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聽到張瓚然三個字,張卜懷面色徒然一沉,擺手道:“此事休要再提!” 李遲意心中暗笑,他以前道是風道長性子剛烈了一些,現在再看,不但剛而且還直,完全不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怪不得當初在棲梧境里的時候他同門不太喜歡他。 這一堆淤泥里生出的蓮蓬,當真是筆直挺拔得緊呢,難怪不合群。 不過對于他來說,倒是意外地欣賞風道長,畢竟自己就是個嘴巴毒,不愛給人留情面的性子,跟對方有某種程度上的臭味相投來著。 錢言和顏悅色道:“李小友,你說你是跟我派尉錚師侄數月前進的棲梧境,前不久他有急事離開,這才讓你帶口信給鮑輝,可有什么證據證明此事?” 風步初開口道:“我能為他作證。李遲意曾經給我看過尉錚前輩的影像,就在一顆可以放映影像的水晶球中?!?/br> 錢言:“哦?區區一顆水晶球能有這等神奇的功效,那枚水晶球如今又在何處?” 李遲意道:“那枚水晶球是用水晶山嶺上的水晶砂做成的法寶,名叫幻視球。如今幻視球就在鮑輝身上的儲物袋里,若能把它取出來,自當能證明棲梧境所屬?!?/br> 眾人將目光落在鮑輝的尸首上。 有人上前取下鮑輝的儲物袋,用靈力探查一番,搖頭道:“鮑輝的儲物袋上下了禁制,非他神識不可打開,若要解開這禁制,須得出竅期大能出手?!?/br> 眾人面面相覷,張卜懷更是臉色陰沉,他雖是霖云派的掌派,但霖云派家大業大,他每天需要耗費大量時間處理雜務,修為已經停滯在化神期數百年了,至于宗門中那位出竅期大能,如今已經閉關突破渡劫期去了,一時半會兒也趕不來開這個儲物袋。 更別提出竅期大能整個大陸上都難找出幾個來,誰有這個閑情逸致開儲物囊? 也就是說,在場沒有一個人能解開鮑輝的儲物袋,李遲意這條證詞算是作廢了。 張卜懷淡淡道:“若見不到實物,也就無法辨別影像真假。李遲意,你還有什么證據證明自己與凈月宗尉錚的關系?若是說不出來,我可就要懷疑你的真實目的了?!?/br> 一個小小的展仙門弟子,卻跟其他門派的大能相交甚密,僅憑一人就讓數百人的探索隊伍分崩離析,還能重創化神期的宗門長老,此事本就處處透著怪異。 如果不能把責任推給凈月宗,推到這個疑似跟自己私生子之死有關的人身上也不錯。 說不定就是鮑輝不信任這來路不明的幻視球,所以才一意孤行,導致人員損失慘重的呢!若這小子真的不愿意眾仙門進入鳳島,大可以直接公布給眾人啊,可想而知,他定是打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目的! 早就忘了鮑輝跟一眾仙門弟子當初對鳳島禁制上的留言視而不見這件事,張掌派千方百計替自己門派開脫,此刻他腦海里已經閃過千般利用來證明眼前這年輕人的來路不明、動機不純。 在他的想法里,哪怕李遲意跟那凈月宗的尉錚有關系,也不過是前輩欣賞晚輩的關系,尉錚是不可能立刻上丟下他的“急事”,親自為了這小子來澄清的。 修真界一向以十年百年為單位計時,等一眾將這小子治了罪,哪怕那尉錚回過神來記起來有李遲意這么個人,棲梧境這事早就平息過去了。 張卜懷算盤打得響亮,他正思考找個什么理由把李遲意抓起來治罪,此時一個霖云派的弟子匆匆進來,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張卜懷不禁心中一松。 原來是有人告發李遲意跟邪魔歪道勾結——這真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太及時了! 第88章 張卜懷身為一派掌門,到底還是大風大浪見得多了,十分沉得住氣。他擺手讓弟子退下,對眾人道:“眾位稍安勿躁,有新的人證到場了?!?/br> 李遲意微微挑眉,看了風步初一眼,對方也是滿臉茫然,對這出場的新證人一無所知。 不多時,一個滿臉蕭瑟的青袍中年人進來了,朝眾人恭恭敬敬作揖,自我介紹道:“弟子盧仁賈,霖云派鮑輝長老門下弟子,鮑輝長老乃我師祖?!?/br> 他還不知道鮑輝早就涼成尸體,此時拎出鮑輝的名號,純粹是想讓自己說的話顯得更有分量一些。 不過在他介紹了自己師承之后,在場竊竊私語聲果然更大了,盧仁賈心中茫然,鼓起勇氣向四周環視一圈,目光落在鮑輝尸首上,臉色大變。 盧仁賈霎時間激動起來,一頭撲在鮑輝的尸體旁邊,嚎啕大哭。 李遲意:? 這到底是誰? 盧仁賈哭訴道:“掌派師伯祖,您一定要為師祖做主啊,他定是被這李遲意所害!” 這人搞不擰清的狀態讓張卜懷臉色一黑:……這不是廢話么,鮑輝確實是被這小子弄死的,不過現在的說法不是被害,而是被除害! 他耐著性子道:“盧仁賈,據我所知,你這次并沒有得到進入棲梧境的資格,為何忽然要舉報這位展仙門的李道長?” 