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可若是不這個時候置傅明禮于死地,以后再想用詔書逼迫徐延殺他, 恐怕就沒那么容易了。 正在老王爺為難之際, 徐延淡淡道:“朕剛繼位, 本就要大赦天下,又有不饒親人之理?嫡母雖有錯,可朕不忍她晚年凄涼, 過去的事便過去吧,只要朕在一日,她便是朕的母親,依然是大寧朝的東宮太后,只是不能再掌鳳印,便將鳳印交給西宮太后,眾愛卿覺得如何?” 徐延說完,淡淡的掃了皇后一眼。大臣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還贊新皇大度,否則以皇后做下的事,早已經夠她問斬了。 這是要將她廢了?皇后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徐延,只聽到徐延繼續道:“至于傅明禮,既是先皇遺詔,自然是要殺的,只是老王爺這遺詔拿出來的太晚了些,今日是朕的登基大典,總不好開殺戒,便先打入天牢,再做處置?!?/br> “皇上!這是先皇遺詔,不能再拖了!”老王爺急忙跪下。 徐延陰晴不定的看著他:“既然不能再拖,你為何今日才拿出來?!可是存心要朕留下殘暴之名?” “……臣不敢!”老王爺慌道,他此刻心里也是后悔的,不該聽皇后的話,將此事壓至今日才說,以至于徐延拿登基一事拖延。 “既然不敢,就按朕說的去做,”徐延深深看了傅明禮一眼,“先皇遺詔,朕自然會遵循,不必老王爺cao心?!?/br> 話已至此,老王爺只得俯首,站在一旁的皇后想繼續逼徐延殺傅明禮,可她此刻和傅明禮都是該死又被特赦之人,已經沒有資格要對方的命。 她是想魚死網破,可是不值得,傅明禮會丟命,她也會丟命。權衡之下,皇后冷眼回到珠簾后坐下,看到淑妃一臉焦急之后,心情立刻暢快了不少。 至少她還活著,不管鳳印是誰的,她始終是東宮太后,而傅明禮不管死不死,都做不了東廠的督主了。 “來人,將傅明禮押至宗人府?!毙煅映谅暤?。 傅明禮低低嘆息一聲,便要跟著上前的侍衛走,李大人猶豫的站了出來:“皇上,宗人府是押關皇親之處,將傅明禮關在那里恐怕不妥,不如押至天牢如何?” “傅明禮可是犯了什么罪?”徐延平靜的問。 李大人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么。 徐延輕笑一聲:“先皇寵信傅明禮,駕崩也想他伺奉左右,所以才要他死,這是無上的皇恩,縱然是關進宗人府,也不能當做犯人關押,懂?” 李大人忙跪下,老王爺皺眉,不甚喜歡他的說辭,如此一來傅明禮還成了功臣不成? 他正要上前勸阻,徐延便打斷道:“朕猜測父皇就是這樣的想法,若有人比朕更了解先皇,便出來說說,父皇這要賜死傅明禮的理由是什么?” 很明顯是怕傅明禮左右朝政,不過此話一出便將這些陰謀陽謀都擺到明面上了,再有人看不過眼傅明禮,也不敢這個時候說這些。 老王爺怒其不爭的看了眼這群朝臣,直視徐延道:“那皇上能保證,一個月后定然會殺了傅明禮?” “自然會,先皇的遺詔,朕不照做豈不是大不孝?”徐延淡淡道。 老王爺面色一松,徐延在群臣面前如此說了,便很難再反悔,不過是讓傅明禮再多活一個月而已,這點小事他能忍。 朝堂靜寂一片,侍衛想押著傅明禮離開,被徐延瞥了一眼,幾個侍衛立刻站定了,傅明禮平靜的看向他,徐延悠悠道:“朕方才已經說了,要大赦天下,還有一件事朕沒說,朕要大理寺徹查陳年舊案,逐件處理確認,以免有漏網之魚,也省得有人蒙受不白之冤?!?/br> 群臣面面相覷,顯然不明白他這么做的原因,畢竟清查陳年舊案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查出了什么,顯得先皇在位時有疏忽,若查不出什么,又好似白費心力。 老王爺隱隱覺得不舒服,若是以往,他定要大力反對,可想到今日反對的話他已經說得夠多了,再說下去,恐怕會惹得新皇厭倦。糾結之下,他還是閉上了嘴。 查案一事輕易的定了下來,徐延這才看向傅明禮,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后,傅明禮嘴角微微揚起,朝他感激的笑了笑。 傅明禮被帶走,登基大典繼續舉行,等一套流程走下來,天也已經黑了。 夏幼幼打著哈欠坐在大門口等著,門房猶豫一下還是走了過來:“夫人,回去歇著吧,想必老爺很快就回來了?!?/br> “不必,我等他回來?!毕挠子仔Φ?,尚言已經幾日未回,她想他回來后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她。 