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連續飄了一個月的雪花,天空終于放了晴。陽光透過木質窗欞照進房內,斑駁的打在身上,帶來絲絲暖意。 小于子站在廊下,一手掐腰,指使著東宮里的幾個小太監清掃門前的雪。 “都麻利著點,明兒是新皇登基大典,若因你們清掃不凈害得殿下有什么閃失,幾個腦袋也不夠砍?!?/br> 尖銳的嗓音里帶著一絲得意。 趙寧登基,小于子作為東宮第一太監,自然也是升了官職的,往后,這宮里頭,除了主子們,誰還能大過他。 喜滋滋的正幻想著日后的榮華富貴時,余光瞥見小路盡頭走來一道黑色身影,仔細一瞧,竟是年前剛被封的御前統領大臣,官拜正二品的駱言。 臉上忙換上笑容,弓著身子快步迎上前,笑瞇瞇的拱了拱手,道:“奴才給駱大人請安了?!?/br> 駱言點頭一笑,算是回禮了,他腳下不停,邊走邊問:“太子可是還在睡?” 平日里這個時辰,趙寧定是要睡上一會兒的,有了身子的人,總是乏得很。 “沒,醒著呢,皇后娘娘派人將明兒登基要穿的龍袍送了過來,讓殿下試試,這不,試完了,也就沒再睡?!?/br> “這回可是合身了?” 皇袍早就準備好了,趙寧先頭穿著還是合身的,可近兩個月,她的飲食起居均是由太史淑蘭親自打理,之前掉的那些rou,不僅漲了回來,而且還圓潤了不少,不說旁的,就說這胸吧,之前用束胸布勒緊了倒也看不出什么,可自打懷了身子后,漲了不止一星半點。 太醫院院首萬敏河也曾明確的表示,此刻,若再強行束胸,對身體格外的傷,況且,它漲著也會一直疼,這不,太史淑蘭便阻止趙寧再束胸。 怕被別人發現,她所有的衣裳全都重新做了一遍,改成寬松的。 小于子聞言,笑著道:“合身了,殿下自己還開玩笑,說要是過幾個月再舉行大典,怕是又穿不了了,嫌棄自己胖的快?!?/br> 駱言彎了彎嘴,腳下快了幾步,沒讓人通傳,直接進了殿內。 他站在外室等了會,直至身上的涼意褪去,這才進了里室。 此刻,趙寧正嘟著嘴巴坐在銅鏡前的圓凳上,怏怏的盯著鏡中圓潤的自己,生著悶氣。 駱言踏進屋,通過鏡子看了眼趙寧,笑著問:“寧兒這是怎的了?為何不高興?” 趙寧沒回頭,不開心的問:“言哥哥,你不覺得我又胖了么?” 駱言抱著雙臂站在她身后,也望著銅鏡里的她,溫潤的笑了笑,道:“這樣的問題你每天都要問上幾次,說你胖了你不開心,說你沒胖你又嫌我說假話來討好你,不說了不說了,太難伺候了?!?/br> 趙寧回頭,瞪了他一眼,道:“難伺候也得伺候,是父皇把你指給我做侍衛的,你可不許耍賴?!?/br> 駱言穿著一身玄色緊身的朝服,寬肩窄腰,包裹著他料峭的身材,他背靠一旁的門框,滟漣的桃花眼內流光溢彩,嘴角微翹,慵懶的模樣。 略有些磁性的嗓音里帶著幾分調笑,開口道:“寧兒莫不是賴上我了?” 趙寧嗲他一眼,“賴上了怎樣?你當初可是說過的,哪怕娶了親也會對我好?!?/br> 駱言的笑意越發的大,連眼角眉梢都帶著暖意。他上前一步,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佯裝抱怨的道:“完嘍完嘍,把自己都賠進去咯,我要是娶不到媳婦,寧兒是不是得賠給我一個?” 趙寧被他親呢的舉動弄的一羞,瞬間紅了臉頰,她偏頭躲開他的魔抓,嘟嘴道:“小色·痞子,就知道想女人?!?/br> “哈哈,皇上不比我還厲害,明兒才登基,老早之前就下了旨納妃?!?/br> 說到此,駱言又想起一事,隨即又問:“上次談起薛大人的嫡女,你不是還說極討厭她么,怎么又把她弄進宮里來?” 趙寧笑笑,道:“我是不喜歡她,可我喜歡她爹爹的權勢呀,我根基尚淺,需要他的扶持。況且,我若是不娶,薛紫鳶定會惦記著趙峴,把這塊肥rou留給他?我才不要?!?/br> “康平王已被你下旨賜婚,以薛大人的脾氣秉性,定不會讓薛紫鳶做小?!?/br> 趙寧伸出食指擺了擺,“不不不,你不了解女人,如果趙峴愿意娶,薛紫鳶才不會計較什么身份地位,你沒瞧見她看趙峴時的眼神,嘖嘖嘖,都粘上了?!?/br> “可是你與她相識,入了宮,認出來怎么辦?” 趙寧哼笑了一聲,不屑的道:“你當真以為她還有機會見到我不成?成婚那一日,可是十幾個嬪妃一同入宮,我忙著呢,她長的又不出彩,才不去她那里。那女人心眼兒那么壞,就該一輩子守活寡?!?