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窗外一片蕭瑟,室內暖意融融。 裴少寒回到家時蘇筱冉正斜靠在床頭,筆記本電腦放在膝蓋上,柔和的燈光照射下,她白晳的肌膚染上一層淡淡地光澤,抬眸看向他時,笑意蔓進眸子,頓時光華瀲滟,明媚動人。 裴少寒心里頓時一暖,唇角上揚,微笑著走到床前,漫不經心地問:“筱冉,玩什么呢?” 染著絲絲笑意的眸子并未看她的電腦屏幕,而是暖暖地看著她的眼睛。 “沒什么,無聊便看看娛樂新聞之類的,你怎么回來得這么早,沒有去醫院看望裴阿姨嗎?” “去了,就是從醫院回來的,我mama還念著你呢,沒想到見你一次,mama倒是惦念上你了?!迸嵘俸穆曇羟謇视鋹?,打心底的為他mama對筱冉的喜歡而高興。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代表著mama也會喜歡他和筱冉在一起! 半個小時后,他洗了澡,上了床,將蘇筱冉攬進懷里,半干的發絲服貼而潤滑,低沉磁性的嗓音柔軟的響在她耳畔:“筱冉,這個周末和我一起陪我mama吧!” 蘇筱冉輕輕點頭,沒有一絲猶豫的說:“好,我也很喜歡裴阿姨?!?/br> 裴少寒攬著她肩膀的手微微一緊,笑意自眸中蔓延,輕聲道:“筱冉,謝謝你?!?/br> 蘇筱冉抬眸,迎上他染著溫情地黑眸,漫不經心地問:“謝什么?” 她只是把所有的悲傷都收起,把笑顏展現在他面前,誰讓她母性的愛意泛濫,對裴少寒的遭遇憐惜呢,尤琳琳說他從小就失了父親,母親悲傷過度失了心智,他是寄人籬下,吃盡了苦才長大,后來創業更是萬般艱辛,若沒有她的父親,便沒有今日的裴少寒和他的母親。 養育之恩大于天,更何況尤家對裴少寒不止養育 之恩,還照顧他母親數年,尤琳琳縱是再驕縱刻薄,對他母子卻是一片真心。 裴少寒的下巴輕輕抵在她頭頂,輕輕摩擦著她柔軟的發絲,兩人氣息相融,情意綿綿,片刻的寂靜后,他輕言解釋:“筱冉,我現在不敢保證什么,但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愛你,尤琳琳的父親對我和母親恩情大于天,她對我也是一片癡情,你不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從不敢想自己有一天會遇到愛情,會如此幸福,別人都說我冷酷無情,時間長了,我也如此認為,因為這個世界便是rou弱強食,要想生存便不能心軟,何況是我這樣一個一切只能靠自己的人?!?/br> 他的聲音輕輕縈繞在溫暖的臥室里,透著一絲低迷的無奈,緩緩講述他的過去,似乎要把他整顆心在她面前剖析,讓她真正了解。 他前面說的蘇筱冉已經從尤琳琳嘴里聽過,心疼過一次,但是此時此刻靠在他懷里,聽著他用沉寂地語氣講述他的過去時,她的心又忍不住再次泛起疼意,并且這種疼遠遠超過那晚。 似乎以她的心為支點,如波浪般一圈圈擴散開來,一直蔓延到每個細胞,以致于她的呼吸都有著憐惜之味。 一個五歲大的孩子,和一個癡傻的母親,要如何生存下去? “mama癡傻后被送進精神病院,我被送進孤兒院,但是我討厭在孤兒院長大,因為我不是孤兒,爸爸臨死前千交萬代的要我照顧好mama,保護好mama,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才讓她受了凌辱而變得癡傻,我從孤兒院里逃出去,卻因太小,找不到精神病院在哪里,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以行乞為生?!?/br> 說到這里裴少寒自嘲一笑,似乎低頭親了下她的額頭,再次開口時語氣帶著一絲調侃:“可能我沒有做乞丐的潛質,那些人以為我是出來行騙不給錢,好不容易要到一點錢,又被大的乞丐搶走…直到有一天下了大雨,把我臟兮兮的身體沖洗了干凈,一個惡心地女人卻因見我長得帥,對我動手動腳,還讓我跟她回家,我這樣的大帥哥怎么能被她一個老女人蹂躪,趁她不注意我狠狠咬她一口拔腿便跑,卻不想撞到了剛從超市出來的一個小女孩,她便是尤琳琳?!?