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喬秀蘭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應付了兩句就鉆回了自己屋里。 喬秀蘭心情不好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家里人都看在眼里,問她發生了什么,她又不肯說。 這時候看她又躲了起來,李翠娥免不得和于衛紅說:“蘭花兒也不知道咋了,這段時間天天愁眉苦臉的。真叫人擔心……” 于衛紅說:“是不是外面傳了什么閑話,讓小妹聽了難受了?” 家里人對喬秀蘭是一如既往的好,她不高興的原因, 只可能是在外頭。 想到外面的人怎么說喬秀蘭的,李翠娥就不禁皺眉頭問:“潘家那孩子回來沒有?” “媽放心,我看著呢,他這兩天就該回來了。我已經和潘大娘說好了,等他兒子一回來,就上咱家門子?!庇谛l紅說著, 也跟著心急起來,“潘大娘身子不好, 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 我現在再去他家一趟看看?!?/br> 于衛紅出門沒多久, 外面年豬也分完了,喬建軍和趙長青肩并肩回來了。 “長青今兒怎么過來了?”李翠娥笑著將他迎進了家門。 喬建軍幫他回答說:“長青今天攬下了殺豬的活兒,隊里多分給了他一些下水,他說要送到咱家孝敬您?!?/br> 趙長青不動聲色地用眼神在堂屋里打量了一圈, 沒找到喬秀蘭的身影,就收了視線,點頭說:“大娘,往年我就受您和大爺照顧。今年小石頭也是多虧了您看顧著,您可千萬別和我客氣?!?/br> 豬下水雖然沒有豬rou金貴,但也是難得的好東西。不過這些東西很費工夫,要是收拾不好,那可就難以下口了。李翠娥想著趙長青一個大男人多半也不會收拾,所以也不跟他客氣,說:“行,那大娘就收下了?;仡^都收拾好了,大娘再送一些給你們?!?/br> “長青難得來,別傻站了,快坐?!眴探▏鵁峤j地招呼他坐下,又塞了把炒瓜子到他手里。 趙長青自然是想跟喬家人打好關系的,所以也沒推辭,挨著喬建國坐下了。 冬天里也沒什么活計,大伙兒都閑著。男人們坐在一起,有的是時間閑聊。 喬建軍問他這段時間過的怎么樣。其實喬建軍事后知道趙長青是為了給喬秀蘭抱不平,才把錢奮斗打了,已經后悔罰他那么重了。后來他有心想讓趙長青回生產大隊勞動,但是錢奮斗的家里人也很厲害,連著在他那里告了半個月的狀,還說他要是不秉公斷案,他們就鬧去縣城公安局。 錢奮斗有錯在先,但趙長青確實是下狠手把他打的太厲害了。喬建軍也難辦,只能在中間和稀泥,最后各打五十大板,說兩邊都有不對,讓他們不許找趙長青的麻煩,也說好短時間內不會再讓趙長青回來勞動。 也是直到上回錢奮斗再來打小報告,他知道趙長青做散工活的很不錯,心里的愧疚才消下去不少。 “家里一切都好,喬大哥放心。我現在養活自己和小石頭沒有一點問題。當然了,要是能回來勞動是最好的?!?/br> “那行,等過完年,我再去給錢奮斗那邊做做思想工作。你只管回來勞動,他們要是還揪著你不放,我來給你做主!” “那就先謝過大哥了?!?/br> 看著趙長青不卑不亢的態度,喬建軍也是打心底覺得這小伙子很是不錯。要不是家庭成分有問題,又撿了個兒子養著,和自家小妹配成一對那真是很不錯了。家里老娘和他媳婦也就不用擔心小妹的親事,天天唉聲嘆氣的了。 他們說著話,于衛紅從外面笑著回來了。且她還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后頭還跟著一個穿著一身軍裝的大小伙子。 “媽,快出來,潘家小子來了?!?/br> 李翠娥正在灶房里收拾趙長青送來的豬下水,一聽到于衛紅的聲音立刻擦了手快步出了來。 潘學禮二十出頭,理著平頭,膚色偏白,長相只能算是普通。但個子高,背板寬,腰桿子挺得像一棵小白楊,看著精神極了。 “喬大娘?!迸藢W禮爽朗地叫了人,笑著說:“我娘說我不在家這段時間,您和喬大嫂對他多加照顧。剛才村里分了rou,我就拿了一些來孝敬您?!?