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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深宮女神探在線閱讀 - 第140節

第140節

    何止用不到,當年在回琉璃別宮的路上,吳隱之為了幫他,故意在皇帝淋雨之后悄悄地在之后的每個夜里都開了門窗,以至皇帝本是微染風寒的龍體每況愈下久病不愈,這件事若是被旁人知曉,洛長念定然死無葬身之地。更何況,這些年來,吳隱之為了幫他對付崔氏先皇后與她的母族崔家,在暗中出了不少力,其中不乏不可告人的齷齪事,自然是需要保守秘密的。而依洛長念的謹慎,遲早會送他上黃泉,但吳隱之也不是容易對付的人,若到時真的到了倒戈相向的地步,洛長念未必有多少勝算,如今既然能干凈利落地解決了他,他自然求之不得。

    她的語氣恭敬而堅定:“奴婢父親的清白只在殿下與太子妃手中,奴婢自然不敢做出任何對殿下不利之事?!?/br>
    洛長念果然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道:“也罷,畢竟他遲早也是個禍害。不過,如果本宮說,當初本宮并不知道他要殺的人中有泉嬤嬤,你可相信?”

    她的睫毛微微一動,仍平靜道:“殿下若讓奴婢相信,那奴婢不敢不信?!?/br>
    那一次,在離開前,他突然問她道:“你已經等了他這么久,可還想繼續等下去?”

    蘇薔自然知道他所說的人是誰,微然一笑后,幾乎毫不遲疑地便點了點頭。

    當夜,皇帝駕崩,太子洛長念于次日登基,改年號為昌華,奉皇后為皇太后,封太子妃向之瑜為皇后。

    洛長念雖是剛剛登基的新帝,但因為他早已開始幫先帝處理政務,所以朝野上下井井有條,甚至比先帝最后的幾年還秩序井然。至于后宮,皇后向之瑜也頗有大家風范,對下賞罰有度寬柔并濟,而且她不爭不妒,即便對皇帝寵幸的妃嬪也愛護有加,不過多久便令眾人心服口服,宮里難得一片和氣。

    但深宮里的平靜,往往只是一時而已。

    那年過年時,宮里舉行夜宴,但表演雜耍的戲子出了失誤,不小心將手中的道具燒到,當場火光一片,皇太后受了驚嚇,高燒了一夜又一天后才悠悠轉醒,可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卻是急著要見皇帝,說她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務必要讓他幫自己查個一清二楚。

    其實,這才是當年洛長念依著先帝所好奏請封她為后的原因。

    在從蘇薔口中得知年妃其實是向家犯下的南羅舊案的唯一幸存者時,洛長念便知道,她才是除去向家一黨的最好手段,而且也可能是唯一的手段。

    只是,在先帝在世時,他不敢貿然與向家為敵,而在先帝過世后,即便他登基為帝,若是年妃還只是個普通妃嬪,那她到時就會以太妃的身份被送到太廟中為先帝祈福,到時就算她說出她年幼時的遭遇也不會引起眾人在意,所以,最好的一個方法便是給她一個讓天下人都不能忽視的身份,如此一來,他既能借著向家之力登上帝位,也能留下制衡向家的籌碼。

    如今,永王安分,慶王在封地也過得很安穩,而逸王已經在兩個月前因突然重疾而過世,唯留逸王妃與她的一雙兒女,而朝政又平穩有序,時機的確到了。

    蘇薔前去探望皇太后的那一晚,她正獨自一人站在院子里面向北面,抬頭仰望滿天星辰的夜空,身影落寞而孤寂。

    她默不作聲地站在了年小黛的身后,陪著她站了許久。

    “我們等了這么多年,終于,終于……”良久,年小黛輕聲開口,但終是沒有將第一句話說完,語氣卻在再開口時輕柔了許多,“你說,宣哥哥若是聽到這個消息,是否會為我們感到高興?”