/br> 蘇筱冉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會流淚,裴少寒說得云淡風輕的,甚至到后面還用的調侃語氣,他自己都沒有聲淚俱下,她卻心頭熱意翻騰,眼淚無法控制的滾落而下,一滴滴落在被子上。 “筱冉,別哭,那些都過去了,因為我有一個不健全的童年,所以我這人很多時候很偏執,我甚至一直很討厭女人,當然,除了對我有救命之恩的尤琳琳,我一直以為,如果要結婚生子,那娶琳琳是天經地義,但是,你的出現卻亂了我的心?!?/br> 裴少寒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壓抑,這是他第一次對別人講自己的過去,如此詳細的講述,即便和他親如兄弟的凌風,鐘勇等人,也是從尤琳琳嘴里知道他的過去,他告訴他們的,只是他的仇人。 他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擦去她臉頰上的淚痕,心頭愛恨交織,波濤翻騰,有那么一瞬間,他差點脫口而出,告訴她不要愛他,他們之間隔著無法跨越的仇恨深淵。 可是嘴唇儒動,他卻說不出口,她柔軟的身子在他懷里微微顫抖,她的眼淚一滴滴灼燒著他的心,他不能不報仇,那份仇恨在心頭根深蒂固了二十年,他無數次發誓絕不放過仇人以及他的家人,要把他和母親承受過的痛和苦加倍奉還。 眸底劃過一抹狠戾,暗沉氣息散發周身。 盈盈燈光下,蘇筱冉朦朧的眸子滿是柔情,無限憐惜的望進裴少寒深邃的眸子里。在看見他眸中一閃而逝的仇恨,感覺他身子瞬間地僵滯時,她心底驀地一顫。 有什么自腦中閃過,她微微蹙眉,抿了抿唇,溫柔地道:“少寒,從今以后,你不會再孤獨,我會在你身邊陪著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為止?!?/br> 對他童年的那份憐惜占據了所有思緒,把她心頭的痛楚壓了下去。 那種感覺她無法形容,她相信,只要真正愛過的人都懂,不管是誰,如果真正愛上一個人,便會因為他過去的不幸而心疼,恨不得穿越時空回到他那無助而凄慘的童年,恨不得給他滿滿地愛,來替代他的苦痛。 這是第一次,蘇筱冉溫柔地而認真地叫他“少寒!” 盡管前些日子他們柔情蜜意,相處愉悅,但她仍然是習慣的連名帶姓,叫他裴少寒,除非兩人歡愛時裴少寒威逼色誘地讓她喚他少寒。 聽到她輕輕喚他“少寒!”時,裴少寒身子重重一顫,心頭的痛和矛盾不比她少一分半毫,他說過,她痛多少,他便陪著她,這話一點也不假。 “少寒,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能不能如實答我?” 蘇筱冉深深吸了口氣,眸子晶亮地凝望著他俊美的容顏,紅唇微啟,緩緩吐口。 裴少寒黑眸微閃,抿唇不語,等待下文。 蘇筱冉后來常想,如果她今晚沒問這句話,沒有從裴少寒嘴里得到那樣的答案,那后來,她是不是就會警惕些,她大哥蘇易澤是不是就不會失了性命,最殘忍的是,這還拜她親手所賜! 也許她是被他那些殘忍的過去迷了心智,才會讓他四兩撥千金地一句帶過。 “少寒,你父親當年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人害死的,你的仇人,是不是我爸蘇成南?” 她這兩天試圖查過一些二十多年前的事,只是幾乎沒有任何想要的資料。 聞言,裴少寒眸中一抹冷厲閃過,許是蘇筱冉淚眼朦朧了視線,沒有捕捉到他一閃而逝的凌厲和刻骨仇恨。 只是瞬間,裴少寒便恢復了正常,低頭輕輕吻在她光滑飽滿的額頭,溫言道:“怎么會這樣想,我最大的仇人是龍梟?!?/br> 說這話時,裴少寒的聲音低沉著透著濃郁地冷戾和仇恨,蘇筱冉只覺身子一冷,下一刻,裴少寒的吻已經落到了她柔軟的唇瓣上,輕語道:“傻丫頭,時間不早了,睡吧,明天陪我一起去醫院?!?/br> 周末兩天時間,蘇筱冉都陪裴秀梅度過,裴少寒第一天和她一起陪著他母親,可是下午三點多便被叫走了,直到周日晚上才露面,他不在的時候尤琳琳自然也不在。 平淡地過了幾天,在一個陰雨天氣,蘇筱冉突然接到蘇筱鳳的電話,約她見面。 “筱冉,你在裴總面前替我說兩句好話行不行,我不想去侍候他那些兄弟……我寧愿被裴秀梅那個神經病折磨……筱冉?” 