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一抬頭,新娘子卻意外地冷靜。 楚淮引目光快速掃過孟侜突起的喉結,到鎖骨以下,再到雌雄莫辨的臉,意念在男女之間搖擺了一下,定性為男。 他微微皺眉,兵部侍郎的嫡女,是女的吧……? 難道是王家早有防備請君入甕?楚淮引眼里閃過一絲殺意,那是戰場上磨礪出的閻羅氣場,霸氣凌厲睥睨一切。 孟侜猛地意識到三點:一、我打不過他。二、這人把侍衛引過來了。三、今晚脫身困難。 孟侜秒撲上去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大俠!不要誤傷?!?/br> 孟侜頭腦飛快運轉,今天要是走不出王家怎么辦?他把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狠狠地表示譴責——壞了他的事,要跑至少得帶他一起?。。?! 有護衛順著動靜追進院里,楚淮引抽了抽腿,沒抽動。兩人對峙一瞬,侍衛已到門口,楚淮引驟然逼近,猛地一帶將孟侜摜在床榻,一手拉過喜被,將兩人掩在下面。 孟侜被帶得一個踉蹌,后退時踩到裙子后擺,以至于他倒在床上時,青絲披下,紅衫凌亂,鎖骨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風光。 三種顏色交融極度沖擊眼膜,蠱惑人心,楚淮引愣住,大掌還扣在對方腰下,突然有了鮮活觸感,溫熱軟和,連帶著手心都燒了起來。 孟侜暗暗翻了個白眼,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干脆利落解開上衣,兩條手臂攀住他的脖頸,毫不客氣地把對方腦袋摁下,將其整張臉擋住。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絲毫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楚淮引第一次被人摁頭,額頭青筋一跳,不容他多想,“啪”一聲門破開。 “啊嗯……疼——”一聲少女甜膩婉轉的呻吟驟然打亂一切。 火光熠熠之下,電光火石之間。 猝不及防看到這一幕的護衛集體一僵。 他們看到了什么…… 少夫人上身衣衫不整,半遮半掩,少爺拱在少夫人胸前看不清臉……是…干什么…… 護衛里個別年輕氣盛的,鼻血直冒,愣愣的挪不動步。 饒是從尸山血海殺出來的楚淮引也是滿臉震驚,幾乎以為床上藏著第三個人。他明顯感覺到,與自己側臉肌膚相親的胸腔輕微震顫。 第2章 幾縷青絲夾在中間,他一動,便察覺到扶在肩上的手加重力道,讓他不要鬧。 楚淮引臉一黑,細看耳根還有點紅,礙于孟侜橫在在脖頸上的手,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大敵當前,千鈞一發,竟然喪失了引以為傲的防備和警惕。 孟侜見對方沒有一起把戲演下去的打算,從善如流一人分飾兩角,壓著嗓子,換上暴戾粗喘的低音。 “出—去!再看就把眼珠子留下!” 渾然就是王均陽的聲音,語調聲色分毫不差。 “呃——是!”為首的人忙不迭后退,打擾了二公子洞房花燭夜,他們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護衛們想起二公子平時殘暴的做派,不約而同摸了摸脖子。 還在。 話說二少夫人的胳膊真細真白……誰家能娶到這樣的娘子,一定天天菩薩似的供著,啥粗活也不讓干。 “想什么不要命的!去別處搜!都給我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眼睛放亮點!” 