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好啦母后,我們不談及不相干的人了好不好?”她強行轉移了話題,問道:“母后,兒臣最近總是噩夢連連,夜里常常被嚇醒,大夫也瞧過了,均是不行,這該如何是好?” …… 倆人又說了一會兒,這時,有宮女前來敲門。 “娘娘,駱二公子來了?!?/br> 方才還言笑晏晏的人,聞言,立刻變了臉色,整個人都威嚴了起來。 太史淑蘭抬手,扶了扶頭上的步搖,吩咐道:“讓他進來?!?/br> 臨進門前,駱言還特意理了理衣裳與頭發,確定自己沒有差錯,這才抬步邁進了屋子。 他撩起衣擺,對著坐于上座的人跪地一拜,恭敬的道:“草民拜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殿下金安?!?/br> 太史淑蘭冷著臉,理也沒理他,轉過頭,又對著趙寧,冷聲問道:“不過是兩月余,寧兒為何會瘦成這般模樣,連臉頰都凹進去了,可是有人欺負了你?” 趙寧:“……”您這變臉跟變天氣似的,連個預警都沒有。 不過,她也知道,太史淑蘭擺明了是想找駱言的不痛快,誰叫她說這肚子里揣的種是他的了。 趙寧余光瞥了眼駱言,抱歉的‘嘿嘿’一笑,對著太史淑蘭道:“母后,兒臣不是瘦了,只是長個了,您瞧,兒臣是不是比以前高了?”說著,立刻站起身,單手比劃著自己的身高,力證自己身上的rou被多出的那點身高分攤了。 太史淑蘭哼了一聲,一把扯回她又重新坐回來。 “少給本宮打哈哈,你的那點小把戲還不夠看。說,到底是誰欺負了你,本宮倒是想瞧瞧,本宮的心頭rou,誰敢動一根汗毛?” 好一個下馬威。 “……那個……·母后,父皇急召,要不,兒臣先去看看父皇,稍后再回來如何?” “這個時辰,你父皇正睡著呢,你就是去了也見不著?!?/br> 見趙寧始終閉口不談駱言一事,太史淑蘭哼笑了一聲,斥責道:“怎的?翅膀硬了,還沒怎么著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起先,駱言還沒太明白,方才在門外還能聽見倆人的笑聲,怎么他一進來,倆人間的氣氛都變了?不過到了此刻,太史淑蘭明里暗里的意有所指,又有趙寧不斷的摸著肚子以示提醒,他還有什么是不懂的? 他跪地,又磕了個頭,態度謙遜、不卑不亢的道:“娘娘莫要難為寧兒了,都是草民的錯,要殺要罰,全憑您處置,但求您別再難為寧兒了?!?/br> “本宮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說了?” “娘娘誤會了,寧兒懷著身子,情緒本就大,怕她一時沒忍住再發了脾氣,草民怎么都無所謂,但別沖撞了娘娘?!?/br> 太史淑蘭冷笑一笑,諷刺道:“你倒是會說?!?/br> 駱言抿唇一笑,狹長的眼尾修長,眼角下的那顆妖嬈的淚痣仿佛閃著光一樣。 他又道:“草民也是心疼寧兒,她最近總是反胃吃不下東西,這幾日,好不容易好了些,斷不敢再惹她生一點氣?!?/br> “喲,本宮倒是不知道,你這張嘴這么能說?!?/br> “或許娘娘不信,但是時間可以證明。草民雖然身份低微,但是作為男人,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枉為人?!?/br> 這話說的倒是漂亮,不過,單單說幾句漂亮的話就想蒙混過關?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兒。 趙寧乃是太史淑蘭心頭上的rou,好好的一顆小白菜就這么讓駱言給拱了,還是在未成婚的情況下,她心中怎會痛快? 若不是趙寧一口一個‘言哥哥’,心上滿滿的歡喜,否則,管他祖父是誰,定不饒恕。 