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當然,對于鮑輝這種遇事只會怪罪別人的性子,他到死都不會承認是自己心境問題。 此時看到幻視球里的影像,鮑輝心中對尉錚的妒意倒是消減幾分。他就說一個消失快一千年的人怎么能忽然搖身一變,變成出竅期的大能,原來不是多天賦異稟,而是走了狗屎運,在這棲梧境里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機緣??! 這般想著,鮑輝心中貪念就更盛了。他避而不答,冷哼道:“你一個小小的展仙門弟子,又如何有這種可以留下影像的寶物?” 陳清微微挑眉:“晚輩剛剛來的那一日在密境之中遇險,幸得尉錚前輩相救,只是前輩有事,不得不暫時離開密境,便留下這個幻視球,讓我交予這次探尋密境的負責人?!?/br> 若鮑輝再謹慎一些,就能聽出這話中的破綻,此次進入棲梧境的還有凈月宗的人,尉錚身為凈月宗門人,憑什么不把幻視球交給更可信的人,而是單單選中了陳清這樣一個默默無籍的小輩? 但他已經被利欲蒙蔽了腦子,只聽到前輩有事這四個字,腦子就立刻活泛到了別處。 數息之間,鮑輝腦子里已經轉過了好幾個念頭。 是假裝答應這展仙門的弟子,把幻視球收下,然后冷處理?不,不行,風步初這小子還在一旁盯著自己呢,他最是愛跟自己過不去,到時候自己若不兌現承諾,定要被他當眾打臉。 還是就這么放走陳清……若他把幻視球轉交給凈月宗的人怎么辦?到時候凈月宗的人以這個為理由,把他們全都趕出棲梧境,豈不是要眼看凈月宗一家獨大? 那就先拒絕陳清,等事后悄悄出手,把幻視球奪走,到時候這小輩就算懷疑到他身上,也沒有證據。 心念電轉,鮑輝想好對策,便道:“這位師侄啊,你還年輕,不懂這其中的利害關系。眾仙門為了這次棲梧境的行動準備了數月,是影響整個大陸的大事。我們都已經到了鳳宮附近了,你單單拿個球出來,就要讓我們停止行動?” 陳清:“這么說,鮑長老的意思是不相信我的話?” 鮑輝道:“這幻視球上的影像真假不可辨,除非他親自出面自證,我是不會承認的?!?/br> 陳清點頭道:“我知道了?!闭f罷,便向他作揖告辭。 鮑輝有些措手不及,他沒料到陳清竟然會這么干脆利落地回應自己,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在暗處的李遲意會心一笑,二師兄實在是聰明,一眼就看出鮑輝毫無誠意。 見陳清離開,風步初皺眉開口道:“師叔,至少把這件事告知其他宗派,大家一起定奪才好吧?” 鮑輝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把不知真偽的事情告知其他人,然后好處全都讓凈月宗得了么?竟然為凈月宗說話,你是怎么想的?!?/br> 風步初還要再說,鮑輝揮手道:“此事不必再說!想想你死去的那幾個師弟!棲梧境若是有主,他們就是白白犧牲了!” 那一刻風步初幾乎要吼出來,若不是你利欲熏心,他們又怎么會去死? “我累了。你下去罷?!滨U輝揮揮手,表明了不想再在此事跟他糾纏下去。 生生抑制住大罵的沖動,風步初拂袖而去。 一會兒后,鮑輝確認風步初離開,立刻從儲物戒里拿出一套漆黑的兜帽披風,把自己套在里面,匆匆出門去了。 第82章 風步初跟鮑輝不歡而散,出門追上陳清,朝他道歉:“我師叔他不是好說話的,你或許可以讓你師弟直接去找凈月宗的人,讓他們出面?!?/br> 陳清點點頭:“風道友客氣,此事的確是在下想得天真了,回去以后,我再跟我師弟商量一下?!?/br> 風步初:“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跟我提便是?!?/br> 陳清感慨道:“風道友真是好胸襟?!?/br> 風步初哪里不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只得苦笑道:“其實我也是為自己打算,才走到這,我們霖云派就折損好些人,按鮑長老那性子,進去鳳宮之后……還是早些結束得好?!?/br> 陳清對這霖云派的大弟子頗為欣賞,笑道:“其實我剛剛夸你,還有一層意思。我一個小小金丹期修士,風兄仍能以禮相待,這等胸襟真是令人仰止?!?/br> 風步初嘆了口氣:“莫要折煞我?!?/br> 幾個月前他還是元嬰初期,短短數日卻已步入化神期,這樣莫名其妙的進階,不是幸運,而是不幸的開始。一時間,他不得不體會人生百態究竟是何滋味。 