    眸中似有星辰落下,蘇薔的雙眼亮著奕奕光彩,輕輕一笑:“他會的?!?/br>
    “我想辦法送你出宮去找他吧,”年小黛轉過頭,對她道,“如今你父親的冤情已經洗清,你們沒有必要再受這樣的離別之苦了?!?/br>
    她的神色微微一動,但終究還是默然搖了搖頭:“皇上之所以對你恭順,是因為他想利用你除去功高蓋主的向家,并非真的仁孝,這種不合圣意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冒險了?!?/br>
    年小黛不以為意:“冒險又如何?我又不稀罕這些?!?/br>
    蘇薔的臉上浮現幾分感傷:“若是連你都走了,那南羅郡大東村就真的沒了?!?/br>
    已經多年沒有聽過這個地名了,年小黛微微一怔,一滴清淚倏地便落了下來。

    “可是,難道你就這樣等下去嗎?”過了許久,勉勵恢復如昔的年小黛才道,“也許,皇上根本沒有打算讓你們團聚,即便他回來了,也可能不會放你出宮?!?/br>
    “總會有機會的?!碧K薔的神色黯了一黯,但還是淡然道,“我們每次都等,哪一次沒有機會?!?/br>
    可是,有時候,機會可能真的再也沒有了。

    在洛長念開始命人調查南羅舊案一個多月后的晚上,蘇復突然來找她,在支支吾吾半天后,見她忍無可忍準備離開時,他才遲疑地道:“蘇薔,我聽說,皇上似乎有意要立你為妃?!?/br>
    她愣了一愣后,忽而一笑:“這些流言我雖不是第一次聽說,但沒想到有一日你也會這么當真?!?/br>
    “以前也許可能還只是無稽之談,”蘇復心事重重地道,“但以后或許就成真了?!?/br>
    蘇薔聽他話中有話,心中起疑:“你究竟想說什么?”

    蘇復又猶豫了許久,才如實道:“邊疆突然送來了一份八百里急報,信中說大將軍云宣率軍巡查時中了暗箭,那箭上涂了劇毒,所有軍醫都回天乏術,所以他在當夜便身亡了?!?/br>
    她反應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但仍下意識地反問道:“你說什么?”

    “云宣已經死了?!彼ǘǖ乜粗?,神色浮現了幾分前所未有的疲憊,“雖然我此時問這個問題不合時宜,但我還是想知道,倘若他真的死了,你是否愿意……”

    他的話并未說完,因為蘇薔臉色煞白毫無血色,他根本不忍心再問下去。

    那一晚,宮中平靜如常,而明鏡局卻因皇后的突然來臨比往日又平靜幾分。

    燈下,向之瑜的眸中血絲依稀,并沒有落座,而是將一封信放在了蘇薔的桌子上,聲音沙?。骸氨緦m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但我已經盡力了?!?/br>
    只留下了這一句話,她便離開了。

    那封信中,只有一句話,是京城的一個看似普通不過的地址。

    蘇薔知道,這是向家囚禁于伯的地方。

    對他,向之瑜終于還是心中有愧。

    云宣為大周邊疆穩定立下了無人可及的汗馬功勞,為彰顯自己的哀思,第二日,皇帝與皇后便攜文武百官去太廟為其祈福祝禱,后宮因此而沉寂許多。

    而錢九凝便是在大軍離開后不久在蘇薔的房間發現她飲毒的,當時她已經七竅流血無藥可醫了。

    她將這件事告訴了全和,全和向內侍省主管宮女喪儀的主管內侍打了招呼,然后將此事稟明了皇太后,隨即便拿著她的懿旨依例送蘇薔的尸身準備從東偏門出宮。

    可守門的侍衛是從睿王府出來的,已經認識蘇薔很久,在認出她后,堅決不肯放他們離去,一定要等皇上回來后下旨才肯放行。

    雙方在門口僵持了近一個時辰,后來宮門外悠悠地來了一頂轎子,坐在里面的人是那個有單膽子違逆皇太后懿旨的侍衛也得罪不起的,所以蘇薔才勉強出了宮。

    她被一路送到了城南郊外的一家農戶,直到暮晚的時候才漸漸蘇醒了。

    “今日若無公主相助,只怕奴婢是出不得宮了?!睂膶m外一同與她來到目的地的洛長闕施了一禮,她感激道,“多謝公主救命之恩?!?/br>
    “我不過是讓你早些入土為安而已,哪里便救你的性命了?!甭彘L闕微微一笑,道,“不過,你好大的膽子,連這樣的欺君之罪也敢犯?!?/br>
    蘇薔苦笑,如實道:“若是一輩子都被困在宮里,還不如死了?!?/br>
    “此時你為了云宣殉情的消息大概已經傳遍了宮城,可你卻說自己尋死是因為不想被困宮中,”洛長闕笑道,“看來,云宣果然也沒有死?!?/br>
    蘇薔知道自己沒有必要瞞著她,所以便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

