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安謙放下書，兩眼含笑地抱起她送到臥室。

    在秀衣給她擦臉擦腳時，她稍稍地清醒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要墨衣明日早早叫她起床，她要吃果奶凍。

    秀衣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哄她入睡。

    秀衣輕輕地關上門窗，留下紅衣守夜，與墨衣一起回屋休息。

    “明日的果奶凍多做一些，送一些給統領?！毙阋伦屑毜囟谥?。

    墨衣冷笑了一聲，“一看小姐飄著的心虛小眼神，就知道她吃了不止一塊的蜜糕?！?/br>
    秀衣忍笑道：“起碼小姐沒說吃了一塊，是主子偏護著說她只吃了一塊。如果沒猜錯，定然是主子看不得小姐那副想吃又忍著不吃的可憐模樣，哄著她多吃了一塊?！?/br>
    墨衣哼了一聲，“你們一個個的都寵著她吧，等她胖成個大球，看你還怎么給她繡衣裙?！?/br>
    秀衣笑著搖了搖頭，“要不是大夫人不容置喙地堅持著，我倒也喜歡小姐胖乎乎的可愛小模樣。衣裙不要緊，胖有胖的穿法，也很好看?！?/br>
    “難怪小姐總瘦不下來，有個青衣扯后腿不算，你也不聲不響地扯著后腿?！?/br>
    秀衣笑著點了點頭，“小姐現在的樣子都已經漂亮的讓人挪不開眼睛了?！?/br>
    墨衣抱著劍，翻了個白眼，秀衣也學會了青衣那套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就小姐這幅軟綿圓滾滾的模樣，擱在京都排不上號。

    沙城的白晝格外的長，卓婉被墨衣一催再催地從床上慢吞吞地爬起來，天早已大亮。

    卓婉一身雪白的寢衣坐在床上，揉著眼睛，軟軟糯糯的樣子像一塊糖心白糍糕。

    墨衣的心又被這一股甜水泡的柔軟了下來。

    “墨衣，墩子起來了嗎？”卓婉的聲音黏黏糊糊的。

    墨衣捏了一把她白軟的臉蛋，清咳了一聲，給她倒了一杯水。

    秀衣笑看了一眼墨衣，用絲帶稍稍梳攏住她的長發，沾濕臉巾，輕柔地給她擦了擦臉。

    卓婉仰頭看向秀衣。

    秀衣揉了下她的頭，柔聲道：“時間還早，不急?！?/br>
    卓婉放心，不緊不慢地喝水梳妝。

    矮墩子昨晚就已知曉他姐會跟他一塊早讀，興奮地早早起床，胡亂地收拾好后，就站在門外不停地催促著。

    “jiejie，你快點?！?/br>
    正被秀衣編小辮的卓婉穩穩地坐在板凳上，微微扭頭對著門的方向，大聲道：“男孩子不可以進女孩子的閨房，你耐心地等一等?！?/br>
    “女人真是麻煩?！卑兆幼匝宰哉Z地嘆息了一聲。

    卓婉想著背文章的任務，催促著秀衣，“頭發不礙事就行，不用很復雜?！?/br>
    秀衣不受影響，按照本來的速度，慢條斯理地把她的頭發編織成一朵朵的花骨朵，從珠寶盒中撿出一顆顆的小珍珠綴上。

