,輜重過多,難以急趨。若蹋頓聞之,必心生防備?!?/br> 郭嘉頓了頓,又繼續道:“不如留輜重,以輕騎行進,掩之而攻其不意!” 似是說話太用力,他以袖掩面,輕聲咳了起來。 曹初那里拖不了蹋頓太久,以蹋頓的聰明,等他反應過來之后肯定會派兵回援。 “去把華元化叫來!”曹cao立即喚道。 接著,他扶起郭嘉的身子,使他半倚著。 郭嘉好不容易能喘口氣,勉強道:“主公……行軍不可耽擱??!” 曹cao沉默。 片刻,他立起來,深深望了郭嘉一眼:“奉孝病重,即令其移置城中靜養?!?/br> 士卒剛要把人抬走,曹cao又瞇眼道:“去信一封,告訴曹子劭?!?/br> 第82章 她是變數 吩咐完這些, 曹cao這才下令繼續行軍。 接著, 他快走兩步,翻身上馬。 披風被吹出獵獵的聲響。 郭嘉微微闔眼, 望著遠去的曹cao, 輕聲道:“嘉……愿主公……” ——乘嵯峨四海, 擁天地入懷。 曹cao似有所覺,回首而望, 卻看不到人,只隱隱約約能看出些虛影。 風沙繼續刮著,模糊了他們的視線。 大軍遠去。 田疇這時已經趕到曹cao軍中。 他一到軍中就立刻表明了來意,仰仗自己熟悉幽州地勢, 直接指出了一條路——從盧龍越白檀。 這是一條險路,也是一條隱蔽的路, 更是一條能深入烏桓老巢的捷徑。 曹cao毫不猶豫地轉移了行軍的方向。 …… 月色透過窗欞,印下一片樹影, 虛虛幻幻的, 看不真切。 “幾更了?”曹初望著窗外, 隨口問道。 “三更了, 大公子還未傳來消息?!庇H兵回答。 “再等等?!辈艹醢戳税疵夹? “北城門的情況如何?” “您讓我等放松些守備, 已經有敵軍見縫插針繼續攻城了?!?/br> 曹初問道:“蹋頓呢?” 親兵拱手回答道:“仍不見蹤影?!?/br> 烏桓人只是過來搶劫,并不打算攻城, 見城池如此難啃, 必然會換個地方繼續搶, 不會玩命。 所以他們拖不了蹋頓太久,一旦蹋頓回軍,事情就難辦了。 曹初抬袖,掩住面上輕微的疲乏。 另一個親兵關切道:“女公子,您近日總有些乏,定是累著了,不如暫且先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