    這是她與云宣聯手設下的將計就計。

    在向家知道了年小黛的真實身世后,為保萬全,他們開始派人去暗殺云宣,而在躲過幾次暗殺之后,云宣決定反守為攻。

    他為大周朝立下了不世戰功,若他死在了想要殺人滅口的向家之手,那洛長念便有更加充足的理由與線索治向家的罪,而他也能借機拋去身上重重枷鎖脫身與她團聚。

    如此一來,即便洛長念知道他其實是詐死,但為了除去向家及其黨羽,他也定然不會戳破真相。

    “我與你相識多年,當初若無你為駙馬洗脫冤屈,我們夫妻今日也不知是何等下場,這次就算是我與駙馬報答你當年的救命之恩了。你放心,你是我送出宮的,皇兄他不會深究的?!甭彘L闕的目光似是不經意間掃過窗外nongnong的夜色,“不過,你要謝的并不是我?!?/br>
    蘇薔這才想起,洛長闕的確不知情才對。

    循著洛長闕的眸光向外望去,她依稀在不遠處的夜色里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突然間便明白了。

    昨晚,在告知自己云宣身亡的消息時,他還有一句話沒有問完自己。

    是蘇復。

    請洛長闕來救自己的人是他。

    但她收到的云宣的信是由云煒送來的,為防萬一,她甚至沒有給他回信,他們如此謹慎,照理說,他不該察覺才對。

    除非那封信在到達云煒手中前已經被他截住了,所以他其實一直知道自己與云宣的計劃,而且還決定成全他們。

    恍然間,那個若隱若現的人影突然便消失了,似乎從未在那里出現過一般。

    蘇薔緩緩收回了目光,對洛長闕道:“勞煩公主轉告蘇副都統一句話,就說,我救過他,他也救過我,這一次的人情,的確是我欠他的,我認了?!?/br>
    番外

    七年后。

    北峰鎮是大周南邊的一個水鄉,雖然只是郡縣下面的一個小鎮,但因為山清水秀又四通八達,所以安居在這里的百姓并不在少數,連帶著臨水的秀麗街也車水馬龍人群熙攘好不熱鬧。

    在秀麗街向東的盡頭,有一條長長的小巷,看起來十分幽靜,但時而有人進進出出,因為在巷尾有一家藥鋪,名為劉家鋪,雖然隱在鬧區,但聲名在外,所以即便藏在巷子深處,卻也有不少人慕名而來。

    坐堂的先生原本是一位老人,他雖然來這里定居不過三年,可卻已經被當地人稱贊為無病不可醫的神醫。不過,那位老神醫似乎身體不大好,所以這幾日已經換做他的年輕徒弟來為病人問診了,那位小少年雖然看起來不過十五六的年歲,可醫術卻也絲毫不遜色于他的師父,尋常的病癥大都自己拿主意,讓人好不佩服。

    而負責招待與抓藥的仍是那位老先生的兒子和兒媳,他們夫妻二人向來待人親切,也是好相處的。

    更讓人敬服的是,醫者仁心,無論是問診還是拿藥,劉家鋪的價錢都十分公道,而且遇到家境貧寒的病人,他們不僅會為他們免費治病,甚至有時還會慷慨解囊地略加資助,讓人說不出半點差錯來。

    冬日的秀麗街比春夏自是蕭索濕冷些,今年卻是男的地下了一場大雪,來看病的人少了許多,一個裹得極其嚴實的少年急匆匆地跑進了藥鋪的時候,鋪子里沒有一個病人。

    他身上頭上都落滿了雪,但他的神色卻是歡喜的,一進來便對在柜臺后正在揀藥的小神醫道:“劉大夫,劉兄弟呢?”