    墨衣從衣箱中拿出清爽素凈的紗裙給她，又從鞋柜中拎起一雙串珠鞋。

    “光著腳穿這個鞋子特別涼快，秀衣，今天可不可以不穿襪子，外面很熱?！弊客窨上矚g這涼快的串珠鞋。

    秀衣搖了搖頭，給她穿上了襪子。

    “做女人真難?！弊客駨澲┥闲?，遺憾地翹了翹腳趾頭。

    秀衣好笑道：“你看看別人，誰會光著腳丫子在外面走?！?/br>
    “我理解，這是大風氣，我需要入鄉隨俗?！弊客襁€是心疼自個常年悶在襪子里的腳丫子。

    墨衣低頭瞅了眼她的腳，涼涼道：“你要是真的心疼腳，就少吃點，給腳減輕點負擔?！?/br>
    “呀，白紗裙很漂亮?！弊客裆驳剞D了話題。

    秀衣忍著笑迅速地在她眼角畫了幾個簡單的亮點后放過了她。

    卓婉抱起守在門口的矮墩子快步走向書房。

    矮墩子用手碰了碰她用頭發編制成的花骨朵，贊美道：“很牢實?！?/br>
    “秀衣用珍珠夾卡著，不劇烈蹦跳就不會散開?！弊客癜寻兆臃诺降首由?，拆下來頭上一根珍珠夾給他看。

    “我在珠寶閣中沒有看見這樣的夾子?！彼麑ε说倪@些頭飾很有研究，這歸功于他有個愛美的姑姑和長相讓人cao心的jiejie，買漂亮的珠寶能把姑姑哄高興，給他這個jiejie買珠寶，就是期待著珠寶能讓她看起來貴氣點，總比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強。

    所以，井行街中的珠寶閣是他常常造訪的店鋪之一，反正他的小金庫基本上都用來買這些珠寶了。

    卓婉把珍珠夾又固定住頭發，“這是紅衣做給我的，珍珠是紅衣從冰河中撈出來的，這個是白色的，還有粉絲的，紫色的，藍色的，黑色的?！?/br>
    “紅衣對你真好?！苯疴ヒ呀浉鴩鴰煂W過了地質地貌，心中很是清楚冰河的寒冷和入水時需要承受的自然威脅。

    凡是跳入冰河的，百不存一。

    “秀衣、青衣還有墨衣對我也很好?！弊客褡院赖貙χ兆屿乓?。

    金猊低下頭翻開書，沒搭腔。他心里很明白，為什么她們會對她這樣好，就像他一樣，總想把好東西全給了她。

    她值得。

    雖然她的腦瓜子不太好使。

    “我覺的我背不會?！弊客癯蠲伎嗄樀乜粗竺珜懡o她的兩行詩歌。

    金猊看了一眼，“很好背?！?/br>
    “對你來說很容易就能背會，對我來說不是的，人與人之間是有差異的?！弊客窈苡凶灾?。

    “你先背著試一試?！卑兆优呐乃念^哄著。

    卓婉乖生生地坐到他的旁邊，開始反復地讀，這一招還是她被攆去書堂時發現的適合她的記憶方法，就是一遍一遍地走心地讀，讀的多了就不知不覺地背會了。

    半個時辰后，金猊已經完成了他的功課，放下課本，滿眼憐惜地看了一眼卓婉。

    就這么個二三十個字的詩歌，他只看一遍便能記住，再讀一遍便能倒背如流。

    “背會了嗎？”金猊憐愛地問著。

    卓婉可認真地點點頭，一臉自信道：“會了，我還用師叔教我的方法給詩譜了曲?！?/br>
    卓婉清清嗓子，開始歡快地唱起來。

    金猊聽完，禮貌性質地呱唧呱唧得鼓了兩下掌，不知該如何告訴他家傻姐，這首詩是首悲壯的戰場生死訣別詩。

    “姐，你讀懂這首詩的意思了嗎？”

    卓婉點頭?！按蟾乓馑寄芏??！?/br>
    金猊穩重道：“你來說說你理解的?！?/br>
    “兩軍打仗，我們打贏了，然后大毛以對方角度寫了這首詩，勸解我們要仁慈。其實，大毛的觀念是有點狹隘的。紅衣說，在戰場上是不能心慈手軟的?！?/br>
    “我估摸著，也是因為大毛沒上過戰場，才寫出來了這首酸溜溜的詩。要是讓軍師或者白將軍紅衣他們來寫，那就豪氣萬丈了?！?/br>
    金猊沉默，唯恐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打開紙卷重新看了起來，發現他姐這樣理解也沒錯。他站在了盔甲掉落東奔西顧的敗軍立場上看到了生死無常，她站在了以頭骨盛酒舉杯同賀的勝利一方。