門房見勸不通,只好任她坐著。 月至中空,夏幼幼伸了個懶腰,盤算著他或許今日不回來了,便略有些失落的站了起來,正準備往院中走時,遠處便有輛馬車拐七拐八的朝私宅沖了過來,一看便知駕車的人逼得太緊,馬兒已經要瘋了。 眼看馬車要撞上大門,而馬車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目光一凝,沖過去將馬勒住,險險在距離大門一尺寬的地方停下。 馬車上的‘車夫’從車上滾了下來,慘叫著翻了幾圈才停下。夏幼幼嘴角抽了抽,看清是自己救過的小太監后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問:“你什么時候變得這樣冒失了?” “夫、夫人!”小太監顧不上疼了,看到是她后立刻跪了下來,“夫人,不好了,督主被皇上抓起來了!” “你說什么?”夏幼幼眉頭一挑,第一反應是不相信,徐延和尚言如何,她這段時間可看得清清楚楚,以徐延對尚言的喜歡,怎么可能會抓他。 小太監急急的點頭:“奴才說的是真的!今日登基大典時,老王爺突然拿出先皇遺詔,上面明明白白寫著要殺督主,等到一月大赦的期限過了,皇上就要殺督主了!” “……怎么可能!若是如此,為何只有你來告知我?”夏幼幼的臉沉了下來,右手在背后張握成爪,小太監若有一絲異動,她便頃刻要了他的命。 小太監全然不知她的想法,驚慌道:“劉公公也跟著督主一起進了宗人府,奴才就是怕沒人告訴夫人,所以才來找夫人的?!?/br> “你們督主被關起來是什么時候?”夏幼幼皺眉。 “午時?!?/br> “為何你現在才來?”夏幼幼挑眉。 小太監頓了一下,羞愧道:“今日宮中繁忙,奴才有不少事情要做,沒辦法脫身?!?/br> “……”夏幼幼緊緊地盯著小太監的眼睛,他的眼神越是真誠擔憂,她的心就越往下沉,半晌,她深吸一口氣,“知道了,你回去吧?!?/br> 小太監一愣:“就這樣?” “不然呢?” “您、您不去救督主?”小太監喃喃。 夏幼幼輕笑一聲:“我雖會些武功,可到底是一個人,怎么可能跑去宗人府救人?!?/br> 小太監一想也是,頓了頓道:“那夫人您要不要先出去躲一段時日,朝中有不少恨督主的人,奴才怕他們會對您不利?!?/br> “……嗯,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若是回去晚了,可是要有麻煩的?!毕挠子椎?。 小太監點了點頭,似乎還有些擔心夏幼幼,但看到她面色平靜后,便一步三回頭的乘上馬車,朝著城中飛奔而去。 直到馬車的影子消失,夏幼幼的臉才徹底沉下來,轉身回院中時叫門房將大門緊閉,然后就去了周書郊的住處,破門而入后將周書郊從床上拉了起來。 周書郊驚悚的睜開眼睛,看到是她后松了口氣,無語道:“干什么?” “起來,陪我去趟皇宮?!毕挠子准贝俚?。 周書郊奇怪的看她一眼:“這個時候去宮里做什么?” “方才那個伺候過我們的小太監過來,告訴我尚言被徐延給抓了,就關在宗人府里?!毕挠子桌渎暤?。 “……你怎么知道那小太監說的是對的,就這么貿然去宮里會不會有詐?”周書郊皺眉。 夏幼幼微微搖頭:“此事重大,宮里的人定然都知道,我們到了便隨意抓幾個宮人問,若口徑一致,那便是真的?!?/br> “確認之后呢?若是假的我們見了傅明禮之后回來就是,可若是真的呢?”周書郊不放心的看著她,“若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據說徐延是為了老皇帝的遺詔才要殺尚言,若是真的,”夏幼幼眼底閃過一絲狠意,“老子便殺了這個沒良心的混蛋,再去宗人府將尚言帶出來?!?/br> “……”先前還勸自己為大局考慮不要殺徐延,這會兒她便要因私憤殺人了,這姑娘的冷靜恐怕都喂狗了。周書郊嘆了聲氣,“行吧,你去換件衣裳,我也做一下準備,我們這就去?!?/br> “好?!毕挠子桩斚虏华q豫,立刻轉身去了主院旁邊的小院,換上夜行衣后裝了滿滿一袋子暗器,又將鞭子和軟劍帶上,想了一下后又將拿了幾樣毒,做了萬全的準備后去找周書郊。 周書郊已經準備好了,還是那身狐貍精裝扮,額間一點花鈿,背上扛著他的長刀,看到夏幼幼來了之后吹了一聲口哨:“夜里溜出去那么多次,第一次見你穿夜行衣,不錯啊,英姿颯爽?!?/br> 夏幼幼看他一眼,沒心情和他開玩笑,滿心都是被關在宗人府的傅明禮,不知道他受傷沒有,宗人府里可有人欺負他。 周書郊見她不接自己話茬也不計較,從府里的馬廄里牽了兩匹烈馬,二人直接奔皇宮去了。 依然從暗道里出去,出去后二人定好見面的地點,便朝相反的方向去了。