蘇筱冉剛到約定的咖啡廳,還未坐下蘇筱鳳便急切地開口,說話間捋起袖子,讓她看自己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 幸好她選的位置處于角落,這個時間客人不多,她的舉動才沒有引來別人注意,看見她手臂上的青紫,蘇筱冉忍不住皺了眉頭,淡漠地說:“這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嗎?” 聞言,蘇筱鳳頓時臉色一白,尷尬又憤怒。 蘇筱冉要了一杯咖啡,聽著蘇筱鳳訴苦帶威脅的話語: “…筱冉,媽歹我們是一家人,我可是你jiejie,你怎么能見死不救呢,大哥不管我和mama,現在我要養活mama,我又沒工作。筱冉,要不你和裴總說說,我和你一起侍候裴總,好不好,有了我幫你,你才不會被尤琳琳欺負,那個女人惡毒著呢,她可是揚言要把你趕走的…” 對于蘇筱鳳的話,蘇筱冉聽得漫不經心,一直不曾插話,只是悠閑的喝著咖啡,待她說完,她才平靜地拒絕:“我幫不了你,如果是因為這件事,那到此為止!” 話落,掏出一張鈔票放在桌上,丟下一句:“這杯咖啡我請!以后不要再來找我!” 自她和寧如香離開蘇家時,她便不再把她們當親人了,她走到今日是自找的。 “蘇筱冉,你怎么這么自私,當年要不是你母親勾引爸爸,mama怎么會和爸爸感情破裂,你又怎么會在蘇家住這么多年,就憑著我和mama容忍你這么些年,你也應該有點回報不是?” 第075章 筱冉,跟著我跪下 蘇筱冉剛走出一步,聽到她的話頓時回過頭來,面上一片清冷之色,一雙眸子冷然地盯著她:“蘇筱鳳,你胡說什么?” 蘇筱鳳尖銳的笑了兩聲,才說:“我說什么你不知道是嗎,你以為老爸為什么那么喜歡你,那是因為你是他的私生女,你永遠都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女,所以mama才討厭你,你媽當年就是可恥的第三者,你現在也和你媽一樣,做人家的第三者還樂在其中,自以為高尚?!?/br> 這番話蘇筱鳳早就想說了,只是可惜她知道得太晚,要是一開始就知道,蘇筱冉決不可能在蘇家長大,那是他父親住院后,她mama才從他父親上鎖的日記本里知道的,但那個時候蘇筱冉已經跟了裴少寒,她們拿她無法。 蘇筱冉臉色變了又變,眸中冷厲一片,死死地盯著蘇筱鳳,看著她的得意嘲諷,半晌,才一字一字,冷冷地問:“蘇筱鳳,你這話可是當真?” “當然,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去做dna鑒定啊,你也可以去問大哥,他一定知道你是他親meimei,不然,他也不會那么疼你…” …… 冬季的天氣黑得十分快,加上雪雨連綿,下午五點,天地已是一片昏暗,郊外的墓地更是凄風冷雨,刺骨的寒,當她看見mama的墓碑被催毀時,頓時臉色一變。 她有幾個月不曾來看望mama了,連mama的墓碑何時被人推翻在地都不知,此時此刻,看著這凌亂的墓地,看著那倒在地上的墓碑以及上面刻下的侮辱字眼時,心頭真是憤恨交加,悲痛難忍。 “mama,對不起,是我沒有看好你?!彪m然mama死的時候她才三歲多一點,但是蘇筱冉的記憶似乎比一般小孩好,記事也早一些。 每次看著墓碑上的相片,她腦子里都還有mama當年的容貌,如今,mama的相片被毀了容,上面寫著“賤人,不要臉的小三!”等字句,她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何人所為。 不知是風太刺骨,還是雨太冰冷,蘇筱冉覺得在這凄風冷雨里自己特別脆弱,所有的委屈都化為眼淚凄然落下,昏暗地山頂上,她嬌小的身影孤寂而柔弱… “mama,對不起,mama,我不相信你會做第三者,mama…” 一聲聲悲痛而凄涼地聲音被吹散在風里,蘇筱冉本想把那墓碑重新立上,但是,那上面那些羞辱的話語是用刀刻上去的,她只好放棄重新立碑的念頭,把因為挖碑而翻出的塵土用手重新蓋回去,混著她的淚水和對mama的思念。 突然,身旁橫空多出來一只大手,一道低柔而心疼的聲音響在耳畔:“筱冉,我來!” 蘇筱冉身子一僵,這個聲音熟悉中透著疼愛,又帶著滿心的溫柔,她只覺心頭什么東西轟然倒踏,不知是不是自己太過脆弱,面對這個親如哥哥的男人,她忘了他們現在應該保持距離,像是滿心委屈終于因為他的到來找到了出口。 