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但傅毅洺擔心唐芙沒了祖父心情不好,就出了這么個主意讓她們哄唐芙開心。 唐芙找到了一個,還差一個,許久未曾找見,便在槐樹上轉了個身,去另一邊找。 她把千里眼架到眼睛上,從左到右一點點地看去,轉到中間的時候,赫然看到一隊人馬正在遠處遠遠地站著,為首的人正抬頭看著她,她剛才光顧著找雙鉞,竟然沒注意。 那抬頭看她的人正是大半年沒見的傅毅洺,他身穿一件鴉青色的斗篷,似乎一直在等著她轉過來,見千里眼的方向對準了自己,微微一笑,兩只眼睛像是暗夜里掛在天邊的星星,亮起璀璨而又溫柔的光,眼角眉梢滿是寵溺。 第18章 唐芙心頭沒由來地跳了一下,趕忙從樹上爬了下來,神情有些窘迫。 堂堂一個大家閨秀,卻在野外爬樹,還被人當場抓包,說起來實在是有些丟人。 傅毅洺帶人走了過來,在距離她兩三步的地方停住,道:“聽人說你喜歡來未涼山散心,正巧路過我就過來看看,不想真的碰上了?!?/br> 唐芙垂眸:“總在院子里關著有些悶得慌,就出來走一走打發時間?!?/br> 傅毅洺點頭,看了看那棵望山槐,走過去摸了摸久經風霜凹凸不平的樹皮。 “我小時候也總爬樹,有一回爬太高了不敢下來,下人要上來接我,被祖母攔住了,說自己有本事爬就要有本事下來,不是每一次都會有人能幫我的?!?/br> “我沒辦法,只能自己試著往下爬,等下來的時候滿身都是汗,衣服也刮破了,還跟祖母賭了好幾天的氣……” 他說到這笑了笑,搖了搖頭:“小時候不懂事,后來大了,發現有些事真的只能自己去做,沒人可以幫忙的時候,才明白她當時的用意?!?/br> 唐芙只聽說過長公主對武安侯寵溺非常,這種事是從未聽過的,一時間有些新奇,偏著頭認真地聽著,美好的側臉落在傅毅洺眼中,讓他被寒風吹的涼颼颼的臉上又開始發熱。 他腦子忽然抽了一下,變得一片空白,不知道后面該接什么了,只能尷尬地輕咳一聲,半晌才憋出一句:“這千里眼好用嗎?” 話題轉得太快,唐芙猝不及防,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嗯了一聲:“很好用,我很喜歡,多謝侯爺?!?/br> “不……不用謝?!?/br> 你喜歡的我都愿意給你。 他說著又想起什么,從自己的馬背上解下了一個包裹,打開后里面是他在路上順手買來的一頂氈帽。 “我看這帽子挺好看的,又保暖,冬日里戴最合適了,就順手買了一頂,你若喜歡的話就送給你?!?/br> 他沒好意思說這就是給唐芙買的,因為她喜歡綠色,所以他特別選了松花綠的樣式,不然他一個大男人,就選鴉青或者紫檀這種顏色了。 唐芙不太適應傅毅洺這種前言不搭后語上句不接下句的說話風格,愣在原地沒有說話。 傅毅洺想看看她戴上好不好看,就抬手把帽子往她腦袋上扣了一下。 結果女孩子為了挽發,頭上帶了幾支素白的銀簪,這氈帽又和兜帽不同,幾乎是貼著腦袋的,他這一扣直接把女孩的簪子掛在了帽子上,差點把女孩的頭發弄亂了,好一陣手忙腳亂才把帽子和簪子解開。 佩蘭給自家小姐把頭發整理好,十分無語,越發不知道這武安侯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傅毅洺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歉然道:“對不起啊,看來是不太合適……算了,我自己留著戴吧?!?/br> 說著就把那頂綠帽子扣在了自己頭上,別說,大小正好,還真挺合適。 唐芙抿唇輕笑,傅毅洺見她沒生氣,心下放松一些,陪她在山上四處走了走。 山里的涼風吹在臉上,把他身上的燥熱連帶著那些緊張也吹散了一些,總算是恢復了平常那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樣子,好歹是把舌頭捋直了能正常說話了。 他當初幻想過無數次能像現在這樣跟她談天說地,取代程墨的位置,走在她身邊,陪伴她左右。 今日終于有這樣的機會,倒像是夢想得償似的,連日趕路的疲憊和寒意全都消失了,直到回到公主府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不在京城的這大半年,長公主對唐芙照拂有加,雖然因為她還在孝期,沒有明面上說起定親的事,但長眼睛的人都看出是什么意思了,誰也不敢再去唐家提親求娶唐大小姐。 