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這一番話,顏青畫也不是亂說。 下面殺了一整天,她就在上面看了一整天,她發現鮮卑的士兵是越挫越勇的類型,受了傷往往更興奮,雖然他們這邊有□□輔助,卻也只能勉強維持住場上局勢,不至于輸的太快。 鄒凱愣了一下:“王妃的意思是?” 顏青畫說道:“前三天我們還是應戰,爭取把對方情況和主帥打探清楚些,第四日……封城吧?!?/br> 一旦封了城,便意味著不死不休了。 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封城也是敢的,只是……不知道最后究竟能不能這樣把鮮卑的戰力耗干凈。 也多虧瑯琊府位置特殊,鮮卑想要進軍溪嶺,不從瑯琊府過,就要翻過西邊的雁蕩山脈,一省省府立于此處,也是存了守護之意。 且一旦他們封了城,鮮卑的騎兵戰力就大不如前,也算是一箭雙雕。 定下應對策略之后,顏青畫跟兩位大人一起回越王府,路上,侯儒說道:“我們城中糧食,只可守三月,一旦過了三個月……” 顏青畫抬頭望了望天中明月,也不知怎么的,她竟覺得今天的月亮都是赤色的,紅彤彤刺得人眼睛痛。 “也不過就三個月……”顏青畫淡淡說道,“我們先守住這十幾天,等王上回來,他會有辦法的?!?/br> 侯儒和葉向北對視一眼,沒再說下去。 次日,鄒凱再度披掛上陣。 他一馬當先,遠遠立在隊伍之前,趾高氣昂地望對面望去。 對方的主帥也穿著整齊的鎧甲,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對方面容,只是冥冥之中,覺得那人就是慕容愉。 軍號一響,剎那間萬馬奔騰。 兩軍如潮水一般交織在一起,鄒凱眼尖,一個縱身就騎到慕容主帥身前。 他定睛沖對方臉上看了過去,下一刻便舉起長刀:“慕容將軍,久仰大名?!?/br> 慕容愉瞇起眼睛看他,也舉了舉手中的長柄彎刀:“鄒將軍,久仰大名?!?/br> 他一口漢話說得極為生硬,卻能叫人聽懂。 鄒凱確認了他的身份,便也毫不猶豫,直接拼殺上去。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交手數十次,只聽“嘭”的一聲,一藍一黑兩道身影便不約而同往后退了兩步。 鄒凱眼中光芒大勝:“再來!” 慕容愉朗聲笑到:“痛快!” 兩人說著,又交手到一起。 顏青畫正在城墻上布置封城后的守衛事宜,便見葉向北匆匆走來:“剛剛阿凱做了個手勢,對方正是慕容愉無疑?!?/br> 這個名字一出,顏青畫的心就無法控制地往下沉。 慕容愉是慕容恪唯一的同母弟弟,號稱草原上的海東青,他是慕容氏的主帥,也是個絕對不會退縮的人。 他既然帥兵攻打瑯琊府,就定了決心,而慕容恪也絕對不會不管他。 后續糧草軍備支援應當源源不斷,直到他攻下瑯琊府為止。 這場仗,太難打。 只能跟天爭命了。 第111章 變數 接連三日, 越國都積極出城迎戰, 在瑯琊府高大的城墻前,是延續十幾里的前線戰場。 這三日, 雙方都有不小的傷亡, 相比越國對士兵的在乎,鮮卑那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等到了第四日清晨, 當慕容愉率領手下的勇士來到前線,迎接他們的卻是城墻上冰冷的箭矢。 慕容愉皺起眉頭, 他轉身對副將說了幾句話,副將便站出來大聲喊:“越國的縮頭烏龜, 出來迎戰?!?/br> 他聲音洪亮,一口漢話說得也還算流利,只要是中原人應當都能聽懂。 