一室寂靜,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尷尬。 孟侜推了推身上的人,春宮不會演,連動都不會動,差點露餡,可見是個……誰嫁給他不好說到底是踩了狗屎運還是倒八輩子霉……他急忙剎住思緒,小聲道:“起來?!?/br> 貼得嚴絲合縫的身體迅速分離,雙雙坐起,中間隔著老大一段距離。 孟侜非常敬業地捏著嗓子來了個高潮,他慣會偽音,十分輕松,兩手撐著床沿,一邊饒有興致地歪著頭盯著對方,滿意地發現他的耳根越來越紅。 外面的人還沒走遠,現在出去不合適,孟侜這才有空打量眼前人,長眉入鬢,豐神俊朗,有別于京城人士的養尊處優,此人一身肅殺凌厲,目光黑沉,深邃難明。 孟侜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哇,眼神真可怕。 兩人沉默,各自目的不同,無可奉告。 過了一會兒,楚淮引道:“我帶你出去?!?/br> 孟侜也不逞能,平時他自信能翻出去,眼下右相府戒嚴,單靠他自己定然是不行的。 楚淮引做出要抱的動作。 孟侜自覺抬起手,我很輕。 楚淮引一頓,轉過身去:“你先換件衣服?!?/br> 孟侜低頭一看,喜服被他扯得七零八落,他一抬手,簌簌地往下落,像個被搶親的女鬼。他從柜子里拽出一件月白長袍,王鈞陽和孟侜身材相仿,穿在身上十分貼合。同樣是丞相家的二公子,孟侜是第一次穿這么好的料子,一時間有些感慨。 身后傳來稀稀疏疏的換衣服的聲音,楚淮引右手輕輕轉著扳指,很有耐心地等著。 “我好了?!?/br> 許是抱過一次,楚淮引這次非常順手,攬著孟侜的腰在花園里行若無人之地,直接將人帶到了長安街上。 孟侜緊繃的神經松懈,這才想起,自己今天白跑了一趟,若是沒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現,他現在已經找到阿娟了。 “你去王家,有何目的?” 孟侜眼角一彎,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偷、人?!?/br> 楚淮引臉一沉,孟侜不知怎么回事就有點心虛,把找阿娟的事情說一遍,隱去自己的身份,說成路見不平。 “此事你不必管?!?/br> 不管?不說清楚怎么不管? 孟侜作勢要回王家,被一把提溜住后頸,對方似是無奈:“最多后天,王均陽一定放人,我保證?!?/br> 楚淮引也不知道自己跟個小家伙保證什么,今晚他哪里都不對勁。明明可以在王家護衛進來之前直接走人,可是在看見孟侜驚慌失措眼露祈求那一刻,腳步一頓,選擇了更為危險不討好的方法。 自己貿然闖入給這位假冒的新娘帶來了麻煩,我不過是留下善后。 楚淮引姑且這么自我解釋。 可是,他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良善? “你叫什么?”楚淮引問。 孟侜眼波一動,非常誠懇:“張侜?!?/br> 楚淮引沒有懷疑,“你回家吧?!?/br> 孟侜內心評估了一番,決定相信一次,他很少相信什么人。 沒走兩步又被叫住。 “和王均陽拜堂的……也是你?” 那可不得把隔夜飯都吐出來?犧牲太大了。孟侜心里這么想著,嘴上卻道:“嗯?!?/br> 楚淮引本就隨口一問,得到這個答案,不知為何,胸口一悶,想把王均陽抓來打一頓,還產生了一種“被用完就扔”的微妙不適感。 *** 孟侜本事不少,做事事先考慮周全,對結果如何卻相當豁得出去。歸根結底,他不是真正的孟侜。 前世在孤兒院長大,因緣巧合進了娛樂圈,他外表出色,慣會演戲,巧舌如簧,還懂得看人眼色,一路跌跌撞撞,憑著一股勁兒闖蕩,直至娛樂圈封神。 