盧仁賈:“師伯祖,我舉報這李遲意與邪魔歪道廝混,他偷偷潛入此次棲梧境探密的隊伍之中,目的就是為了打擊我們正道勢力!” “第一件證據,就是他李遲意并不在此次棲梧境探密的名單之中?!北R仁賈信誓旦旦道,“他能混進棲梧境,定是用了不可告人的手段!” 盧仁賈自落選之后就異常失落,他作為值守弟子,曾經翻來覆去看了名單好幾遍,因為跟李遲意結下梁子的緣故,還特意注意了展仙門的弟子,一個叫陳清,一個叫林鈴,他發誓絕對沒有在名單上見過李遲意的名字! 這次他在棲梧境入口處值守,在灰頭土臉的一群人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神定氣閑的李遲意,只因當初在青丘結下的梁子太深,就算是化成了灰他也能認出這小子來。 至此盧仁賈就留意上了李遲意,直到眾仙門聚集在一處商討此次密境探險的結果時,他看到風步初親自把人領了進去,心底又驚又疑,怕此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連忙向管事弟子舉報了李遲意。 張卜懷道:“那你又是如何判斷出李遲意是跟邪魔歪道勾結進的棲梧境?” 盧仁賈:“只因為我曾經親眼見到他跟邪魔妖道在一塊,他自己也親口承認過是跟邪魔妖道勾結,出手害死的張瓚然張師叔!” 盧仁賈話一出口,滿堂皆驚,親眼見到跟邪魔妖道在一起,親口承認跟邪魔妖道勾結害死正派弟子?這指控若是坐實了,李遲意的證詞將徹底被推翻,說不定連鮑輝之死都可以洗白! 風步初皺眉道:“師父,此事事關李師弟身為正道弟子的名聲,還請慎重對之?!?/br> 張卜懷看了一眼李遲意,拂須道:“無妨,平生未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李賢侄,我說的是也不是?” 李遲意沉靜道:“張掌派說的是。只是這位仁兄,你說我勾結邪魔歪道,有何證據?” 盧仁賈恨聲道:“李遲意,你當真認不出來我是誰了么?云溪密境,我跟隨在張瓚然師叔身側,青丘前,我跟另外一位師弟曾經阻攔住過你?!?/br> 李遲意想了想,還真記起來有這么個人。 他非笑似笑:“哦,原來是你。抱歉,我實在是記性不好。勞煩你給我說說,我是怎么勾結的邪魔歪道,又跟邪魔歪道害死你師叔的?” 盧仁賈大義凜然,將那日他跟紫袍修士在青丘前阻攔李遲意一事事無巨細說了一遍。他面帶驚嚇道:“后來我們被他身邊那邪魔抓住,劉師弟的那面鏡子里分明顯現出來那人身披黑鱗,不似人類!” 李遲意聞言,噗嗤一聲笑了。 盧仁賈一愣,羞惱道:“你笑什么?我有什么地方說錯了么?” 李遲意:“那邪魔是否一頭長到腳踝的長發,長得好看,嘴角有一顆不明顯的痣?” 盧仁賈:“正是如此!” 李遲意偏過頭,看向錢言:“錢長老,您看,這是不是就是尉錚前輩的長相?” 他話一出口,張卜懷就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盧仁賈,把盧仁賈看得心中發虛,錢言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是尉錚那小子沒錯了!” 堂內又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盧仁賈又急又窘:“不可能,他明明是個蛇妖!” 錢言聞言沉下臉:“尉錚師侄他失蹤一千年有奇遇,身上帶有化蛇血統,這是我們凈月宗上下皆知的事實,怎么到你口里就成了蛇妖?真是豈有此理!” 盧仁賈結結巴巴道:“這……這?!?/br> 李遲意淡淡道:“首先,我之所以不在秘境探索的名單之上,是因為我跟尉錚前輩早就在密境之中,不存在偷混入密境的說法。 其次,你說的那位邪魔妖道,正是密境主人尉錚。當時我跟他有事要去青丘一趟,正好遇到了你們,后來在青丘里,還遇到了風步初風師兄。這一點錢長老,風師兄,”他說到這忽然一笑,“甚至還有你,都可以為我作證?!?/br> “最后,所謂的與趙無暇勾結害死張瓚然純屬子虛烏有,張瓚然跟趙無暇爭奪寶物,甚至想加害于我,最后他技不如人被殺了,我并沒有義務救他,更何況我當時只有金丹期的修為,根本斗不過境界早已是化神期的趙無暇?!?/br> 李遲意語調一變,銳利地盯著他:“倒是你,盧仁賈,連實質證據也沒有也想來潑我一身臟水,但凡今天沒有錢長老這等仗義執言古道熱腸的長輩,我就要被打上莫須有的罪名,令我名譽受損、師門蒙羞,你究竟是何居心?” 盧仁賈:“你……你!” 錢言哈哈笑道:“小娃兒好利索的一張嘴?!?/br> 張卜懷哼了一聲:“來人,把人帶下去,信口污蔑他人,罰面壁思過,直至反省為止!” 李遲意微微一笑:“晚輩謝過諸位前輩?!?/br> 明明自己是在揭穿惡人,卻怎么樣都辯不過李遲意,到最后竟然要被當眾拖下去,盧仁賈急了,大吼一句:“他在偷練魔功!” 