/br> 李翠娥把他從頭到腳一打量,真是哪兒哪兒都滿意,忙笑著接過:“你這孩子也客氣了,快,外頭風大,屋里去坐?!?/br> 潘學禮進了屋,對著喬建軍行了一個板正的軍禮,“喬隊長好!” 喬建軍忙說:“潘同志別客氣?!比缓笥H自拉過一張靠背竹椅,“請坐,請坐?!?/br> 潘學禮道了謝坐下,卻沒有像普通人那樣靠著椅背,而是依舊挺著背,坐的筆直端方。 李翠娥笑呵呵地進了臥房,“蘭花兒,快出來,家里來客人了?!?/br> 喬秀蘭倒在炕上,被李翠娥拉了起來。 李翠娥還替她攏了攏頭發,扯了扯棉襖的褶子,才拉著她出了來。 喬秀蘭一進堂屋,就看到了趙長青。 哼,還知道來看她! 喬秀蘭嘴角不禁翹了翹,但還是忍住了笑意,不冷不熱地說:“長青哥過來了啊?!?/br> 趙長青見了她,倒是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不過還不等他們說話,李翠娥就扯了扯喬秀蘭的衣擺,介紹潘學禮說:“這是隔壁村的潘同志,在部隊里當兵的?!?/br> 喬秀蘭上下兩輩子也不認識潘學禮,所以只是同他道了聲‘你好’。 這傻丫頭誒!李翠娥在旁邊急壞了,跟潘學禮賠笑說:“潘同志,我家蘭花兒認生,你別見怪?!?/br> 喬秀蘭穿了一件大紅色的修身小棉襖,換成旁人來穿,多少會有點艷俗。但她五官秀麗,沒有一處瑕疵,皮膚又白嫩得像剝殼的煮雞蛋,那顏色穿在她身上就是恰到好處,將她的襯托得更為嬌俏。 潘學禮看了她一眼就紅了耳朵根,不敢再看第二眼了,忙說:“沒關系,沒關系?!?/br> 喬秀蘭整副心思都在趙長青身上,一點兒都沒察覺家人的異常。 但趙長青不同,他自小嘗盡了人情冷暖,早早地就學會了察言觀色。堂屋里,李翠娥和于衛紅時不時打量潘學禮,時不時又默契地對視一笑。他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她們這是在干什么…… 潘學禮是個當兵的,那身軍裝是他夢寐難求的。光是這點,他就覺得自己比不上潘學禮。而潘學禮身上的自強自信,那就更是他難以學習的。 也對,只有這種人才配的上喬秀蘭,他趙長青算什么呢? 趙長青覺得難堪極了,站起身告辭。 偏喬建國,平時人精似的,這方面是真的一竅不通,也沒瞧出來家里是在相女婿,一把把趙長青拉住了,說:“走啥呀?一會兒就該吃午飯了,你在我家吃了再走?!?/br> 李翠娥看了喬建國一眼,這傻兒子誒!不過趙長青也是難得來家里,還特地送了豬下水來,確實沒有不留人吃飯的道理。所以她也說:“對,長青坐著,今天大娘給你烙餅吃。我也怪想小石頭的,今天可得留他好好說說話?!?/br> 他們都開口留人了,小石頭這時候也跟了過來,進了喬家就不肯走了,趙長青便只好又坐了下來。 于衛紅特地從屋里拿出來一個塑料攢盒放到桌子上。里頭放滿了瓜子花生和水果糖,是過年招待貴客的最高標準了。 喬秀蘭愛吃零嘴兒,在自家也不用客氣,上去就去拿水果糖給小石頭吃。 李翠娥立刻拍掉了她的手,皺著眉看她:“你干啥,客人還沒動呢!” 喬秀蘭嘟了嘟嘴,一時也沒明白自家親娘今天怎么忽然講究了起來。 “學禮啊,別客氣?!崩畲涠鹦Σ[瞇地把攢盒往潘學禮面前推了推。 堂屋里除了喬建軍和喬秀蘭兩個反應慢的,都在拿眼神打量著潘學禮。 潘學禮被看的臉紅了,抓了幾顆花生,又把攢盒推到桌子中央,“大家都吃,都吃……” 于衛紅推了推喬建軍,喬建軍就開始跟潘學禮攀談起來,問他在部隊辛不辛苦。 談到部隊里的事情,潘學禮就不再靦腆了,挺直了胸膛,語帶自豪地說:“部隊里的cao練那必須是辛苦的,那這是為了國家,為了人民,所以雖然辛苦,但我們這些士兵,心里都是很高興的!” “好小伙子!”喬建軍由衷地夸贊著,然后又問起部隊里的其他事情。 他們說著話,喬秀蘭也插不上嘴,一邊靠在椅子上剝花生,一邊時不時用余光偷看趙長青。 趙長青垂著眼睛,既不參與男人們的談話,也不回應她的眼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榆木疙瘩,看她一眼會死??!喬秀蘭心里別扭壞了。 “蘭花兒,別傻愣著了,跟媽做午飯去!”