等二月初唐芙孝期一過,傅毅洺立刻補全了六禮,帶著慶隆帝的賜婚圣旨把這門親事定了下來,用了短短兩個月就把新娘子娶進了門。 永豐三十三年四月初七,滿城花開,錦繡遍地,長公主唯一的孫子武安侯騎在高頭大馬上,繞城一周,迎娶了他夢寐以求的新娘子過門。 武安侯惡名在外,除了他那幾個紈绔朋友,沒人敢堵他的門鬧他的洞房。 可這幾個紈绔鬧起來那也是很讓人頭疼的,估計一時半刻不會讓他見到新娘子。 孟五是個愛熱鬧的人,成了親以后被自家夫人管的嚴,好久沒能熱鬧熱鬧了,就準備拿傅毅洺開刀,灌他個爛醉再說! 結果他剛拿著酒壺走到傅毅洺面前,就被他一把拉了過去,小聲道:“誰當初喝醉了說要讓我夫人給他做妾來著?” 孟五一哆嗦,手上酒壺差點掉到地上,頓時明白為什么沈世安那廝不跟他一起來了。 “大哥!那都是誤會!我……” 傅毅洺打斷:“我要去見你大嫂,那幾個要灌我酒的混小子就交給你了?!?/br> 說完拍了拍他的肩,抬腳就向前走去。 孟五打了個激靈,立刻跟上,把幾個迎面走來要擋住傅毅洺的家伙全都攔了下來:“誒誒誒,春宵一刻值千金,誰也別攔著我大哥去見我大嫂!要喝跟我喝!” 幾人被他擋住,眼看著傅毅洺走遠了,氣的直想把孟五揍一頓。 “不是說好了一起把傅兄灌醉嗎?孟五你怎么臨陣倒戈呢?” 有人怒道。 孟五:“……” 不倒沒辦法,看熱鬧固然好,但是小命更重要! 有孟五擋在那里,傅毅洺很快便回到了洞房。 唐芙正坐在床邊,身穿大紅喜服,長長的裙擺上用金線繡滿了象征美好寓意的圖案,兩手端放于身前,蔥白的手指涂了蔻丹,更襯的肌膚細膩白皙,比那喜服上墜著的南珠都要瑩潤好看。 傅毅洺屏住呼吸,接過喜娘遞來的秤桿,輕輕將蓋頭挑了起來。 鳳冠下,女子艷若桃李,向來素雅的面龐上難得用了濃妝,露出了鮮為人知的另一種美,勾魂攝魄。 旁邊的喜娘說了什么吉祥話傅毅洺一概沒有聽見,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從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妻了。 第19章 傅毅洺迷迷糊糊地喝了合巹酒,直到房中其余人都退去,腦袋還暈暈乎乎的,覺得像做夢一樣。 他從小酒量就不是很好,但也沒到一杯倒的地步,卻覺得今天這杯合巹酒格外醉人。 他明白這興許就是人們說的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多年來的夢想得償所愿,心已經飄飄然,自然就醉了。 成親前傅毅洺跟唐芙說過,住在侯府的時候,他們就分房而居,雖然都住在正院,但是東次間給唐芙做臥房,他住小一點的西次間,明間作為正廳兩個人共用。內院的書房也給唐芙用,他用外院的。 倘若將來偶爾去公主府住,就委屈她一下跟他住同一個屋,免得長公主知道了不高興。 畢竟不管他身體有什么樣的隱疾,作為長輩也不希望看到孫媳婦和自己的孫子分房而居,而是希望做人媳婦的能好好照顧丈夫,把丈夫的日常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條。 不過他讓唐芙放心,說到時候他會打地鋪或者睡在小榻上,不跟她同床。 眼下他們住在侯府,按理說既然已經把一應外人都送走了,傅毅洺該去西次間了才對,房門關上后他卻徑直朝床邊走了過來。 唐芙頭一次跟一個男人共處一室,就算過去這一年中傅毅洺頗有君子風度,但說她不緊張那也是不可能的,見狀下意識往后縮了一下,道:“侯爺,天色已晚,您是不是……該去歇著了?” 傅毅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得意忘形了,忘了他雖然娶了她,但是是把她騙進門的。 他哦了一聲,側身越過她從床上拿了個枕頭,抱在懷中拍了拍:“我……我拿個枕頭,這就走?!?/br> 說完戀戀不舍的向門口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 “你若是有事就讓人去喊我,我就在那邊,隨時都能過來?!?