/br> 對于趙寧的孩子氣,駱言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言語。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被捧在手心里寵壞的孩子,哪怕登基了,所有的政務一事,十有八九也要交到駱言的手上,算了,不過是一個惹了她生氣的女子,懲罰一番也沒什么。 她開心就好, 趙寧沒在意駱言片刻的走神,接著又道:“言哥哥,你說我是不是下旨太早了,應該等到登基之后的,這樣趙峴就能知道是我為他賜的婚了?!?/br> 駱言不答反問:“這樣你會很開心?” “當然?!壁w寧回答的理所應當,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經顯懷的小腹,不高興的慫拉著眼皮,帶著幾分賭氣,憤憤道:“他讓我不高興,我也不會讓他開心?!?/br> 太史淑蘭一直以為這孩子是駱言的,而且,武英侯也來過宮里,與她長談過,并保證,只要趙寧在位一日,駱家傾盡全力也會幫她守住皇位,趙氏江山,他責無旁貸。 得了這樣的保證,趙寧又十分依賴駱言,反觀駱言,也是極其寵愛趙寧,太史淑蘭還有什么不放心?所以,趙寧肚子里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在意。 這是拴住駱家的保障。 清月不在了,她便把自己身邊兩個最信得過的婢女秋櫻與花枝送到了趙寧身邊,四只眼睛恨不能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她想使個壞,估計苗頭剛冒出來就會被掐滅在搖籃里。 她肚子里這個娃娃,除了親娘不喜歡,其余的人,都強烈要求她生下來。 隨著月份越來越大,趙寧貌似也沒了當初那股子強烈的要弄掉他的念頭了。 不過,孩子留下了,可沒說不能折磨孩子爹爹呀。 駱言自然知道她的那點花花腸子,他笑了笑,為哄她開心,建議道:“不若,待康平王大婚之時,寧兒派人送些貴重的賀禮去,一來,彰顯新皇對他的看重,二來,也能說明寧兒知他成親一事,且很開心?!?/br> 趙寧一聽,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哈哈’一笑,覷眼指著駱言,道:“言哥哥好壞哦,不過我喜歡這個主意?!?/br> 她起身,負手繞著駱言走了兩圈,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不行不行,隔的太遠,不能解恨,干脆,讓他成親之后帶著王妃前來京城謝恩如何?這樣才能說明是我下旨賜婚的嘛?!?/br> 駱言當即否決道:“不妥,趙峴此人,心思縝密,你如此逼他,萬一他起了謀逆之心,你不是得不償失了?” “不會的?!壁w寧肯定的道:“單說康州城被守衛的固若金湯,他進京謝恩,我也斷不會讓他帶兵前來啊。所以,沒事的?!?/br> 駱言又勸:“莫逞一時之快,待你根基穩了后,想要收拾他的法子多著呢,現下,朝中大臣本就對你頗多不滿,皇上在,他們自是不敢多言,可不代表私下里沒有小動作,那些舉薦趙峴為新皇的人仍舊蠢蠢欲動,你還是莫要引狼入室的好?!?/br> 趙寧只要一想到趙峴跪在她的腳下扣頭謝恩的模樣,眼睛就雪亮,開心的貌似血液都加快了流動。她興奮的恨不能仰天大笑三聲,此刻,哪里還聽得進去勸說? 她擺了擺手,示意駱言不用多說。 “就這么定了,我倒是想看看,他是怎么對我俯首稱臣的?!闭f著,又沖著門外喚了秋櫻進來,讓她準備筆墨。 日后的某一天,當趙寧被趙峴困于龍榻之上,折騰的床榻吱吱呀呀不停的、有節奏的、三輕一重的晃動,且伴隨著她哼哼唧唧的求饒聲時,再想起此刻自己所做的決定。 趙寧只想送給自己四個大字。 你丫蠢死。 什么叫引狼入室?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那一刻,趙峴用實際行動讓她徹底的大徹大悟了。 第64章 趙寧登基那一日,天公不作美,好不容易放了晴的天氣又飄起了大雪,北風呼嘯,冷冽的打在身上,刺骨的涼。 狼嚎一樣的咆哮風聲更是吹著人睜不開眼。 趙寧單手扶著頭上嘩啦啦作響的冕旒,亦步亦趨的穩住身型往前走,從宣德門,順著紅毯,過了武華門,走過一個又一個臺階,一路邁進空曠的大殿,歪歪扭扭的身子,很是滑稽。 