李翠娥拉起喬秀蘭就往灶房去。 喬秀蘭跟著她進了灶房,興致不大高地問:“做啥???今天不是說好吃面條嗎?” 她一大早就和母親把面都抻好了,湯底也提前一天熬好了,吃飯前把面條下鍋就成了。小菜是蘿卜干、醬菜這些入冬前就腌制好的,放在熱湯面里也不用加熱。 “這不是剛分了豬rou嗎?做個大菜!”李翠娥切出來一大塊豬rou,笑著去洗rou了。 趙長青和小石頭要留下來吃飯,喬秀蘭自然樂意多加一道rou菜。 豬rou肥瘦相間,喬秀蘭就準備做紅燒rou。 她利落地把豬rou切成小塊,下鍋焯水。 李翠娥就在旁邊笑瞇瞇地看著閨女干活。閨女多麻利??!潘家小伙子看著也是個好的,這郎才女貌的,光是站在一起就般配極了! “媽,你干啥???”喬秀蘭被母親看的都背后發毛了。 “蘭花兒,媽問你,你覺得潘學禮咋樣?” 喬秀蘭把焯過水的豬rou撈起來,漫不經心地說:“啥咋樣???就那樣唄……”說著說著,她反應過來了,嚯地一下轉過身,“媽,你不會是那個意思吧?” 看著閨女終于明白過來了,李翠娥忙不迭點頭道:“可不就是那個意思!媽覺得這小伙子真是不錯,人看著精神爽利,說話也上場面,在部隊里也能吃苦。雖然家里窮了點,但是媽不看重那個。聽你大嫂說,他過完正月十五才回部隊,你們最好能在這段時間多處處,確定下來……” “媽,您快打??!”喬秀蘭無奈地求饒,“人是不錯,但跟我沒關系??!” “怎么沒關系?!崩畲涠鹬棺×诵?,“我跟你講,你別不上心。過完年就是你生日,十八歲的大姑娘了!這十里八鄉你打聽打聽,誰家十八歲的大姑娘還沒對象。再說了,媽又不是讓你立刻嫁給他,就是讓你們處處試試?!?/br> “那也不行!”喬秀蘭果斷拒絕。 “咋不行?你沒看上人家?” 這跟潘學禮根本沒關系,是她心里已經有了人了!不過這不能和母親說,所以喬秀蘭只說:“對,沒看上,我不喜歡那樣兒的?!?/br> “這還看不上?”李翠娥驚訝得直咂舌,“蘭花兒,這樣好的小伙兒你都看不上。那你喜歡啥樣的?總不能還是高義那種……” “媽!”喬秀蘭有些不開心地放下了鍋鏟,“提那個人渣干嘛??!” “好好,不提不提。那你總得跟媽說說,你喜歡啥樣的?!?/br> 喬秀蘭咬了咬嘴唇,說:“我喜歡長得好看的,能吃苦能干活,腦子還比別人聰明的。最重要的的是還得對我好,對我最好!”當然了,這個人叫趙長青就最好不過了。 “男人好看能當飯吃???”李翠娥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閨女,“我覺得小伙子嘛,長得精神耐看就行。人家在部隊里,吃苦肯定能吃的,干活也不會比旁人差。至于這聰明么,我看他說話舉止都挺有禮貌的,應該也是聰明的。至于這對你好么,你倆今天才見第一面,人家也來不及表現不是?” 得,她媽一條條地把潘學禮安排到她的擇偶標準里了。 喬秀蘭苦著臉不說話了。 李翠娥又開始苦口婆心地勸她:“蘭花兒,媽和你大嫂不會害你,潘家這孩子打小品性都很好。你就先處處試試,行不行?” 李翠娥語氣放的極為輕緩,還帶出一絲哀求。 喬秀蘭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知道家人都是真心實意地關心自己。只是讓她跟別人處對象,她怎么辦得到??! 一道紅燒rou做完,李翠娥嘴巴都說干了,喬秀蘭也沒答應下來。 不過李翠娥還是了解閨女的,知道她打小性子執拗,所以也沒再強逼她什么,只是說:“今天人都來了,你就當給媽和你大嫂一個面子,不許撂挑子行不行?” 喬秀蘭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了?!?/br> 李翠娥笑呵呵地摸了摸閨女的發頂,開始洗鍋下面條。 沒多大會兒,面條也煮好了。 李翠娥讓媳婦們進了灶房幫忙,幾個女人很快就布好了飯桌,端出了面條和小菜。 喬秀蘭端著紅燒rou最后走了出來。 李翠娥正在熱情地招呼潘學禮,“學禮,今天這紅燒rou是你妹子特地做的,可得多吃兩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