可城墻上數不清的越國士兵卻仿佛雕塑一般,一點回應都無。 副將回頭看了慕容愉一眼, 轉身又喊了幾聲,還是沒見什么動靜。 慕容愉這才沉下臉來:“他們要守城了?!?/br> 作為以騎兵見長的隊伍,他們鮮卑鐵騎最喜正面交鋒,在同等兵力的情況下, 往往都能取得勝利, 只是這幫中原人一個比一個精明, 早年漢陽關巍峨的城墻叫他們吃了好多虧, 猛攻這么多年才終于攻破, 現如今這個瑯琊府城, 也依舊采取防守姿態, 拒不出城迎戰。 副將有些為難:“前幾日不是還……?” 慕容愉瞇起眼睛,他摸了摸自己臉頰上的疤痕:“他們也要摸清我們的情況,出來迎戰是有必要的?!?/br> 別看他出身邊陲蠻族,卻十分聰明果敢,如果不是他,鮮卑永遠都要困于漢陽關外,望不見中原的燈火闌珊。 “王爺,那我們……的糧草……”他們早也打聽過越國的情況,知道他們的騎兵只有自己這邊的一半,沖著溪嶺大片的農田,他們便果斷放棄追擊陳軍,反而攻打越國。 新立之國,根基不穩,說不定會相對容易一些。 只是沒想到,守城的將領竟也有些智謀,在兵力懸殊的情況下,用了一個看似愚蠢的妙計——拖。 這里畢竟地處溪嶺,他們的糧草軍備準備充分,堅持幾個月都不是沒可能,可他們鮮卑卻不行了。 從雁門往這邊運送糧草,路途遙遠不說,最關鍵的是雁門自己也沒有多少糧食。 便是兄長全力支持他,卻也是有心無力,許多時候還要靠他自己。 慕容鮮卑之所以這么艱難也要攻下雁門關,就是為了這沃野千里的中原。 慕容愉目光沉了下來,他沉聲說道:“按老規矩辦吧?!?/br> 老規矩是什么,他們都心知肚明。 這一路從溧水進犯至溪嶺境內,他們沿路劫掠村莊,鮮卑的士兵是一個比一個兇狠,他們沒有什么仁義禮智可言,但凡百姓反抗,便只會有一個下場。 可越國這邊的守城軍實在也很兇悍,各村鎮的守軍發起狠來不要命,甚至有時殺到最后,百姓們寧可把糧食燒了也不給他們,看向他們的目光卻那么大義凜然。 副將有些為難:“若還是跟之前如此呢?” 慕容愉目光一冷:“老老實實的就放一條生路,不老實的……格殺勿論,不用跟他們再廢話了?!?/br> 他回過頭去,冰冷的目光掃視著瑯琊府高大的城墻,沉聲說道:“吩咐宇文鴣,叫他領五百人cao辦糧草事,務必要辦成。你去準備扶梯,下午攻城?!?/br> 這一日的午后,太陽燦燦掛在天際。 沒有風,也沒有雨。 悶熱的天氣把人憋出一身汗,就連呼出的氣都燙嗓子,城墻上的弓兵和守衛們汗流浹背,卻沒有一人行動。 為了防止鮮卑圍攻瑯琊府四處城門,瞭望塔上的哨兵是每日輪換的,時刻注意鮮卑大軍的動向,同時,四處城門的守衛都布防森嚴,不說滴水不漏,也能叫鮮卑為難好一陣子了。 太陽漫漫爬到天空正當中,刺目的陽光扎的人眼睛生疼,這時候若是有一滴汗流進眼睛里,可要好生疼一會兒,半天都睜不開眼。 就在這時,瞭望塔上的哨兵吹響了小號,敵人來了。 因為是單純的攻城,這一次鮮卑士兵都是步行而來,沒有帶他們的馬匹,遠遠望去,依舊是黑壓壓一片。 北城門由鄒凱親自統帥,他瞇著眼睛望過去,目光堅定,直至鮮卑士兵越走越近,當他能看清最前一排前鋒的面容時,鄒凱一聲令下:“放箭!” 剎那間,冰冷尖銳的箭矢破空而去,直奔鮮卑士兵面門。 攻城戰,便在這一刻打響了。 鮮卑士兵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他們兩三下就能爬上梯子,一路往城墻上攀巖,而守城的越軍都是步兵中最精銳的前鋒,他們頑固地守在那里,哪怕一個缺口都不放過。 