立在下頭的不少大臣們,瞄一眼趙寧,搖搖頭,不屑的表情,三兩個的靠近,竊竊私語。 不用猜也知大抵都說了什么,無非是些編排她的話。 趙寧心情不好,起床時就發了好一通脾氣。 天氣涼,她又貪睡,今兒又要早起,秋櫻與花枝哄了好一會兒都無濟于事,她賴嘰嘰的扯過被子蓋住頭,悶聲威脅道:“誰擾本宮的美夢誰就是本宮的敵人,定要嚴懲不貸?!?/br> 倆人無奈,只得差人去平樂宮請太史淑蘭來。 不想,皇后還未到,駱言倒是先來一步。他笑著擺了擺手,示意秋櫻與花枝先退下。 他在暖爐邊站了一會兒,直至散去身上的涼氣后才敢上前,坐下,扯了扯趙寧的被子,哄著道:“可是要我給你穿衣服?” “你滾開?!甭曇舨淮?,稠稠的,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看來寧兒真的是要我伺候著才肯起床啊?!彼f著,作勢要起身去喚丫頭,差人將龍袍端進來,不想趙寧眼疾手快,瞬間掀開被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眨了眨睡眼惺忪的杏眼,像只迷失在人間的萌鹿,乖巧又懵懂的模樣。臉頰睡的紅撲撲的,哼嘰著求饒道:“時辰還早著呢,言哥哥讓我再睡半刻鐘可好?” 粘稠的小奶音兒,尾音帶著卷兒一樣,無形中勾的人心肝一顫。 駱言終于明白,為何一向禁欲冷漠的趙峴,會對趙寧如此欲罷不能了。 那些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韻,才是致命的吸引。 駱言視線下移,不敢再看她,狠心道:“要準備的事情太多,現在必須得起!” 懶覺沒睡成,起床氣自然大了些。 又碰到這樣的鬼天氣,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她方才走路時,腳下打滑,不小心踩在了袍子上,險些摔倒,驚呼聲有之,倒吸聲有之,嗤笑聲更有之。 趙寧哪里氣得過? 就算草包了些,可好歹也是北燕的王,這幫老賊們太欺負人了。 趙寧本打算隨便找個由頭將恥笑她的工部侍郎董炳文打個二十大板出出氣,不想,她說一句,董炳文否一句,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 呵呵,老虎再瘦也不是病貓。 趙寧徹底發了火。 她起身,抓起手邊的熱茶杯直接甩在了董炳文的臉上,饒是如此也不解氣,她轉了一圈,又瞧見小于子手中的浮塵,眼神示意他拿過來后,一手握著浮塵把柄,用帶著流蘇的那一頭,猛戳他的腦門。 冷面質問道:“常連河去年發了大水,興修堤壩花了三十萬余兩銀子,堤壩呢?你給吃了?還是修你家門口去了?永昌公主府的府邸要修繕,朕還是太子時便有所聽聞,國庫撥款只萬兩,現在呢,花了多少了?那是你娘么?拿著百姓的銀子去孝敬?京郊一帶的富商家里,哪有一戶不漏稅?為什么?告訴朕,你拿了他們多少好處?” 董炳文被逼的連連后退,被罵的臉頰一陣紅一陣白的,不敢吭聲。 “說話,啞巴了?剛才懟朕的那股勁兒哪去了?” 趙寧徒然增大了聲音,嚇的董炳文一愣,雙膝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瑟瑟發抖的求饒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br> 其實,這也不怪董炳文,誰叫趙寧之前一直表現的唯唯諾諾,誰說什么她都能一笑而過,以至于給人留下了好欺負的假象。 自打性子變了后,她也沒什么機會再接觸這群大臣,所以擁護趙峴的、曾經三五不時便擠兌她的人,只以為她還像從前一樣好欺負。 殊不知,此一時彼一時,江山都換了人,還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 趙寧抬腳,本想朝著他腦袋狠狠踢上一腳,想了想,又放下了。 說到底,她也不是狠辣之人。 回身,剛欲坐回龍椅之時,想了想,腳步一頓,又轉過來,最終還是朝著他的腦袋踹了一腳,直至將人踹翻在地。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就得拿出些魄力來,婆婆mama,怎能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