猛地一頭撲進他懷里,哽咽而難過的叫了聲:“青揚哥!”后面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 許青揚心頭一緊,本能的將她擁在懷里,一手安撫的拍她后背,抿唇不語,任她在他懷里哭個痛快人,許久之后,才輕聲道:“筱冉,你先歇會兒,青揚哥替你把阿姨的墓碑弄好?!?/br> 待把墳墓重新弄好,許青揚身上已是狼狽不堪,手上沾滿了土,衣服已被淋濕,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黑夜中,只有那雙眸子如星辰般閃爍,發散著晶亮的光芒。 “筱冉,來?!?/br> 他微微一笑,沖旁邊的蘇筱冉伸手,后者站起身,兩人一起并肩站在墳墓前,許青揚溫柔地凝視著蘇筱冉,不待她開口,他便說道:“筱冉,跟我跪下?!?/br> 聞言,蘇筱冉心頭一顫,朦朧的眸子驚訝地放大,嘴唇儒動間,疑惑地道:“青揚哥?” 許青揚已經對著墳墓跪了下去,握著她手的大手一用力,她也跟著跪在他身旁,不知他要做什么,她心頭忽然有些害怕,不免急切地叫:“青揚哥,你不用跪我mama的?!?/br> 許青揚只是沖她溫柔一笑,繼而挺直了背脊,笑意斂去,一臉恭敬而認真地說道:“阿姨,請您把筱冉交給我,從今以后由我來保護她,疼愛她,我發誓,絕不讓她傷心難過…” “青揚哥,你在說什么,你不能這樣?” 蘇筱冉渾身重重一顫,驚愕了足足兩秒才反應過來,哽咽而慌亂的打斷許青揚的話,只是,許青揚不為所動,除了握著她的手一緊再緊外,繼續著往下說:“…只要我許青揚活著,就決不讓人欺負筱冉?!?/br> 待他的話說完,蘇筱冉已經再次泣不成聲,淚水混著雨水,不僅淋濕了身子,也淋濕了心。 青揚哥怎么可以這樣,她早已不是過去的蘇筱冉,如今的她根本不配得到青揚哥的深情對待,她不僅失了身,連心都弄丟了,他明知道她是賣身給裴少寒的,卻還如此對她,叫她情何以堪。 黑夜里,許青揚深深地凝視著蘇筱冉,一字一字,溫柔而堅定:“筱冉,我和你哥商量好了,無論如何,在春節前把你送走,你這幾日想辦法拿到裴少寒手中那段視頻,筱冉,我不會讓你一輩子受他威脅,我要帶你離開h市,那些過去就當一場夢,把它統統忘了,至于阿姨的事,你也不必難過,事情并不像蘇筱鳳說的那樣,改天等你心情好了,再讓易澤慢慢講給你聽?!?/br> 蘇筱冉愣愣地望著他,望進那雙清亮而幽深地黑眸里,她能清楚地看到一汪似海深情,波光粼粼,沒有任何陰影,不像裴少寒的溫言軟語,讓她不敢全然相信。 她知道自己該答應他,該接受他,可是,當她腦子里閃現出他父親許伯松和裴少寒的面孔時,她的心頓時一涼,難過的搖頭:“不,青揚哥,你不要對我這么好?!?/br> 許青揚心口一窒! 她的拒絕猶如一把刀刃刺進他心口,讓他痛得無法呼吸,心中悔恨之極,恨自己不能護她周全,才讓她被裴少寒羞辱和威脅。 “筱冉,我不勉強你接 受我,也請你不要拒絕我對你的好,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已經習慣了對你好?!?/br> 習慣了對你好! 蘇筱冉因為他這句話而心痛至極,感動至極,她暗自對自己說:蘇筱冉,此生有人如此待你,你還有何不滿足,如果你和裴少寒終是走不到最后,那又何必深陷其中,不如早日抽身,讓他安心地娶了尤琳琳,報她天大的恩情。 那一晚蘇筱冉沒有回那個金絲鳥籠,而是被許青揚帶回了蘇易澤的家,因為她急切地想知道關于她母親的事,她要知道,她母親是不是蘇筱鳳嘴里說的第三者,她的父親是不是蘇成南。 最后的答案:她是蘇成南的親生女兒,是蘇易澤同父異母的親meimei,但她母親不是第三者,是蘇成南愛上她母親,然后耍了手段,她mama才懷了她… 蘇易澤本來不想告訴她這些,可是見蘇筱冉一臉堅持,還讓他一定說得詳細,不能編謊言騙她,蘇易澤無法,只得如實相告。 當他講完后,蘇筱冉有許久都不曾說一句話,只是寂寞地坐著,眉眼低垂,斂去了所有情緒,mama是被強迫的,這讓她再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