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爺爺,好巧,你的省城之行怎么樣?”麥小芽難掩唇角的冷笑,目光就像九天寒星幽怨而冷炙。 麥克儉扯了一下搭在肩上的錚亮黑皮包,里面還裝著三十幾塊零錢,其余都送給麥晉科做學費和零花了,剩下的三十多塊他也不會還給麥小芽的,在他心里那就是他兒子的賣命錢,死了活著都該進他的腰包。 “麥小芽,趁早把剩下的錢拿出來,否則我可保證不了你們上學的事……”麥克儉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片刻,所見的不過是一個葛布粗衣、瘦弱的十歲小女孩,對危家的恨意油然而生,撲上前借著怒意,扯了一下麥小芽的手腕,把她拎懸了,“你最好識相一點,否則……” 親爺爺那張褶皺叢生卻猙獰可怖的面孔沖擊著麥小芽的視網膜,一如橘子樹下那雙眼睛的再現,似乎要看穿麥小芽的四肢百骸,把她掏得一干二凈。 “否則,你就殺了我?”被舉離地的麥小芽沒有撲騰,沒有表現一丁點十歲孩童被揍的恐懼,只用如炬般的雙目直視麥克儉,語氣老道令人驚悚。 麥克儉魔怔了片刻,雙目瞇縫,猙獰的面容湊近麥小芽:“你可以試試。我不信你能眼睜睜看著你弟妹做一輩子泥腿子!”從麥小芽處拿了三百塊錢嘗到了甜頭的麥克儉,總以為只要戶口在手,不信麥小芽不給錢。 麥小芽反手陰力擰了一下麥克儉的胳膊,唇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意:“你可以試試?!丙溈藘€吃痛慘叫一聲,慌不迭把麥小芽扔下地來,擼起衣袖發現胳膊青紫了一塊,兩目噴火:“你敢掐我?” 被扔的麥小芽原地蹌踉了一下,穩住重心沒摔倒,唇角的冷笑越發深了。 麥小言見狀忙高聲喊起來:“麥小芽,你眼里還有沒有長輩?你連你爺爺都打?”幾個荷鋤路過的鄰居紛紛駐足觀看,又是一出撕逼的好戲。 從前都是麥克儉虐待麥小芽姐弟仨,今兒麥克儉好不容易抓到麥小芽的證據,是個扳回一局、挽回形象的絕佳機會,語氣越發自艾自憐看著一團青黑的皮膚:“小芽,爺爺自問沒有虧待過你,你為什么不學好,敢跟長輩動手?” 幾個鄰居瞧著麥克儉的黑皮包,心知他鐵定去了什么大地方,從年輕看到老,麥克儉是什么樣的人他們豈會不知?沒錢還能去大地方風光嗎?說話便毫不猶豫地撕了麥克儉的偽裝: “喲,克儉,你不要欺負小孩子啊,剛才明明是你把人小芽提懸了,這娃愣是沒哭!”一個須發發白的長者把挖草耙子擱在黃泥路上,甚是直接地提醒麥克儉。那是鄰居王大叔,也是一個高血壓患者。 “雖然小芽沒了爹娘,但你也不該這樣欺負她,再說,小言進局子的事又不怪她哩?!?/br> “對了,小言,你是不是真的把劉德全逼死了?造業啊,以后誰敢來我們這窮山旮旯教書?” 戰火不知不覺燃到了麥小言身上,顧不得害臊,麥小言一身汗臭味地撲到幾個人面前,指著鼻子罵:“你們瞎說什么?我沒有逼死劉德全!不要血口噴人?!?/br> 王大叔最見不得欺負老年人的作為,把鋤草耙子在黃泥地上墩得哐哐響,“言丫頭,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你摸摸你的良心還在不在?小芽要是害死了劉德全,警察能提前放她出來,你怎么就多關了兩天?” 