夏幼幼直奔司禮監,在里面轉了一圈并沒有找到傅明禮人后,她的心便縮成了一團。另一邊周書郊一連找了幾個宮人詢問,得到的答案都是同一個,他當即不再猶豫,問了徐延的位置后便去找夏幼幼了。 兩個人一見面便將所有信息匯合,夏幼幼深吸一口氣,壓著怒氣道:“徐延在哪?” “清和殿?!?/br> “走!” “……”周書郊咽了一下口水,為徐延默哀片刻,便興奮的跟了上去。他這輩子殺了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哪一個都比不上徐延,那可是個皇帝啊。 ****** 清和殿內,徐延隨意的獨坐在地上,腳邊一堆文書,他手里捧著一本厚重的卷宗,仔細的盯著上面每一個字看,就連身旁有人靠近都沒發覺。 等他發覺時,自己的脖子已經被勒住,整個人都朝后摔去,手里的卷宗也隨之掉到地上。 “呃……”徐延拼命的掙扎,僅僅片刻臉就被憋得通紅,他艱難的回頭,正對上夏幼幼充滿殺意的眼神,“!” 夏幼幼松開了他,徐延拼命喘息,半晌眼底含淚的看向她:“你……” 一開口嗓子就傳來一陣劇痛,想來是被她的鞭子給傷了喉嚨,徐延見她朝自己甩了甩鞭子,忙往后退了兩步,坐到了卷宗上:“你!你是不是知道了明禮的事?” “你還敢跟我說明禮?”夏幼幼冷笑一聲,盯著他的小身板看了片刻,最后將手里的鞭子扔了,握著拳頭朝他揮去。 徐延掙扎著想躲,可在地上根本起不來,想喊人過來救命,嗓子又發不出大的聲音,只得護住腦袋在地上滾來滾去。 到底是認識的人,還對他們不錯,周書郊有些看不下去單方面的毆打,便抓住夏幼幼的胳膊往后拉:“算了算了,給我個面子,我看他不像真抓了傅明禮,先聽聽他怎么說?!?/br> 若是真想傅明禮死了,徐延看見夏幼幼后絕對不該是這種坦蕩蕩的眼神,夏幼幼身在怒火中沒有發覺,他可是看得分明。 至于為什么沒有在一開始就攔住夏幼幼,自然是周書郊沒見過揍皇帝,想看看是什么樣子,現在熱鬧看夠了,為避免夏幼幼真把徐延打死,他便只得將人給攔下了。 “是??!聽我解釋!”徐延捂住脖子怒道。 周書郊看著他嘆了聲氣:“小聲點,你聲音太難聽了?!?/br> “……”徐延憋屈的看他一眼,對夏幼幼道,“你是不是知道明禮被我關起來的事了?” “你倒是個男人,還敢承認這事,”夏幼幼冷笑一聲,摸出一片蝴蝶暗器,“如此,我便給你個痛快的?!?/br> “!”徐延忙往周書郊身后躲,周書郊攔在他前面笑道:“阿幼!聽皇上解釋!” 夏幼幼瞪了他一眼,將徐延從他身后拎出來:“解釋,一刻鐘的時間,不能說服我你去滾去見你死鬼老爹?!?/br> “……這是明禮的主意?!毙煅恿⒖痰?。 夏幼幼皺眉:“逗我呢?他說讓你把他關起來然后殺了?” “是真的,”徐延嘆息,跑去給自己倒了杯水灌下,緩解了喉嚨的刺痛后道,“皇后和老王爺手里有先皇遺詔,明禮猜測他們會趁登基大典,逼我殺了他,便要先下手為強,先將皇后的實權拿了,再赦免皇后的罪,有此先例,明禮就不用被立刻斬殺,而是有了一個月的期限?!?/br> “一個月之后呢?你如今已經將他關了起來,難道一個月后會違背先皇遺詔將他放出來?”夏幼幼不悅道,她還是不信這么冒險的會是尚言的主意,他大可以說老王爺手中遺詔為假,又何必用這種招數給自己招來禍患。 徐延看出她的想法,苦笑一聲道:“因為他要我趁此機會提出翻案一事,免得以后再做會受群臣阻礙?!?/br> “什么意思?”夏幼幼挑眉。 徐延嘆息:“查陳年舊案這樣的事,我一個新皇定然會被大臣們反對,因為那是對先帝的不敬,可在此之前群臣已經因為皇后和明禮的事和我意見相悖,而我也做出了妥協,再提出這樣一個要求,哪怕只是給我一個面子,他們也不會繼續反對?!?/br> “就好像直言要人一條胳膊,那人肯定不同意,但若你先開口要他的命,再裝作妥協要胳膊,那人便同意了?”周書郊忍不住插嘴。 徐延贊許的看他一眼:“就是這個意思?!?/br> “所以你們最終的目的其實是正大光明的開始查傅家冤案?”夏幼幼皺眉。 徐延忙將他方才看的卷宗撿起來遞給她:“自然,不出一個月,我就能查完翻案?!?/br> “一個月后呢?尚言怎么辦?”夏幼幼問。 徐延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溫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難過:“不用一個月,我便用都城不見血光的理由,將他送到城外問斬,到時候直接放了他,你和他一起尋個好地方住下,安心過你們的日子就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