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邁出門檻的那一刻，雷震宇空洞的聲音忽然從身后飄來：“你還不能去?！?/br>
    我沒有理會他，扶著門檻，支撐著虛弱的身板，繼續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著。

    沒走幾步，我腳下忽地一軟，無力地靠在了門上。

    “還是讓醫生來檢查下吧?！彼⒖躺锨皵堊∥?，手很冰涼。

    我站著沒動，像是只全身帶刺的刺猬，隨時要用身上的利刺攻擊阻攔我的他。

    “你離我遠點！”我冷硬的語氣里充滿了警告和疏離的意味。

    他似是被狠狠地擊中了，抓著的手松懈了下來。

    半晌沉默，他喃喃地重復了一句我的話：“離你遠點……”

    輕飄飄的聲音，仿若微弱的呼吸，悄然飄散在靜默的病房里。

    我緩緩轉過身，看向他，他是那樣的疲憊而落寞，琥珀色的眼眸中一片灰敗。

    心緊緊揪住了，我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自嘲地扯了下唇角，輕聲問道：“我們的孩子沒了，你對我就只有這句話？”

    心被什么揪得扭曲了，狠狠抽痛著。

    為什么一夕之間，我和他竟變成了如今這樣！

    是啊，孩子沒有了。

    這個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是我和他的孩子，我又有何顏面面對眼前這個男人……愛？歉意？悔意？恨意？！抑或還有別的什么……

    我越來越覺得，我和他一開始，就是錯的！我和他在一起，更是錯上加錯！

    所以老天才要這樣懲罰我的孩子，還有老爸。

    昔日光亮的世界變得如此狹小，我被擠壓的無處躲藏，似乎，只有結束這樣的錯誤，一切的一切才能解脫……

    我緊緊將手攢成了拳，看著他的目光變得越來越來冷，我說：“如果我從沒有遇見你，如果我沒有和你在一起，現在所有的傷害都不會有了！不會有這個孩子，也不會失去她，爸爸更不會一病不起，這一切的一切，難道還不夠嗎？我們在一起就是個錯誤，我們根本就不該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他凝視著我，難以置信，眼里映出我虛弱蒼白的臉，臉上神情冰涼。

    “我們離婚吧?！蔽移D澀的聲音顫抖著，全身也顫抖著。

    頃刻間，他望著我的琥珀色眼眸，仿佛都不能聚焦了，似是被人在胸口狠狠捅了一刀。

    那一刀，是我給他的。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雷震宇，即便上次，他突然發現我是他最仇視的繼母的女兒，他也沒有像此刻這般蒼白無力過……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能說出如此殘忍的話，仿佛這句話不是從我口中說出來的，可我別無選擇。

    病房里的溫度降到了冰點，陷入無盡的死寂，似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只有心里的血在洶涌地流淌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低聲說道：“登記結婚那天，你問我，這世界上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他向我緩緩伸出了手，指尖猶如冰錐冰涼刺骨，劃過我蒼白的面頰，冷得我的心尖發顫。

    “其實，我唯一沒有把握的就是你……”

    說著，他將手撐在了額間，遮住了他略顯疲憊的雙眸，自嘲地低笑起來，那笑聲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我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悵然傷痛的雙眸，眼眶已然濕潤了。

    他抬手，輕輕地為我擦拭著濕潤地眼角，淡淡道：“我真恨自己這么愛你?！?/br>
    輕如鴻毛的口吻，卻是重于泰山的一句話。

    第107章 命運樊籬

    雷震宇沒有再說下去, 只是默然地望著我, 似是在等我的反應。

    第一次, 他對我說出了自己心聲。

    但似乎, 這也是最后一次。

    他說，恨他愛我……那從此以后, 便不會再愛了吧？

    心像是被什么壓住了, 每跳動一下都無比吃力。

    既然恨我，既然不會再愛了, 那不論我說什么，都會顯得很虛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眸光越來越黯淡，我們之間的靜默更令人窒息。

    過了很久, 他再次開口，喃喃道：“如果與我在一起，令你如此痛苦和罪惡，如果離開我，是你真正想要的……”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定定地看著我，眸中透露出一種異樣的光線，好像仍在等待我說什么。

    我冰涼的手指死死地掐進掌心, 指甲幾乎被硬生生的掐斷, 卻沒有開口。

    今天種種的悲劇，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腦海中閃過很多念頭, 我最終發現，是我一直在深深傷害這個深愛我的男人，我在他身邊只會傷害他，那我又有什么資格繼續留在他身邊？

    又一陣長久的沉默，終于，我垂首，緩緩說道：“就這樣吧……”

    我除了說這些，沒什么好說了，更沒有權利說什么。

    他愣怔了好一會兒，眼中的光彩也一點一滴地暗淡了下去，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成全你?！?/br>
    那股冷意似乎是從地獄里散發出來的，我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眼底的淡然，那比冷冽更可怕……他不愿再挽回了，最終選擇了放棄我，放棄這個他恨得不愿再愛的我。

    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一點一點的拉開，最后，他決絕轉身，舉步走出了病房。

    他轉身的畫面，就像定格的電影鏡頭，故事永遠終結在了那一刻。

    黑色的皮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冷寂寞的咯嗒聲，又逐漸消失在安靜的走廊盡頭。

    這一次，我是徹底地失去他了，但我竟沒有做最后的挽留。

    我沒有資格挽留他，給不了他幸福，只會給他傷害，所以我那能只默默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