此話一出,大廳里有一瞬間的凝滯。 在場眾人面色各異,錢言開口道:“這話一落實可就是大罪啊。張掌派,你門下弟子都是這樣喜歡把人往死里逼的嗎?” 盧仁賈連忙道:“我跟李遲意交手過,李遲意他練的那門功法根本感覺不到靈力的波動,根本就不是正道功法!” 張卜懷看向李遲意。 李遲意驀地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靈壓壓上自己,他微微垂眸,模擬出自己的靈壓,又裝作無法對抗的模樣,身形搖搖欲墜——幸好這次在場的修為最高不過化神期,這是他所能糊弄過去的最高修為,若是換成尉錚這樣出竅期的大能,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偽裝。 錢言長老看不過去,冷哼一聲,便也支起靈壓將李遲意保護起來。 洶涌的交鋒只在一瞬之間,瞬息之后,兩人各自收回了靈壓,李遲意感激地朝錢言長老行了一禮。 錢言長老笑瞇瞇地頷首。 張卜懷冷哼一聲:“把人帶下去!” 盧仁賈直到被拖下去還想不明白,怎么到最后還是要自己面壁反省。 被個蠢貨弄得臉面盡失,張卜懷心情極差,說話也不講情面了起來:“李賢侄啊,你認識尉錚這件事情,已經沒有人懷疑了。但是你如何證明尉錚是棲梧境之主,你跟他早在數月之前就已經在棲梧境呢?” 李遲意還未開口,他徑自接道:“這種事沒有證據,說出來誰也不信,干脆這樣吧,錢長老說了,他們凈月宗已經將近數月沒有尉錚的消息,你是見過他的最后一人,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將他本人找來為你作證?” 風步初忍不住上前道:“師父,李師弟他只是來作證的,并非被審問的犯人!” 李遲意挑眉:“無妨?!?/br> 不就是找尉前輩來替我撐腰么,這有什么難的? 聯系尉錚對自己來說再簡單不過。只是想到鳳凰蛋尚未破殼,李遲意道:“晚輩的確有聯系到他的辦法,不過尉前輩他有要事在身,還需要過些日子才能脫身?!?/br> 他說出這話時,完全不知道鳳凰蛋里孵出了一只小丑鳥,李遲意還以為某人還在兢兢業業孵蛋呢。 張卜懷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就得委屈李賢侄暫時留在此處,聯系尉錚道友了?!?/br> 李遲意默了片刻,頷首道:“自然可以?!?/br> 這霖云派的掌派明顯是想拿喬,他愿意為了小鳳凰蛋委屈自己,但卻不愿意就這樣任人搓揉。他朗聲道:“今日仙門中老前輩都在這,當可以做個見證。張掌派,我相信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目的不是為了欺負一個小輩,而是為了眾仙門的未來才出此下策。 不過,流言一張嘴,辟謠跑斷腿,若是我被囚禁一事傳出去,少不得會被人誤會,使我師門蒙上污名。屆時希望張掌派您能親自上展仙門,對我師父澄清此事?!?/br> 張卜懷想也不想道:“不可,怎可讓我親自上門澄清,不過是暫且留住你,怎么會有損你的名聲?” 錢言在一旁呵呵道:“人都要被你拘了,也沒個站得住的理由。若李賢侄所言是真的,你以后上門又怎么樣,又不是賠禮道歉,只是幫他澄清事實而已,不會墮了你霖云派的名聲的?!?/br> 張卜懷臉色陣青陣紅,半響才憋出一句:“那就按你說的辦!” 自此,集齊了眾仙門這場追責大會暫時告一段落,大部分門派自認倒霉,紛紛收拾東西離開,只留下幾個聯系用的弟子,與霖云派一同等待尉錚的現身,以便確定鮑輝最終罪責。 此時,散修聯盟任務大廳外,前幾日門庭若市的院落復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態,這地方本就不靠近什么福源秘境,一向冷清。 其他宗門弟子都走得差不多了,林鈴和陳清二人仍然在外徘徊。散修聯盟任務大廳后面就是他們對外出租的院落,此時仍有霖云派的弟子時不時進出,林鈴皺眉道:“阿意自從棲梧境出來之后,就再也沒有從霖云派的院子里走出來,也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如何了?” 他們也曾經上去打聽過情況,然而那些霖云派的弟子嘴巴都嚴實得緊,根本就是一問三不知。 陳清安慰道:“我已經傳書給師父,請他前來救人,他定會有辦法把師弟救出來的?!?/br> 這雖然也是個辦法,但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林鈴嘆了口氣,忽然充滿希望道:“對了,你上次不是認識了他們霖云派的大弟子風步初么,可以讓他透露點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