    “姐，這首詩比較刁鉆，你別背了，我讓國師再寫一篇文章給你?！苯疴ビX的這么有歧義的詩不適合他家蠢噠噠的jiejie。

    “好?！弊客顸c點頭，她也不喜歡這首詩。

    “我的詩怎么了！”國師不接受退稿。

    “太酸，寫的沒有豪氣?！弊客褚活D飯的功夫就忘光了她早讀時背的內容，但不耽誤她記住那股酸溜溜的字眼。

    “你個孤陋寡聞，愚昧無知的人沒有資格評價我的詩?！眹鴰熞慌淖雷?，火冒三丈。

    “你眼界狹隘小雞肚腸還讓人說不得了?！弊客褚慌淖雷?，站到凳子上，居高臨下，鄙視他。

    兩人皆氣勢洶洶，其他人笑的前俯后仰。

    卓婉扭頭瞪眼，“不要笑，我們在認真地吵架?！?/br>
    國師也是一臉兇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笑的更大聲了。

    氣勢被這此起彼伏的笑聲給攪散了，卓婉撇嘴，擦了擦凳子，又坐了下來，她還沒享受夠這種爭鋒相對、互不想讓的剛硬酷帥范兒。

    “下次，咱們找他們不在的時候吵架，有他們在，總攪局?！?/br>
    國師贊同地點了點頭，從容不迫地喝了一口茶，平和道：“你不喜歡這首詩？”

    “嗯?！弊客顸c點頭，“你不用糾結，我不喜歡的詩超多。比如，有的詩人的人品不好，他寫的詩再好，我也不會喜歡的。我這人，缺乏就事論事的理智?！?/br>
    國師看向太子。

    金猊把早讀時她對這首詩的理解說了出來。

    國師聽罷，把這首詩撕碎了，“寫的確實一塌糊涂?！?/br>
    卓婉看向秀衣，是大毛自己撕的，能給糖嗎？

    秀衣笑著搖了搖頭。

    卓婉看向國師，“大毛，你再寫個平易近人的接地氣的詩，用最少的最簡單的字寫出最美最樸實的意境?！?/br>
    國師擺擺手，“知道了，復雜了你也看不懂?！?/br>
    “對?！弊客襁B連點頭，“你這樣的才子太小眾，我這樣的人代表著大眾，我能讀懂了，其他人也就讀懂了?！?/br>
    卓婉不放心地叮囑道：“不能再敷衍了事，你這次得好好地認認真真地寫一首，字數不限，格式不限?！?/br>
    國師詫異地看向她，“不嫌我之前的文章字數多了？”

    “我今早讀你詩的時候明白了一個道理。字少不代表容易背會?！弊客褚桓贝髿獾臉幼?，繼續道：“況且，我已經想開了，不能為了幾顆糖就耽誤了一部偉大作品的誕生?！?/br>
    “有覺悟?！眹鴰煴还ЬS的身心舒暢。

    卓婉眨巴眨巴眼，突然一臉期待地看向秀衣，“秀衣，我想了個好主意，咱們比賽作詩吧，評選出一等獎，二等獎和三等獎，一等獎二十顆糖，二等獎十顆糖，三等獎五顆糖?！?/br>
    秀衣好笑地點了點頭。

    矮墩子和卓婉的眼睛噌地亮了起來。

    “咱們的試驗田中的麥田快要收割了，這是件具有重大意義的喜慶事，咱們的主題就是這個，怎么樣？”卓婉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所有人都笑著點了點頭。

    回到書房，勒安謙一手摟住她的腰，捏了捏她的手，“笑的這么開心，又有了什么小主意？”

    卓婉瞇著眼睛笑的可得意，“我突然發現，我聰明的無與倫比?！?/br>
    勒安謙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