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步步為營
礙于皇帝老始終未發話,守在外間的崔公公等人也進來不得,空擋的長廊中,只能聽見我和他粗重的喘息聲。 我被他逼急了,怒道:“皇上這可是藏不住了,想要硬逼著仲靈承認些什么!” 他聞言一怔,眸中閃過一絲痛楚,手上力氣也松了些。 但那只不過一剎那,他繼而逼近,額頭抵著我,聲音低沉:“我從未對你隱忍過什么,每一句每一言,都是為了你?!?/br> 受不得這深情,我側了頭:“仲靈擔不起,也不值皇上這般用心,”眼角余光掃到了地上的玉釵,便覺這番話說得有些太過涼薄,繼而又道:“關于皇嗣一案,我不敢奢求,只想請您勿多造殺孽!” 他緊皺雙眉,眼含余怒:“你只求這些,可我卻一心只在乎你,你的這一處,可曾念及過半分?” 皇帝老指向的是我那早已沒了心的心口,試問沒了心卻又怎么去念一個人,我不由嘴角蕩漾出一抹苦笑說:“若是皇上這般盤問,那仲靈也想問一問清楚,您曉得我在乎洛紫珊,卻又偏偏暗中縱容皇后一步步設下圈套,您曉得皇嗣一案的罪魁禍首是誰,卻又認同洛紫珊被送入冷宮,您曉得那日皇后會在天牢中布下殺局,卻又給了我機會,去闖天牢,救走洛紫珊,您這樣做的時候,又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見我已被逼到了極致,他低聲說:“我從未利用過你!” 我釋然一笑:“皇上,仲靈雖不是朝廷中人,卻也不是個任人宰割的傻子,您至今為止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權衡梁煜和開國侯的勢力罷了!先是皇貴妃、洛紫珊,再者是我和皇后,您走的每一步都步步為營,滿盤算盡,這不是利用,難道是愛么?” 他聞言悲痛,那雙好看的眸子中閃出淚光,湊到我面前說:“身在其位不得已而為之,皇后同梁煜的黨羽遍布朝野,我若想要依你的心思護住洛紫珊,便必然要暗中幫扶開國侯的勢力,加之洛太傅此時辭官,避開了殺機,能夠犧牲的,只有洛紫珊了?!?/br> 如他所言,欒溪犧牲的是后宮品階,即便被記在史冊處死,成了晉朝幾十年來的一樁丑事,背負永世罵名,于暗中還有我能夠潛入天牢救人,屆時朝堂上勢力穩固相互權衡,梁煜同開國侯誰也沒由頭,再借機打壓皇帝老挾天子以令諸侯,可我卻笑了,笑的甚為涼薄說:“您這盤棋下的很好,唯一疏漏的怕是我這個不聽話的棋子,那日天牢的事能夠這般快被壓下,必然是您已尋到了與我相同的人去抵罪,又撤去了全城的緝拿令,對么?” 談及此處時我一手掰開皇帝老搭在肩上的手,神情一派黯然,唯有那雙眼睛也泛了紅,只聽他在我身側,用幾乎微笑的聲音說:“仲靈,你若怨,我也沒甚可說了......” 心口一陣抽疼,我不由得蹙眉緩緩撫向心口,腳步虛浮。 這便是我用心愛的人,從一開始便將所有都已經計劃的滴水不漏,在這個計劃當中,怕是也逃不開那個孩子,我同他等了很久的孩子,忽而心頭痛楚加深,我再看不清眼前回暖閣的路,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耳畔處傳來的皆是從前的甜言蜜語。 幾經夢回恍然醒過來,我睜開眼睛呆滯的看著紗幔,腦中回想起的仍是皇帝老的話,每一句話都像是砸在心頭上,不輕不重,卻可輕易刺穿盔甲,這世間什么情愛,都不是誆人的假話罷了。 冥帝司在一旁止不住嘆息,輕聲勸說:“凡人皆說人生一世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又何必事事強求,做人做仙都還是不能太過聰明,慧極必傷,情深不壽,我原本以為這個道理你早已悟透了,可誰知還會有如今這一遭,此前便一再囑咐過,雖說你沒了心與常人無異,可這一處終究是缺了個物件兒,萬不能再動怒,一段感情,往往都是越到了最后的時候,才會琴斷弦崩,你自認為他利用了你,那便是利用了,何必傷了自己......” 聞言我轉動目光看向冥帝司,眼眶里卻起了水霧,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冥帝司又是搖了頭,轉身倒了杯水,一手攙扶我坐起來,墊了個軟靠,才繼續道:“也虧得那時我恰巧從云頭路過,方才見到你暈倒,仙者不似人,受些傷便需療養著,不過好在,我這身上有靈藥,你是急火攻心,及時復了你元氣,只是一時半會兒,怕是不能開口正常說話了,真真愁人,那人皇左右也是個敲不開的榆木,你自顧棄了便是,更何況如今欒溪已然救了出來,過些時日待你好了,我便捏造個術法讓你假死,本就從未入得了史冊,這死了也就在世間再無痕跡,帶著欒溪回了幽幽谷不是更好么?”話畢他目光十分不解,卻又舍不得我一直落淚,便掏出懷中上乘的云絲帕巾擦拭著,可是這道理我又何嘗不懂,兩年之期已然不多,皇帝老一心所想要的,也必然拿不到,屆時晉朝滅國百姓生靈涂炭,于氣運簿上不過是個過渡,往后又會有一個新的來代替,再不記前塵往事。 每每一想到他會被敵軍斬落馬下,我這空蕩蕩的心口,便會止不住的痛,有多少次午夜夢回都曾預見,他奔波在山間,身后萬丈懸崖敵軍千萬,卻沒有一人為伴,我只能看著,只能看著...... 冥帝司悻悻轉身,卻被我一手拽住了衣角,挑了眉問:“許是又渴了?這晚晴塢好些日子沒有人住,吃食一眾的全部沒有,還是我佯裝成宦官才去打了些水,不然你只能眼巴巴在這干看著!”話畢我點頭一笑,也虧得是有他在,我才不至于太過狼狽,繼而抬手費力摸向懷中,掏出了欒溪幾日前交由我的兩封信。 人魂雖已轉世,但這字跡、喜好和性情,卻全然不會因此更改,才剛掏出,他便已曉得是誰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