    那小神醫素來寡言,雖然對眼前的少年也是熟悉,但神色仍是淡淡的沒有表情,連頭也未曾抬一下:“在后面?!?/br>
    少年知道他的性情,也不與他計較,仍滿臉堆笑地道:“勞煩小神醫替在下知會一聲,咱們掌柜的知道劉兄弟的夫人最喜歡吃咱家滿福樓的燒子鵝,只是最近下雪,掌柜的老母親在鄉下得了風寒,掌柜的要回鄉探望,是以滿福樓要歇業一兩個月,所以掌柜的讓在下問一問劉兄弟,今晚是否有時間,他可以在臨走前親自下廚……”

    他的話還未說完,那小神醫便已經一言不發地從柜臺后面走了出來,然后掀起旁邊門洞厚重的簾子往后面去了。

    不消多時,一個留著少許胡須的高瘦男子便從后面出來了,雖然他衣著隨意,臉上還隱現幾道刀疤一般的傷痕,但他眉目間英姿仍在,一舉一動都流露著不凡的英武之氣,正是在這里隱姓埋名了幾年的云宣。

    見了那少年后,他爽朗一笑:“張兄,別來無恙,這么冷的天還要勞煩您親自走一趟,實在抱歉,方才只怕阿正他又對您多有冒犯吧?”

    “這是哪里的話,不過是出來溜溜兩條腿兒罷了。至于小神醫嘛,他是高人,高人都有脾氣,在下受著也是福氣?!鄙倌晷χ?,臉上泛起一陣紅暈,見只有他一人出來,問道,“哎,您家夫人呢?”

    提起自家夫人,云宣臉上的笑意溫柔了幾分:“她送孩子去學堂了,原是該回來了,但八成是他們母子三個遇上大雪,所以一時貪玩就耽擱了?!?/br>
    少年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夫人真是好興致,不過往日不是都是劉兄弟和夫人一起去嗎?以前你們夫妻二人可是形影不離,恩愛得真真是羨煞旁人了?!?/br>
    云宣微然笑道:“今天家父來了興致,非要我陪他下棋,說是下雪天最適合棋盤廝殺?!?/br>
    少年似有失望,但還是又笑道:“老神醫也是好興致,那在下就回稟掌柜的,就說您和夫人晚上有空?”

    “有勞張兄了?!痹菩麑⒛巧倌晁椭灵T外,拱手告辭,“雪大路滑,張兄一路當心?!?/br>
    少年歡喜地應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外面的大雪已經能蓋住腳腕了,眼見這個時候也不會有病人出門,他在目送那人離開后便將“暫時歇業”的木牌子從門后拿下掛在了院子大門的掛環上,然后站在原地舉目向的巷子口眺望。

    雪花紛紛中,青瓦小巷枯樹皆是一片銀裝素裹,這是他們在這里定居以來見到的奪第一場雪。

    云宣突然想到,去年大概也是這個時候,蘇薔還郁悶地問他說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看見一場雪,如今她也算是如愿了。

    他又站在門口等了片刻,見還是等不到人,便干脆又回了屋,但不過多時便又出來了,只是手里多了一個包袱,他掩了門,抬腳出去了。

    大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大雪中寒風刺骨,一陣風裹著雪花刮來,他不由縮了縮脖子,心想自己這些年也是習慣了南方的溫暖,一時遇到風雪竟還覺得有些冷,也不知自己當年帶兵打仗時在邊境都是怎么熬過來的。

    鎮子上的學堂在東邊,但他遲疑了片刻后卻往西而去,他知道,出了鎮子再往西的路上有有一道溝渠,他和蘇薔的一雙兒女向來喜歡那里,似乎那里藏著無數的寶藏一般,所以他們母子三人若是未去學堂,大概也是在那里玩鬧。

    果然,他猜的不錯,遠遠地便聽見她和孩子們嬉笑的聲音傳來,似乎連冰雪都能融化了。

    只是聽到了聲音而已,他的唇角便不由自主地揚起一個明顯的弧度。

    但不知為何,那歡笑的聲音卻又突然戛然而止了,唯留風雪呼嘯。

    他心里莫名一慌,雖然四下無人,但他還是勉強按捺住了施展輕功的沖動,快跑著往那道溝渠奔去。

    在看到蘇薔安然無恙地站在溝渠旁邊的時候,他才緩了一口氣。

    她正在和一個男子說話,兩個孩子還在溝渠里,四歲的女兒正笨拙地蹲在地上揉雪球,六歲的兒子已經懂事,雖然手里也握著一個雪球,但目光卻盯在那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身上,神色警惕而慎重,似乎生怕他會傷害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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