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個地方。 奶娘猶豫了一瞬,她還不知道孟侜已經向姜儀說過,還停留在孟侜假扮管嘉笙這里,下意識想幫孟侜瞞著。奶娘慌了手腳,陛下這陣勢難道是要治少爺的欺君之罪嗎? 楚淮引一看奶娘的反應,眼睛亮了三分。他越過奶娘屏息推開房門,最后在南側的一間房里,找到了呼呼大睡的孟侜。 外面人仰馬翻,他睡得人事不省,還砸吧嘴。 簡直想當眾打屁股。 楚淮引拳頭握得咯吱咯吱響,自作主張和管嘉笙換回來,一聲不吭跑來禮文樂這里,在別的男人的床上睡得比誰都香…… “陛下!”季煬喚他。 “噓?!背匆┫律戆衙蟻鷱谋桓C里抱起,無奈孟侜昨晚估計是太冷,四肢和被子糾纏得死死的,楚淮引一想把他抱出來就遭到孟侜一記巴掌。 “本官要睡?!?/br> 房間里針落可聞,季煬默默轉過頭,氣頭上的老虎須,也就孟侜敢拔,還能全身而退。 楚淮引深呼吸了幾下,連人帶被一把抄起,里面還包著個枕頭,像捧著一窩剛出生的小奶貓一樣,裹得嚴嚴實實。 禮文樂踏出一步想要說什么,季煬攔住他:“就算為了孟侜,你也別出聲?!?/br> 誰現在想跟陛下搶人,就要做好腦袋不保的準備。 陛下帶人一走,禮文樂和奶娘呆滯了下,才想到:“我們去找大將軍?!?/br> 方才陛下的眼神實在瘆人,禮文樂不知道到底發生什么,但是孟侜執拗不說自己懷孕,陛下看來也不知道此事,這萬一出了什么事…… 禮文樂也稍微猜出孩子他爹就是楚淮引,不禁重重捏了一把汗。 …… 孟侜醒來時,入眼是一片明黃色,他陡然驚醒,一看身上蓋的被子還是禮文樂的,手里枕頭也是,床單和床卻是楚淮引的。 他睡著的時候瞬移了? 就說昨天忘了什么沒干,他忘記和楚淮引說了。 今天早上楚淮引一定是去禮文樂家里找他了。 孟侜頭一次慶幸自己睡相不佳,楚淮引一定是分不開他和被子又舍不得叫醒他,才連人帶被運到宮里。 要是換一天孟侜發現自己被突然弄到宮里,估計要炸毛,但是這次他有錯在先。 我還是很講理的。 待會兒要哄哄楚淮引。 和管嘉笙換回來,不用趕早上朝,不用擔憂抹黑管嘉笙的清名,更不用擔心身份被揭穿讓楚淮引難做。 這一個月來不是沒有壓力,只是他不敢表現出來。阿福膽子本來就不大,需要他時刻給定心丸。管母年紀大了,孟侜也怕稍有意外刺激到她。孩子跟著他奔波勞累,和沈柏青天天養胎一比,孟侜簡直愧疚欲死。 所幸在這個微涼的早晨,這一切都可以稍稍放下。 孟侜伸個懶腰,耳邊傳來金屬鏈條的撞擊聲,上揚的嘴角忽地頓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右手腕的鐵鐐,哪怕做工再精致,哪怕手銬還包著一層皮革,也不能改變他被鎖在龍床上的事實。 這怎么可能? 他瘋狂去扯那副手銬,希望楚淮引只是噓噓拷著嚇唬他一通,然而他把手腕都磨紅了,也沒能解開。 鏈條隨著他的動作叮當作響,引起門外人的注意。 “小玖,什么回事?” 小玖經常和孟侜打鬧,這回連目光都不敢直視。 孟侜血涼了一半,千言萬語如鯁在喉,他無意義地去扯那鏈條,不知道楚淮引另一端拷在了什么地方。 鏈條很長,看來楚淮引施恩給他的活動范圍倒是大。 他怔怔地站起來,“楚淮引呢?” 孟侜直呼其名,把小玖嚇得一抖:“我、我去稟告陛下?!?/br> 孟侜以為楚淮引跟那些人不一樣。 可他忘了,權勢在手,能用權碾壓的事,誰還跟你玩捉貓貓。 孟侜出了寢宮,順著漢白玉階而下,拖著沉重的鐐銬走出百米。 鐐銬逶迤,似乎沒有盡頭。 孟侜腦子一片空白,楚淮引為什么會做這樣的事? “朕能拿你怎么樣……朕不對……” 那時他一哭,楚淮引便拋棄原則,連大聲都不敢。 是他無知無畏耗光了對方的耐心,還是楚淮引終于變得像一個“合格”的帝王了? 孟侜心底有個聲音想替他認識的那個楚淮引辯解,卻總被失去自由而慌亂的小人按下。 他走著走著,忽然感到一絲不對勁。 