怒吼聲、廝殺聲、兵器撞擊在一起的清脆聲、還有人中箭時的悶哼聲交織在一起,拉開了越軍對抗鮮卑的序幕。 鄒凱一直守在城墻上,他也站了一個牙口,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手里的長刀穩如磐石,一點都不慌亂。 而城墻之下,已經被加固幾層的城門依舊固若金湯。 鮮卑士兵手里的攻城車不知道是從哪里搶來的,修補好了之后就隨便上場,一時半會兒對城門夠不上太大威脅。 就這樣耗了一整個下午,城墻上的士兵都換了兩批,這一日的攻防戰才算結束。 鄒凱依舊站在那,他往城墻下面望去,鮮卑士兵退去之后,匆匆拖走了陣亡的戰友們,原本樸實無華的黃土地,漸漸被血浸染,變得艷麗多姿起來。 鄒凱皺了皺眉頭,卻也沒說什么。 他安慰了幾句士兵們,又令守夜的巡邏隊認真巡邏,這才回了大營。 每日晚膳時分,都是瑯琊府北大營最熱鬧的時候。 士兵們脫下鎧甲,坐在一起吃飯談天,都是十分開懷的。 就為對抗鮮卑,北大營在越國立國之后擴充三倍不止,如今盤踞在整個瑯琊府北部,看起來蔚為壯觀。 從其他幾地調撥來的士兵還未趕到,顏青畫也已經開始想法子,趁著百姓不得出城,張貼告示請百姓幫忙搭建臨時的棚屋。 不過告示貼出去沒多一會兒,就來了許多上了些歲數的中年百姓,這里面有男有女,卻不約而同說道:“將士們舍命保護我們,哪里還敢要工錢,我們在家中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出出力,也好換個安心?!?/br> 最近這些時日,府中采買糧草馬匹軍備確實耗費大筆稅銀,可百姓的錢也不能少,顏青畫見他們實在不肯收,便讓官吏記錄好他們的姓名,說按工錢抵束脩,以后他們家若是有娃娃要讀書,無論多少年之后的事,都能算數。 他們這一場仗能不能打贏誰都不知,未來也看不清楚,這看似是一筆永遠無法兌現的契約,可百姓們卻都十分開心,當即便熱火朝天忙碌起來。 鄒凱一路往膳堂走去,路上就有剛下工的百姓同他打招呼,人人都要說一句:“辛苦了?!?/br> “多謝?!编u凱就只能干巴巴回一句,別的話再講不出來。 等他用過晚膳,正要回屋休息之時,副將便匆匆跑來,說道:“小雷將軍剛回來,正在議事堂里等您?!?/br> 鄒凱沉了一天的心這才松快些,他快走兩步進了議事堂,才發現顏青畫和兩位相爺都在。 雷強瞧著比走之前瘦了些,卻也更精神了,他上來給了鄒凱一個擁抱,笑著捶了他一下:“凱哥許久不見?!?/br> 鄒凱沖他點點頭:“你回來就好?!?/br> 雷強等人都到齊了,簡單說了下衡原和業康的事,便沖顏青畫說道:“王上約莫十日后能到,寧河、川西的援軍也差不多那個時候,只要我們撐住,到時候就出去殺他個片甲不留?!?/br> 如果援軍都能及時趕到,他們對鮮卑就有一戰之力了,到時候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也絕對要守住越國的大好河山。 顏青畫點了點頭,她這些時日一直都穿著軍裝,整個人看上去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我相信咱們越國的士兵,也相信百姓們,不過就十日功夫,我們是一定能守住的?!鳖伹喈嫵谅曊f道。 可她的話卻沒有說完。 “但是……我們高大的城墻能保住瑯琊府中的百姓,瑯琊府外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