幾個鄉鄰自覺有理,紛紛贊同了老者的話,“王大叔,您別氣,為了言婆子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以后啊,您離言婆子遠一點,沒準她一個不如意也氣得您高血壓發作!” 王大叔頓覺有些胸悶氣短,下意識摸了一下心臟的位置,果然撲通撲通跳得老快,一陣頭暈目眩,強撐住耙子喘氣:“言婆子,以后不許從我門口過!氣死了我這個老頭子,我兒子可不會放過你!” 麥小芽估摸著王大叔是血壓上升了,忙攙扶了他送到門口:“王爺爺,你回屋里靜養幾分鐘,別生氣了?!?/br> “還是小芽懂事,要是言婆子,只會和我老頭子對罵!”王大樹虛弱地說,回眸仇視了一眼麥小言。 本想奚落麥小芽發泄怒氣,沒想到場面完全不由麥克儉爺孫控制,麥小言氣得跳腳:“走走走!看什么看!你高血壓嗎?要不要我氣氣你,送你們上西天?” 正文 第五十三章定時炸彈爆炸 照她娘張蘭對麥老三稀薄的夫妻情分和對三個兒女的疏離,麥克儉估摸著張蘭只會裝模作樣地尋一尋她那亡女,過了三五日就拋在腦后了。 麥克儉的腦海里甚至閃現了麥小芽死后的場景,危家再也不好攥著撫恤金一筆筆都完璧歸趙落了麥克儉的腰包,一雙孫兒一輩子替他種地放牛,省了多少勞動力,更重要的是完成了童偉業和白牧飛的一番囑托,鈔票也是大把大把地送進口袋。 惡毒的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麥克儉從長條板凳上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門板,把手伸向鋒利的鋤頭。 麥小芽一雙水眸瞪得錚亮,瞧著麥克儉慢悠悠的動作不像是要去田里干農活,在橘子樹上親眼目睹了麥克儉殺機四伏的目光,意識到親爺爺居然亡她之心不死,脊背仿佛被鬼魅盤踞般陰寒,把腿跨過門檻就往外跑,卻一頭撞了一個人。 “跑什么跑?丟魂了你?”來人氣悶轟轟地推了她一把,定睛瞧準了是麥小芽,麥阿大的氣不打一處來,揚起巴掌就往她臉上招呼,“芽婆子,你害我女兒蹲監獄,看我不打死你!” 麥小芽腿腳發軟,想起麥阿大平日頂多是個少根筋被人吹了耳旁風的愣頭青,親緣血緣還是看得很重,麥小芽閃到他身后,“大伯,你……你救救我……”可“爺爺要殺我”這樣的話到了唇邊卻吐不出來了,就算說了,又有誰信呢?畢竟麥克儉想殺她的事,只是個雛形沒有證據。 事實也的確如此,麥克儉何其狡黠的一個人,瞧見麥阿大帶著麥小言火急火燎地走進來,就把鋤頭放了回去,收斂了面上的猙獰重又回到四方桌邊抽他的旱煙袋,一口接一口,愁云滿目的頂多是一個被不肖子孫氣苦的無辜長輩。 麥阿大心下狐疑了一下,“救我”從何說起,尚未泯滅人性善良的他怎會了解,他的父親早已數次起了殺心。 “呵!麥小芽,你往哪里跑?剛才沒撕了你,現在看誰還幫你!”麥小芽的手臂被麥小言逮了個正著,她爹沒招呼下去的巴掌噼里啪啦就往麥小芽身上甩,麥小芽猝不及防挨了兩三下,深知以一敵三肯定單挑不過,麥克儉早就和她撕破了臉皮,麥阿大是堂姐的親爹,一定不會救她的。 麥小芽瞅了一個空檔從撲身飛來的麥小言腋下溜走,腳底抹油一路狂奔回到后院,把房門“砰”關上,靠在門板后氣喘吁吁,一雙黝黑的眸子驚魂甫定地狠命眨了眨,麥小芽才從驚魂的經歷中回過神來。 