未免也太長了吧? 孟侜福至心靈,突然拔河一樣較勁拉著鏈條往旁邊扔。 鐵鏈和臺階砰砰砰相擊,扭動跳躍,另一端的力量越來越輕,孟侜屏住呼吸,極目望去—— 是空的! 他就說楚淮引不是那么霸道的人! 孟侜心下一松,居然腿軟地站不住。 太沒出息了。 他盯著那一坨廢鐵鏈,眼里重新有了一些笑意。 因為奉國使團的事,楚淮引不能守著孟侜醒來。 他泄憤似的給睡著的孟侜帶了一半手銬,另一端卻空著不敢動。 想想就知道小貓會炸毛。 他清楚地知道哪怕孟侜做出更過分的事,他也不敢拿孟侜怎么樣——傷心了生氣了還不是要自己哄回來。 也就只敢趁他睡著發泄一下。 他離開不過一刻,小玖急匆匆過來,說孟侜醒了,看起來大受打擊。 楚淮引嚇得魂飛魄散,他以為孟侜不會醒這么快,心疼懊惱道:“都沒看見朕放在床頭的鑰匙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大寫的“慫”送給楚淮引。 第48章 楚淮引撿了掉地上的鑰匙, 奔出寢宮時, 看見孟侜坐在寢殿前的廣場上,身上只穿單薄的睡衣,瘦瘦小小一只,又馬上折回去拿了一件狐裘大衣。 孟侜剛才心灰意冷地出來,沒覺得外面多涼, 了解真相之后,迫切想回去鉆被窩。 但他轉念一想, 出都出來了, 必須做點別的, 楚淮引這次嚇他可以, 但下次有更生氣的事會不會來真的? 比如……懷孕跑路。 孟侜未雨綢繆,他席地而坐,等楚淮引來解釋。地磚很冰, 孟侜心里倒數六十秒, 楚淮引不來就……自己回去。 身后傳來氣流與衣物摩擦的聲音,孟侜背上一暖, 一件毛絨絨的披風搭在他肩膀上。 “別坐地上?!背匆χ阉饋?,“咔嗒”一聲解了手銬, 把盤在一起的鏈條一腳踢遠。 “朕就只是、只是……”楚淮引看著孟侜眼眸清亮,眉梢耷拉,頓時說不下去。手掌包裹著孟侜的右手, 輕輕吹著手腕上一圈紅印,他嚇到孟侜了, 無論初心是什么,無論他是不是放了鑰匙,他在無意間陷孟侜于擔驚慌亂之中,這一點已經罪大惡極。 “朕錯了?!背匆龘碜」诿q絨里的孟侜,嘆了口氣道,“以后無論發生什么,這種事不會再有第二次?!?/br> 他似乎知道孟侜想聽什么,毫不猶豫地送出一個承諾。 哪怕將來孟侜當了反賊,這句話依然有效。 “朕在床頭放了鑰匙,不知道什么時候掉床縫隙了。讓你擔驚受怕,朕深感抱歉?!?/br> 楚淮引說得相當委婉,其實就是孟侜睡覺的時候踢下去的。 孟侜把頭靠在他的頸側,認真道:“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么就忘了跟你說,我今早本來打算來找你的。但是夜里我不太舒服,就去找禮兄看病,然后睡到現在……我要是早一點醒就好了?!?/br> 楚淮引懷疑孟侜故意把話說得這么可憐,不然他怎么越聽越心疼呢? “你沒錯,你只是不能第一時間想到朕?!背匆龂@了口氣。 這聲嘆氣讓孟侜覺得自己干了什么十惡不赦的負心事,他默默想,其實我能想到的。但他一個人慣了,還不能因為“想到”就自覺延伸出其他依賴性的行為。 這是一個學習的過程。 “那你教我?!泵蟻种腹戳斯闯匆氖中?。 聲音和動作都很輕,像羽毛拂過指縫,留下一點云朵尖的濕意。 楚淮引低頭只能看見孟侜隱在一圈白絨里,發紅的耳朵尖。 孟侜主動踏近一步,楚淮引微澀的心情陡然明媚起來,“真的?” “嗯?!?/br> “那你能不能親朕一次?!?/br> 孟侜:“不能?!?/br> 楚淮引磨牙:“你這樣的學生,一定會把夫子氣死?!?/br> 不會啊,本官年年三好學生。 等等……他現在好像是被注銷戶口的無業游民? “朕明天下一道旨?!背匆室獾?,“你回去當你的大理寺正?!?/br> 離“出將入相”的目標只差一小步,一朝回到解放前,孟侜用“你的良心不會痛嗎?”的眼神強烈譴責楚淮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