/br> 唐芙:“……” 沒事,不用過來。 傅毅洺說完也覺得這話有些唐突,干笑兩聲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在門扇徹底關上之前透過窄小的縫隙最后看了她一眼,直到再也看不見,才靠在門上嘆了口氣,抱著枕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里其實是有枕頭的,只是剛剛為了掩飾自己靠近她的舉動才又裝模作樣地拿了一個過來。 侯府的院子他很少住,在沒有成親之前這里甚至有些荒涼,除了一些基本的陳設和幾個收拾雜物打理庭院的下人以外幾乎什么都沒有,現在的一應家具擺設以及亭臺水榭上的花鳥魚蟲都是他不在京城的時候長公主讓人給他安排的,他回京后又自己七七八八地添置了一些,這才有了現在花團錦簇的模樣。 西次間是他自己住的屋子,他就沒怎么費心布置,一進門就能感覺到這里與剛剛那間新房的不同。 雖然也不至于簡陋粗糙,但就是四處透露著一股單身漢的氣息,十分冷硬,缺了點什么。 傅毅洺四下看了看,想:大概是缺了個女主人,少了點溫香軟玉的氣氛。 如此看來他手中大紅色的枕頭竟然是這房中唯一看上去比較“溫柔”的東西了。 再一想這枕頭剛剛是放在他們的婚床上的,而唐芙就坐在那張床上,倒好像這個她從未躺過的枕頭也有了些她的氣息似的。 傅毅洺脫了喜服,抱著枕頭往床上一躺,看著帳頂悄無聲息地笑。 其實在成親之前他就想過跟唐芙坦白,告訴她他并沒有什么隱疾,但是幾次話到嘴邊,都怕她知道后就不愿嫁給他了,就把那些話又咽了回去,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先成親,等成親后相處一段時間,讓他知道他是真心實意地喜歡她,然后再告訴她實情。 等那個時候……她應該就不會太過抵觸,后悔嫁給他了吧? 傅毅洺對未來的日子滿懷信心,雖然暫時還不能跟唐芙同房,但這并不影響他的好心情,把懷中的枕頭當做心愛的人,沒一會就沉入了夢鄉。 另一邊,唐芙第一次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在全然陌生的環境里過夜。 傅毅洺遵守承諾去了西次間,這讓她大大地松了口氣,在房門關上之后又等了一會,確定外面沒了動靜,這才站起身來道:“快把這些桂圓花生什么的都撤了,硌死我了?!?/br> 雖然這場婚禮是假的,但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的,所以被褥下面鋪了很多象征早生貴子的花生紅棗等物。 剛剛喜娘和幾個丫鬟在這里,她不好動,只能強忍著,實際上早就坐不住了。 佩蘭笑著將那些東西全撿了出來,伺候著她凈了面,這才道:“奴婢之前還一直擔心侯爺是唬您的,等您嫁過來之后就不是當初說的那樣了,沒想到……” 沒想到他還真是身有隱疾,不然怎么會放著她家小姐這么個大美人不碰,自己住到西次間去呢? 唐芙笑了笑,心中殘存的那點疑慮都打消了,在房中走了兩圈,四下看了看,發現這里雖然陌生,但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卻又有些熟悉。 比如妝臺右邊的抽屜上掛了一串藕荷色的穗子,窗扇上插了兩支時令花朵,小幾上放了幾本打發時間的書籍,就連香爐里的熏香都是她最喜歡的氣味。 佩蘭從小伺候在唐芙身邊,對她的那些小習慣自然是最清楚不過了,在旁輕聲笑道:“侯爺可真是有心了?!?/br> 唐芙嫁過來之前,傅毅洺曾經讓人去了一趟唐府,把一些她常用的東西提前帶過來,布置屋子用。 唐芙沒當回事,讓佩蘭接待了那人,自己則關到書房去看書了。 后來佩蘭跟她說,那人問的挺細的,但她沒想到會這么細。 興許是知道她到了陌生的環境會不適應,他們兩人之間又沒有什么真的夫妻感情,怕她在這里感覺不自在,所以傅毅洺盡力給她營造了一個賓至如歸的環境。 唐芙長久以來懸在心上的那顆石頭落了地,這一晚倒是睡得挺踏實,一夜無夢的到了第二天,早起收拾一番后準備跟傅毅洺一起去公主府給長公主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