太史淑蘭高坐于上位,冷眼睨著駱言,道:“武英侯親自教出來的孩子也不過如此,只會耍耍嘴皮子” “是草民的錯,丟了祖父的臉面?!闭f著,又是扣頭一拜,承諾道:“還請娘娘放心把寧兒交到草民手上,草民發誓,此生此世,只對寧兒一人好,赴湯滔火、在所不惜?!?/br> 趙寧聽的直抽嘴角,本來這事兒跟駱言也沒關系,如今讓他跪在這里替另一個男人承受這些,她又如何心安? 見駱言好話說盡,太史淑蘭仍舊無動于衷,趙寧眼珠子轉了轉,急中生智,‘哎呦’一聲,忙捂著肚子喊疼。 “快快快,快去把萬敏河給哀家找過來?!?/br> 萬敏河乃太醫院院首,趙寧有個頭疼腦熱,皆是由他親自問診。 這事兒,終于算是蒙混過去了。 * 凌越調查了一個月,終于查出了一絲蛛絲馬跡。 “稟王爺,您讓我調查的事終于有了消息?!?/br> 趙峴放下趙寧時常翻看的那本話本子,斜靠著床壁,冷冷的道:“說?!?/br> “唐鰲確實有一兄長,乃是后唐最后一位太子,唐慕,當時,后唐被滅時,唐慕被當時的內閣首輔林祁瑄帶走?!?/br> 此事,還要從四十年前說起。 北燕開國皇帝趙林忠乃是后唐的一個外姓王,因唐皇唐文成疑心病頗重,先后將劃在外的幾個外姓王以各種上不了臺面的爛理由或是廢掉或是誅殺,導致趙林忠起了謀逆之心,策劃了半年后,聯合幾個擁兵自重的外姓王,一同攻入京城,將出逃的唐文成活捉后,懸掛于城門之上,活活餓死。 那時,后唐太子唐慕不過三歲,內閣首輔林祁瑄受皇后臨終所托,將唐慕偷偷的帶了出來,并帶著自己剛出生的女兒林婉瑜一并逃了出來。 這一躲,便是十八年。 一次偶然的機會,當時還是太子的趙稷南下游玩,在河邊遇見了正在浣紗的林婉瑜。 她一身素凈淡雅的月白色點紅梅長裙,烏黑如瀑的秀發散在腦后,低頭時,有幾縷不安分的竄到胸前,遮住她的臉。 她側眸,與旁邊的女子輕聲談笑,舉手投足間,皆是帶著一股子寧靜,讓人看了格外的心安。 趙稷第一次知道了,原來‘一見傾心’并非只是一個簡單的成語。 他差人多方打探,雖然知道她已成了親,可還是起了要冊封她為太子側妃的念頭。 當他將人攔住,表達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后,林婉瑜并未有一絲的心動,且明確的告訴他,自己已嫁作他人,要他不要再來糾纏。 此事,被一心想復國的唐慕得知后,便起了歪心思,他讓林婉瑜假意接近趙稷,他好尋找機會將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做掉,誰料,世事難測,宮內出了事,趙林忠被刺,人已命懸一線,趙稷得知后,只留下一句‘等我派人接你回宮’后,便急急的回了京城。 半年后,趙林忠斃,趙稷繼位。 此刻,恰逢番邦小國連番作亂,北燕軍被打的節節敗退,趙稷年輕氣盛,一心想要雄壯北燕君威,也為了鼓舞士兵們的士氣,決定御駕親征。 那時,他無暇顧及林婉瑜,只想著,待他凱旋歸來,再去將林婉瑜接入宮里。 不想,這一戰,他傷了根本。 再一次見到林婉瑜時,她已生了孩子,為了幫助唐慕復仇,她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不想,趙稷沒殺死,反而將自己搭了進去。 唐慕也就是那時,被趙稷所殺,死無全尸。 隨后,趙稷帶著林婉瑜與兩歲大的趙峴一起回了宮,對外聲稱,趙峴是自己兩年前一夜風流欠下的債。 趙峴靜靜的聽著,凌越每多說一句,他的臉便沉重一分。 “王爺,這些還是我在輝南林家的一個分支的親戚里探聽到的,那人還說……” “出去?!?/br> 凌越被趙峴突然的一聲冷喝嚇的一蹦,險些跳了起來。 “可是……” “滾!” 第62章 小葉城的氣候,今年格外的反常,本是四季如春的小城,不知怎的,除夕這一日,突然飄起了鵝毛大雪。 