就在孟侜覺得自己該休息休息了,一覺醒來,自己居然在水里撲騰。岸上有個鵝黃裙衫的十五六歲女孩,勾著嘴角冷眼看著,周圍人恨不得把頭垂到地上去,一個個默不作聲。 原身自小怕水,不會游泳,大概在湖里撲騰了挺長時間,孟侜接管他的身體時,已經精疲力盡,嗆了好幾口水,腦袋昏沉到無法思考。 就算游泳高手也無力回天。 該不是遇見鬼壓床了? 孟侜這么一想,四肢漸漸停下掙扎,閉著眼睛,集中思緒左奔右突,迫切想從夢里醒來。 黃衣少女看他不動了,滿意拍手,綻開一個天真的笑容,一甩袖子帶著仆從離開。 一道黑影從高樹梢下急速掠下,腳尖在太湖石上一點,架著孟侜的胳膊,把他從閻王殿門口拉回來。 確認孟侜沒有大礙,黑影大喊一聲“有人落水”,聽見孟侜的奶娘匆匆過來的聲音,瞬間消失,來去無蹤。 要不是孟侜咳得要死之際,還記得有個黑影拉他上來,真做好事不留名。 孟侜去一趟王家,回家晚了,古人休息早,按理說這時已經各回各屋??匆姛艋鹜鞯恼龔d,孟侜才想起來,哦,今天是孟夫人的生日。 孟侜目不斜視,徑直往左側小廊走,招呼都不打,說白了這一大家子都與他無關。 一捆筷子橫空丟來,孟侜早有防備,閃身一躲,沒打中人的筷子嘩啦啦散了一地。 “菡兒,姑娘家像什么樣子!”孟甫善呵斥,眼睛盯著茶盞里舒展的茶葉,水汽蒸騰,看不出情緒。 “爹,你看孟侜!娘今天過生日,想一家人吃頓飯,昨夜我特地派人知會他,可他不僅晚回,還視而不見,果然是沒娘教的野孩子,一點教養都沒有?!泵匣陛照Z氣輕蔑,輕飄飄扔下幾句話,她知道這位懦弱的二哥說什么最能激怒他。 孟侜掃了一眼把他推下湖的“meimei”,抬了抬眼皮子不為所動。宅斗實在很沒意思,但孟槐菡愈發囂張,一條人命視如兒戲…… 孟侜一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孟槐菡的狠劣脾性,不過是有人縱容教唆,單和她一人計較遠遠不夠,他要的,是有朝一日碾壓孟家,把他們欠孟侜的,欠姜家的,一并拿回來。 姜家是孟侜的外祖,十幾年前,赫赫有名的武將世家,從大魏開國至姜家男兒全部戰死沙場,立下無數汗馬功勞。 孟侜無視孟槐菡拙劣的挑釁,自顧自回屋。孟甫善坐了一會兒,起身去書房。 大廳里,孟槐菡咬碎了牙,“娘,他自從落水病好之后,怎么換了個人似的,怎么罵都不還口,是不是傻了!” 周氏整了整垂下的鬢發,不甚在意道:“你只要記住,二十年前娘忍氣吞聲,不是為了讓你和娘一樣受委屈?!?/br> “知道了娘。哼,姜瑤要是泉下有知,知道她的兒子這么懦弱能忍,不知是何感想?能氣活了拿棒槌攆他吧?”孟槐菡邊說邊笑,周氏也被他逗笑,兩人又說了一些私房話才回。 孟侜的住處在孟府最偏的低洼處。 到這一帶,沿路連燈籠燭油都省了。小廝擎著忽明忽暗的燈籠,開口道:“少爺……” “又要說奶娘那一套了不是?”孟侜搶先道,“我沒事,能忍?!?/br> 小廝嘿嘿撓后腦勺,奶娘總是勸少爺忍一忍,他雖然不完全贊同,但眼下,少爺也別無他法。 上輩人的糾葛太深,最不是人的當屬孟甫善,完全愧對這個好名字。 孟甫善自小父母雙亡,卻長得風度翩翩,娶了做生意的周氏之女為妻,以此作為進京趕考的資本,一舉奪得殿試三甲。 放榜時,孟甫善同其余人一起游街,他氣質卓然,在一眾人當中,書生卷氣,矜而不驕,被姜大將軍之女一眼看上。 當時姜家威名遠播,戰功赫赫,不提姜瑤自身貌美,其父姜戰禹正直壯年,年輕一輩里,弟弟姜儀出類拔萃,隱約可見大將之風,多少人擠破腦袋想攀親戚。姜瑤偏偏看上了這個外地來的書生,比京城子弟干凈,比軍營兄弟文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