    或許，這就是命運。

    即使我們曾經在火海中經歷生死，即使我們不顧前塵的牽絆，但卻終是無法擺脫命運的樊籬。

    我成了一塊冰冷的化石，身上已經全然沒了痛感，心臟卻像是被什么生生地剜去了一塊，一種無法言喻的疼，從我的心底，蔓延開來。

    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疼痛，疼到讓我無法呼吸，疼到似乎連淚水都不會再流了。

    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樣，這樣的痛楚才能少一些。

    模糊的視線里，他遠去的背影還如此清晰，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視線里，宛若一道炫目刺眼的光芒……

    雷震宇離開沒多久，蘭夕就來了醫院，不知她是從何知道我小產的事。在這個非常時刻，我除了擔心老爸的病情，不再去想我和雷震宇之間的事，還有失去孩子的事……說白了，我是不敢想，逃避去想！

    蘭夕也可能是怕我再傷心難過，見到我沒有多說話，只是一直很貼心地陪伴我、照顧我。

    沒幾天，醫院終于找到了合適的□□，并立刻為老爸進行了腎臟移植手術，手術也很成功。一周后，老爸終于轉出了icu病房，我的心里稍加安定了些許。

    老爸轉入非重癥病房的第二天，我接到了李墨的電話，他是代表雷震宇來給我送離婚協議書的。

    本以為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本以為我已對要與他離婚的事麻木不仁，畢竟離婚本就是我提出的。

    然而，我在住院部樓下接到這份離婚協議書時，心卻像是被刀子在本就沒有愈合傷口上再次劃開了，尖銳的利刃在那道猙獰的傷口上不停地翻絞著，絞得我血rou模糊。

    我和雷震宇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無法挽回了。

    他有他的驕傲和自尊，他也一直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更何況，我那樣的傷害了他，讓他失去了我們曾最重要的孩子。我不是一個好妻子，更不配做一個母親，我根本無顏再面對他，更沒資格和他在一起。

    自那天他離開醫院后，雷震宇與我也再無任何聯系，現在他還讓李墨送來了離婚協議書，我想，他是真的不想再繼續和我糾纏下去了吧。

    我很清楚，這次和他分開，和以往我與他的吵架、分手都不一樣，似乎真的是緣分盡了……

    這樣也好。

    老爸的病情剛得到好轉，萬一得知我沒有跟雷震宇分開，很可能會影響他的治療和恢復，我也冒不起這個險。

    那就這樣吧。

    強忍著心里的劇痛，強忍著眼中的淚水，我用盡全身力氣拿起筆，直接在協議書后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連里面的內容，都沒有看一眼。

    簽下離婚協議書的這一刻，我與雷震宇的一切，便也戛然而止。

    與他開始于一份協議書，也結束于一份協議書。

    當初，他逼我簽下那份協議，我那么抗拒，也那么憎惡。不知不覺間，又與他相互吸引。也沒想過，后來我與他會如此傾心相愛。更沒預料到，我和他的愛情竟會走到末路。

    荒唐的開始，刻骨的愛過，傷痛的結局，說是有始有終，卻那么諷刺。

    我心如刀絞，但我卻強忍著這種疼痛，將簽好的協議書遞給李墨，說：“李律師，麻煩你了?！?/br>
    李墨從我手中接過離婚協議書，反應有點驚訝，他說：“雷太……哦，不，葉小姐，”他尷尬地改口，“您不看下協議內容嗎？”

    我澀然一笑，說：“沒必要了，怎樣都可以?！?/br>
    “好吧，但有件事，我還是告訴你一聲，您父親的一切治療，雷先生會負責到底?！崩钅f。

    雷震宇完全可以放手不管再我的一切，卻為何還要為我安排這些？

    心似乎被什么觸動了一下，我鼻子一酸，不知該說什么，只輕輕地應了句：“哦?！?/br>
    李墨嘆息了一聲，說：“葉小姐，沒事的話，我先回所里了，保重?！?/br>
    “李律師，請稍等。這些，麻煩你幫我還給雷先生?！?/br>
    我從手袋里拿出一個首飾盒交給到他手上，那里面是雷震宇向我求婚時的鉆戒和那枚隕石之星。

    李墨看到這些很意外，他猶豫了一下才接過首飾盒，似乎還想對我說什么，但我不想再聽了，立刻說道：“不好意思，我要去照顧爸爸了，再見！”

    說完，我逃一般地離開了住院部大堂。若再不離開，我怕我會當著李墨的面流下淚來。

    明明是我徹底地推開了雷震宇，可我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掏走了，仿佛一個沒有靈魂的驅殼，行尸走rou般漫無目地在樓道走著，腳步似乎都是飄著的。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該做什么……

    過了許久，我突然無力地蹲了下來，將頭埋在膝蓋上，放聲慟哭起來。

    醫院里的路人紛紛側目，對我投以同情的目光，或許他們以為我有什么重要的人離世了吧。

    對我來說，這又有何區別呢？

    從此，我的生命里不再有他，我生命的另一半，我曾經的、唯一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