大片的雪花飄飄灑灑,蓋住青磚白瓦的屋脊,飄落在門廊下的紅燈籠上,青翠的樹枝上也換上了新裝,風一過,雪花簌簌而落,走在樹下的婢女‘哎呀’一聲驚呼,手伸到后脖頸,挨著皮膚的那點雪,已化成了冰涼的水。 站在臺階上向下望去,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白。 這樣一番再普通不過的雪景卻讓此生從未見過雪的小葉城百姓們,歡呼雀躍,哪怕是深閨之中的小姐,亦是歡喜的站在院中,仰起頭,讓潔白的雪花落在臉上,感受那一絲絲涼意。 瑞雪兆豐年??! 凌越亦像個孩子似的,與幾位年輕的小將,穿著薄衫打雪仗。 到底是年輕的身體,方才還凍的哆哆嗦嗦的幾人,沒一會兒功夫,便熱出了一腦門的汗。 其中一人,呼哧帶喘的道:“凌越,王爺已有十余日不曾出屋了,老在屋里憋著,也容易悶出病來,今兒正好下雪,你去叫王爺,哪怕不跟咱們玩兒,出來看看熱鬧也行啊?!?/br> 自打凌越將調查出來的有關唐慕與他身世的秘密告訴他之后,趙峴便把自己關在房內,不許任何人打擾。 好在,一日三餐照常吃。 凌越擔心,暗搓搓的曾以送飯的名義敲過幾次門,均被無聲的拒絕了。 不過今兒倒是不一樣,難得所有人都這么開心,他也就大著膽子再去一次。 他站在門口,輕聲勸說道:“王爺,小葉城的雪不比康州城的差,不若您也出來瞧瞧?” 房內一如既往的沒有回應,若不是從內緊鎖的房門昭示著主人不愿被打擾,他真以為,趙峴使了空城計。 凌越又叫了幾聲,見趙峴仍舊無動于衷,默默的嘆了口氣。 這一次,他沒急著離開,撩起衣擺,索性坐在門廊下的欄桿上,他抬頭望了望緊緊關閉的雙開紅漆木門,想勸說些什么,又怕隔墻有耳,最終,也只是無聲的陪伴。 以前,他一直以為,最可憐的那個人,當屬趙寧,被親爹算計,失身于血親身下,頂替著另一個身份而活,人生被支配著,所有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哪怕憤怒,亦是不敢說出原因。 可如今,反觀趙峴,她的那點傷害又算得了什么呢? 生于亂世之中,輾轉兩姓,終是沒有逃脫皇家之命,陰謀、算計、生父、養父……本以為沖破了倫理道德,傾盡全力,傷身錐心,所為的,不過是想與一女子廝守終身,倒頭來,她竟是殺父仇人的女兒。 真是造化弄人。 “哎~”凌越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他起身,拂了拂頭上與身上的飄雪,沖著門內又道:“今兒除夕夜,王爺還是與大家伙兒一起熱鬧熱鬧好,您總不露面,兄弟們都擔心?!?/br> 房內靜悄悄的,沒有一絲的回應。 凌越深深的看了眼,吁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轉身,正打算離開,不想身后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隨即房門被從內打開。 “年夜飯,將唐將軍一并請到府上來?!焙喍痰膸讉€字,凌越似從中探知到了趙峴的目的。 他回身,‘嗯’了一聲,抬眼,當與趙峴的視線在空中相遇時,心頭猛的一顫,那張冷峻孤傲的面容上,雙頰深凹,略高的顴骨,此刻,更顯突兀,暗淡無神的目光里是死寂一般的平靜,竟無半分波瀾。 若說以前的趙峴,冷漠孤傲,不茍言笑,但相處久了,還是會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他也會與凌越開玩笑,沒有明確的主仆之分,更不會把地位看的多重要。 而那種冷傲,大抵是骨子里帶出來的,與生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