有陳清這樣單純表示贊嘆的,也有陰陽怪氣影射他其身不正的,更讓他難受的是,往日那些慈愛的師門長輩竟然懷疑他從青丘那得了什么不可說的機緣。 至于真實原因,風道長再次長長嘆了口氣。 陳清:??? 告別風步初不久,陳清單獨走在路上,忽然感覺背后發毛,迅速往集市人群那邊走去。然而跟蹤他的那人卻是比他段位高了太多,陳清只走出幾步,就被一道強烈的靈壓壓制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樣強的靈壓……陳清此刻不做他想,必是鮑輝! 陳清腦子里一片混亂,心里已經很明白對方這是要搶幻視球了,口口聲聲說不相信,轉身就要來搶東西,這鮑輝長老是一點名門正派的臉面都不顧了么? 也就是在瞬息之間,一個黑衣兜帽的斗篷人從背后接近了他,輕輕在頸部一拂,陳清立刻癱軟下來,被斗篷人扶著往旁邊森林里去。 一直躲在暗處的李遲意頓時睜大了眼睛,這也太快了!就算是他也沒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阻止對方的出手。眼前再一次晃過鮑輝殺死陳清的畫面,他面色一沉,當下什么沉著冷靜都拋在腦后,急速朝著對方奔去。 密林之中,鮑輝從陳清懷里搜出幻視球,正想要毀掉,但他見這法寶晶瑩剔透,別有一番妙處,若能把其中靈識抹去,豈不是也可以為自己所用? 可若是這小子回頭指證自己,那這幻視球豈不是妥妥的物證? 他喜歡這水晶球喜歡得緊,心頭忽生出一道惡念,看向地上沉睡的青年的目光也不善了起來。 密境里神不知鬼不覺殺死一個人,簡直不要太容易…… 鮑輝正待動手,忽然感覺身邊一道冷風,一柄燃燒著火焰的匕首憑空出現在他胸前。鮑輝一驚,亟亟往后退去,他驟然釋放開靈壓,化神期的靈壓壓得周圍樹枝都垂下了不少,地面上陳清皺起眉毛,整個人蜷縮起來——那是喪失意識后,人對強壓做出的反應。 然而那柄匕首卻絲毫沒有停下攻勢!不但如此,鮑輝還感覺到一股詭異的靈力,帶著雷電元素,若有似無,極難察覺! 不,不是那小子的同伴,他一個金丹期的修士,不可能有這么厲害的伙伴!鮑輝左支右絀地躲開匕首的攻勢,對來者的身份疑惑不已。因為這短暫的猶豫,他身形凝滯了片刻,那匕首打蛇上棍,順勢在袍子上劃開一道口子,火焰很快燃燒起來。 鮑輝大驚,不可能,這可是天蠶絲做的斗篷,一般的火根本沒法燒著,這究竟是什么火? 性格中多疑的那部分讓鮑輝敏感地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不敢再逗留,毫不遲疑地逃離了現場。 過了一會兒,空氣中顯現出青年筆直挺拔的身軀,手中匕首逐漸熄滅了火焰,露出了原本模樣,五色寶石熠熠發光。他一把將地上的陳清背起,向鮑輝倉惶逃離的方向,看去,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鮑輝長老逃出不到數十丈的時候,他斗篷上的火已經燃燒到了他的衣服上,鮑輝試圖撲火,然而那些皮rou一旦沾染上火焰,也跟著燒了起來。 他又驚又怒,連忙把燒起來的斗篷外罩都脫掉,又狠心將燒傷的皮rou都刮掉,這才避免了燒成火人的下場。 夜晚,鮑輝衣裳襤褸,灰頭土臉地回來,霖云派的弟子見了他大驚失色,鮑輝沉著臉,揮手讓他們滾:“吵吵嚷嚷,大驚小怪!” 他回到帳篷,心疼地將燒焦的胡須仔細修理了一遍,換了一身衣袍,這才從懷里掏出水晶球欣賞起來。 鮑輝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所幸東西還是到手了,他還特意留了個心眼,在快走的時候,驟然增大了威壓,那陳清一個小小的金丹期修士,毫無準備被高階修士施壓,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連自身都難保,看他還有沒有機會找自己對峙! 另一邊,李遲意背著陳清回到原地,林鈴見狀站起來:“這是怎么了?” 李遲意沉著臉,將陳清擺成打坐的姿態,自己雙手抵住他背部,看似在輸送靈力,實際在催動水元素疏導陳清體內堵塞的靈脈。 林鈴見狀,也不再多說,在師兄弟兩人周圍擺了一個小型的靜音陣,以防周圍的吵鬧聲打擾到兩人療傷。 水元素在陳清體內運行了一個周天,他終于有了反應,驀地睜開眼,噴出一口黑血,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林鈴連忙把水囊遞給他,陳清仰頭咕咚喝下一口水,這才感覺好多了。他心有余悸,感慨道:“乖乖,差點就要死在那老頭手上了!” 林鈴難以置信:“不就是傳個口信,何故淪落到這等地步?” 