剛才都發生了什么?麥克儉這算是吞了錢、還要殺她?就為了那區區一千七百塊錢?麥小芽能接受淡漠的親情,一時卻無法理解血rou相殘的動機。不過眼下她沒心思去猜到底是什么讓麥克儉要殺了親孫女,必須搶在報名截止日期前把該辦的事辦了。 正想著,柴扉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陌生人的叫囂。 “麥克儉,給我出來!” “麥小芽,還我爸爸命來!” 一記重擊冷不防又砸在了麥小芽噗通直跳的心坎上,才出狼窩又入虎xue,這是又怎么了?腦袋迅速旋轉發現最近也沒做什么缺德事,又被人盯上了?莫非…… “劉德全的胸口有明顯重物按壓的淤青,這是心肺復蘇必然留下的痕跡,不過很多家屬認為這是致死的原因,所以你要有思想準備……”梁思瀚提醒她的話在耳畔回響,麥小芽的頭腦有一剎那的空白,趴在破窗戶往外看,果然見劉勇、劉軍帶著七八個人堵住了麥家院門,來者氣勢洶洶叫囂著要麥小芽償命。 怕什么來什么,如果就這樣出去一定要吃虧。麥小芽把板門的鐵栓套牢,又搬了一張板凳抵住門,覺得還不牢靠又把笨重的老衣柜拖來湊數。 節奏極快地做好一切,麥小芽拍了拍滿手灰塵,趴在破窗上觀察院中的動靜。 來者除了劉軍、劉勇是她打過照面的,其余六個人有男有女,全部不認識,可他們就像被麥小芽掘了祖墳似地無一例外掛上了苦大仇深的表情,有人還扛了扁擔、鐵棍什么的,看來今天是不想放過了老麥一家。 中院聽到動靜,麥小言率先嚶嚶哭出聲,驚慌無助地拉著麥阿大的衣角:“爸,怎么辦?他們要來辦我了?”麥阿大是個耙耳朵,平日大事小事都由劉雪芬做主,她去了娘家至今未歸麥阿大失了主意,用目光向老父親求救。 “爸,這咋辦?他們不會真的把小言拉去打死吧?”麥阿大帶著哭腔,急得漲紅了眼圈。 “巴滋巴滋”吸了兩大口旱煙,麥克儉吐出一圈氤氳不明的霧氣,狹長的眼睛瞇了縫不說話,他早就準備了有此一朝,只管把罪名推到麥小芽身上,豎著耳朵聽了一下,“不急,不是找小言,找芽婆子的。嘿嘿?!?/br> 麥克儉聽清了叫囂聲,滿臉褶子擠在一處,笑得幸災樂禍。麥阿大卻不了解老父親的狡黠,“找……找芽婆子,那也得把麥家翻了不可!” 讀懂了麥克儉的淡定,麥小言一臉的驚慌驟變成了幸災樂禍,扭曲猙獰地笑著:“哈哈哈,麥小芽,哈哈哈,不用我出手,就有人收拾你!哈哈哈!”她的笑聲帶著壓抑的哭腔,陰寒仄仄如鬼聲,令她的父親也瞪圓了眸子不可思議地看著麥小言。 在養育女兒十三年的時光里,他深知麥小言和她媽一樣是個有主意的,可從沒正面見識過她的狠毒,她居然希望麥小芽死的越慘越好!麥阿大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可他對女兒的護短早就成了深入骨髓的習慣,就算她害死了劉德全,他這個做父親的也絕不會揭穿她的。 “爸,這樣鬧只怕全村都得來看熱鬧,我去打發了他們!”麥阿大頭腦簡單,能息事寧人是他所愿,不料麥克儉拉住了他,淡定得不像個親爺爺,“找麥小芽的,你們出去送死???這事小言也有錯,人不找她你還要送上門?” 正文 第五十四章一條藤兩只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