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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叼著一根煙,悠然進入場中,微笑著向周圍不存在的人打招呼。這是一段片場日常,沒有矛盾點和劇情點,只有一個導演工作時的普通對話。 他的基本功很好,無實物表演堪稱以假亂真,這段表演也很隨性,角色的每一個舉手投足都宜男宜女,流露著說不出的韻味,一個抬眸便是濃到骨子里的多情優雅,令人見之便臉紅心跳,移不開目光。 但韓沐風皺了皺眉。 林景很擅長創作角色,他以為這次對方也會精心設計一番,但沒有。甚至他對這個角色的女性面詮釋都顯得有點蹩腳。雖然魅力很足,但在韓沐風看來,這段表演堪稱失敗。 林景演完,鄭曜未置可否,韓沐風接著上場。 他演繹的是女性化的主角,步伐輕盈、身體自然扭動搖擺,臉上掛著一副完美的笑容。單從姿態上說,他無可挑剔地表現出了一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女神,塑造力比林景還要出色。 兩個人表演結束,鄭曜問他們如何看待這個角色。 韓沐風說:“這是一個內心矛盾的人物,但也有他灑脫的一面……” 輪到林景,他略一思索,說:“我覺得,這個主角,不鮮活?!?/br> 韓沐風頓時詫異地看著他,鄭曜也“哦?”了一聲。 林景:“這部戲——包括里面的戲中戲,描繪了許多人物,不論是優秀的、平庸的、殘疾人、特殊群體……在他們身上各有綻放人性之美的部分,唯有主角,更像一個承托故事的載體?!?/br> “雖然他身上也發生了一個自我意識覺醒的故事,但從概述來看,全程沒有大的矛盾點,更像一種背景設定。容我大膽猜測一下,這部戲只是打著lgbt的幌子,實際思考著另外的事?!?/br> 他直言不諱:“這個本子吸引我的地方也正在此:把一個空洞無邏輯的角色,演繹出他獨有的鮮活,對演員而言是很美妙的事?!?/br> 韓沐風看著鄭曜眼里的亮色越來越濃,不甘地反駁道:“可你根本就沒演出他的鮮活,你連他本質是女性都沒有表現出來?!?/br> 林景說:“我倒覺得沒必要打標簽,主角是一步步釋放天性的,在結尾部分才流露出比較濃的性別特征,中間更像一種宜男宜女的姿態?!?/br> 鄭曜笑著拍了拍韓沐風的肩膀,“別灰心,聽說你今年才二十,這個年紀對人對事的理解還不深,以后會好的?!?/br> 韓沐風心說林景也才二十三啊。 但他再不甘心,角色都定給了林景。 他也不是全無收獲,拿到了一個戲份頗重的配角,可是對他來說,這就好像回到當初《哄堂大笑》的怪圈,再一次從主角淪為配角——正如師父給他的批命一樣,想要的永遠得不到,付出再多努力都會功虧一簣。 他默不作聲地帶著團隊離開了房間,關門前,聽到鄭曜對林景笑道:“久等了,我們現在去吃飯,不知你介不介意到我家里來?我習慣請廚師在家里招待貴客,比較自在一點?!?/br> 一瞬間,有道閃電般的亮光劈進韓沐風胸膛里,他臉色驟變,仿佛瞬間洞悉了鄭曜和林景之間骯臟的py交易。 回想林景那句“別整天想些歪門邪道”,儼然是個笑話。 師父慈祥和藹的面龐重新浮現在眼前,韓沐風把口袋里的瓶子拿出來,下定了決心。 —— 鄭曜還真打算在自己家里設宴。 廚師做飯的空隙,紀帆同鄭夫人商量林景的作息問題。鄭夫人是鄭曜工作上的助理,合同扯皮的事就得找她。 鄭曜則把林景請到書房敘話。 他先從試鏡的話題說起,笑道:“你好像對我們這部電影沒有信心?” 林景說:“還沒看到完整的劇本,我不敢評價?!?/br> “這好辦?!编嶊字苯臃鰟”具f給他,讓他現場看。 林景粗略地看了半小時,期間鄭曜也不催他。半小時后,他合上劇本,安靜地抬起頭來。 “怎么樣,現在可以評價了嗎?”鄭曜問。 “現在……更不好說了?!?/br> “一部劇情簡單的文藝片而已,有什么不好說的?”鄭曜笑道。 林景說:“鄭導,在我看來,電影沒有文藝和商業的區別,只有自說自話和講故事給別人聽的區別?!?/br> 鄭曜一頓。 林景說:“這部電影,就是最典型的自說自話?!?/br> “單看劇本,您究竟試圖講多少事?我來數一數——第一,主角講了自我意識覺醒的故事。第二,主角的祖父講了一名電影導演一生的驕傲和遺憾。第三,主角拍攝的戲中戲,包含了三個層面的意義,既是祖父內心的寫照,又是主角內心的寫照,最后還是對人類生命多樣性和人性之光的歌功頌德。第四,主角自我意識覺醒過程中遇到的一樁樁事,側面展示出了電影工業中的種種矛盾。第五,也是最讓我心驚的一點……” 他把劇本翻到結尾處,說:“不知我是否理解對了,您想探討的是‘電影’本身?!?/br> 故事結局是這樣的:已經變成女性的主角,和全戲出現的所有角色一起,進入電影院觀看了他們的作品。而他們的作品,名字也叫《美人》。 林景完全能想象出來,屆時將會出現怎樣一幕神奇的場景—— 現實,觀眾坐在電影院里觀看《美人》。 他們面前的銀幕上,電影里的觀眾也坐在電影院,觀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