陳清苦笑道:“幻視球被他拿走了,大概是怕我當眾找他對峙罷?!?/br> “可惡,堂堂正派長老,竟然做出這種腌臜之事!”林鈴柳眉倒豎,抓起劍正要起身去找那鮑輝長老算賬,卻被李遲意拉住。 李遲意:“我不會再讓你們冒險了?!?/br> 林鈴一愣。 李遲意淡淡道:“二師兄受了傷,師姐你好好照顧他。明天的事你們就不要管了,我跟他們一起進棲遲宮?!?/br> 林鈴本想反駁,但想到陳清此刻的身體,也猶豫起來。陳清道:“師姐,棲遲宮是師弟的地盤,這里的禁制對他而言反而是幫助,你我不過金丹期,去了也是添亂?!?/br> 林鈴臉色黯然,只得答應下來。 翌日,鮑輝聚集眾仙門弟子,開始商量上島的事情,若不是此人明顯憔悴不少,臉上還留著被火灼傷的紅痕,昨日之事就跟沒有發生一樣。 林鈴看得直犯惡心,好幾次想出聲撕破這偽君子的臉面,都被陳清拉住了。 眾人拾柴火焰高,很快就商討出了怎么去懸島。 這些宗門弟子也不是蠢貨,不少人跟陳清一樣是馭獸師,他們陸續發現禁制對靈寵沒有用的漏洞,到現在終于排得上用場。 一時間各色靈寵出現在眾人面前,五花八門,令人目不暇接。而那些沒有飛行獸的修真者想要上島,也各有交易。 林鈴跟陳清待在營地里,抬頭看著這一幕。 鮑輝長老的小心思顯而易見,幻視球沒了,這些人就能光明正大傳入鳳宮,就是要趁主人不在家,偷幾件好東西出來。 若是兩人其中有一個是元嬰期的修士,她也能當眾站出來指認鮑輝,不然單憑兩人金丹期的修士身份,誰會相信他們的話——元嬰期的老怪物一掌就能劈死你,哪里用得著這么麻煩! 林鈴嘆道:“是我們倆沒用?!?/br> 陳清卻是不以為意,打趣道:“阿意他已經能獨當一面,咱們應該開心才是?!币娏肘徣允菒瀽灢粯?,為自家師弟擔心,陳清只得道:“師姐,你可知道我這次死里逃生,是誰救的我么?” 林鈴驚訝地看著他:“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四歲就會裝死騙熊瞎子,我還以為你這次也是裝死騙那老眼昏花的鮑輝?” 陳清默了默,假裝沒有聽到林鈴的吐槽:“是阿意救的我,他如今修為在你我之上,連化神期長老也有一戰之力?!?/br> 林鈴訝然。 陳清意味深長道:“士別三日,刮目相待?!彼麄z的這個小師弟,自己每次見他,都會發覺他要比上一次見面氣質更加沉穩內斂,也不知修為精進到何種地步? 為了低調,李遲意騎著鶴悠悠飛到半空中,此時已經有人飛到懸島附近,觸發了禁制。 一時間,鳳島上建筑群機關攢動,從宏偉的宮殿變成上千座拱門,像一道道巨大的鳥架——這才是鳳宮這一萬年來維持的模樣,大鳥們欣喜地呼朋喚友,紛紛停留在這些鳥架上。 一道模糊的人形被投影在半空之中:“主人外出,速速離去?!?/br> 半空之中眾人面面相覷。 那投影在半空上的人影衣裳形制分明就是當代的,也就是說,有人早就進入棲梧境,成為了鳳宮主人。難怪他們一進來就引發了大陣。那之前所做的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下該怎么辦,是就此打住,離開這有主之地,還是搏一把,繼續闖入禁制? 眾仙門隱隱以霖云派為首,此刻紛紛地看向鮑輝長老,鮑輝長老心里恨恨地罵了那尉錚,竟然還給自己整了這么一出。 幸好這影像比較粗糙,沒有幻視球里那般清楚。鮑輝長老朗聲道:“此人甚是可惡,趁我等在外協商時,率先進入棲梧境,奪得頭籌。然而棲梧境乃是我云深大陸眾仙門共有的瑰寶,豈能被這等小人霸占!” 風步初挑眉道:“鮑師叔,你……” 鮑輝橫了他一眼,傳音道:“你是要當眾折損我派的面子么,有什么事進去再說?!?/br> 說罷,他率先向鳳宮飛去,剩下的霖云派弟子也緊跟其后。風步初皺眉看向鮑輝的背影,正要說什么,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他轉頭一看,正是李遲意。 李遲意坐在一頭胖胖的白鶴上,看上去搖搖欲墜。他朝風步初神秘一笑,做了個請的動作,風步初神色復雜,只得隨他一起進去。 其他門派有些顧忌到鳳宮已經認主,便先行離開,另一些則跟隨在鮑輝后面,也要進去一探究竟。 李遲意注視著這一排排送死的宗門弟子,冷笑一聲,暗自嘲道,當年圍攻展仙門是這樣,如今探密棲梧境也這樣,這些宗門只要有人當領頭羊,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連有主之地也要占。 果然狗就是改不了吃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