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原來竟是高義被喬秀蘭痛揍之后,心里意難平。又恰好看到趙長青和喬秀蘭一起走遠,把他們二人都給恨上了。 反正他和喬秀蘭的關系黃定了——就算回頭喬秀蘭后悔了,就她打人那個兇狠勁兒,他也不敢要??!他也不可能自曝其短,說是自己強要喬秀蘭不成,反被小姑娘打了。所以干脆就把錯處全推到了他們身上。 他昨兒個傷的不輕,村里人都是熱心腸,沿途遇上了,總要問上兩句。 他一不做二不休,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逢人就說,村里也有愛說東加長西家短的婦女,加上又是這種桃色新聞,不到一天的功夫,這閑話已經傳了個遍。 如果只說趙長青一個人的事,他多半捏著鼻子就忍了??墒玛P喬秀蘭的清白,他怒火中燒,額頭青筋直跳,反駁道:“我和喬同志清清白白,你們看不慣我隨便怎么說我!別把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扯進這臟水!” 錢奮斗嗤笑一聲,說:“還‘清清白白大姑娘’呢,都跟你在玉米地里滾過一遭了,哪兒來的清白!趙長青,你小子艷福不淺啊,還不和我們分享分享,喬家那水靈靈的小姑娘是什么滋味……” 這葷腔一開,周圍一些好事的也跟著哄笑起來。 倒也有不相信喬秀蘭是那等輕浮姑娘的,在旁反駁說:“喬同志大哥還是大隊長呢!她怎么可能看的上趙長青?還在青天白日里做那等事情!你們別聽了一個人隨口胡謅就相信了!” 旁邊好事者立馬笑道:“這就是你小孩子家家不懂了!人家高知青以前和喬同志那是談過朋友的,別人說說那可能是胡謅,他還能故意說這種話來污蔑自己對象?” 是了,如果這話是旁人說的,那還有可能是編造瞎話??筛吡x是城里來的知青,是知識分子,雖說干活上差了點,但人看著文質彬彬,又跟喬秀蘭談著朋友,他說的還能有假? 周圍哄鬧的聲音越來越大,趙長青臉色鐵青,捏著拳頭縱身撲向了錢奮斗…… 錢奮斗欺負趙長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絕對沒想到趙長青居然敢和自己動手。 沙包大的拳頭,把他的臉打向一邊,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趙長青左右揮拳,兩拳頭下去就把錢奮斗打的眼冒金星,跌在地上爬不下來。他卻還嫌不夠,一副要當場打死錢奮斗的架勢,騎到了他的身上…… 鄉親們七手八腳上來拉架,人多了,趙長青雙拳難敵四手,這才被拉了開來。 錢奮斗被打的滿臉是血,已經沒了方才的氣焰,只抱著頭喊救命。 打架的動靜鬧得太大了,喬建軍聽到消息很快就趕了過來。 “趙長青、錢奮斗,你們為什么打架?” 錢奮斗門牙都被打掉了,嘴里透風說:“四趙長青先動的手……” 看他被血糊了一臉的模樣,喬建軍點了兩個人把他送去衛生所了。 “趙長青,你為什么要打人?” 趙長青在黑瞎溝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這些年來,從來沒在屯子里惹過事。所以喬建國倒也沒有直接批評他,而是詢問起事情的起因經過。 可幾十雙眼睛看著,幾十雙耳朵聽著,趙長青怎么能把那種侮辱喬秀蘭的閑話再說一遍呢? 所以他只是垂著眼睛,只說:“沒啥為什么,就是我看他不順眼,先動的手?!?/br> “你的思想很有問題!”喬建國黑下臉看了她一眼,“這幾天你不要參加勞動了,回家反思去!” 不干活就沒有工分,不勞動的人民雖然也會分到基本口糧,但那絕對不夠吃飽的。趙長青這個年輕力壯的年紀,基本口糧當然是吃不飽的,讓他幾天不干活就等于他要餓幾天的肚子。 處罰挺重,但是趙長青也沒有吭聲,放下鐮刀就走開了。 周圍的人方才還交頭接耳地起著哄,這時候對上鐵面無私的喬建軍,看他一出手就罰趙長青不許勞動,都噤了聲。 “都干活兒去!在這扎堆干什么!” 喬建國把人趕回了工作崗位,但心里也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勁。 * 再說喬家這邊。前一天酸梅湯試賣很成功,所以今天凌晨時分,喬秀蘭就起來煮酸梅湯了。一大早,喬建國就把徒弟猴子喊到了家里,還特地借了一輛自行車。 兩人用自行車,把酸梅湯幾大壇子全都給運走了。 怕被家里人知曉,喬秀蘭給他們放風。 幾人一直忙到快天亮,總算結束了工作。 之前她二哥說桂花糕還有不少人在問,但是家里的桂花已經都用光了,她下午還要去外頭采一些。但是幫著母親做完早飯,她就開始犯起了困。 李翠娥看她在飯桌上小雞啄米似的,就把她飯碗一拿,笑著把她趕回了屋補覺。 喬秀蘭想著現在自己也算半只腳踏進黑市了,收入問題肯定是不用愁的,也不差那幾個工分,也就乖乖回屋躺下了。 這一覺,她睡到了快中午。 家里靜悄悄的,她穿了衣服下床。堂屋里只有她三嫂挺這個大肚子在做針線。 “三嫂,咱媽呢?” 劉巧娟笑了笑,說:“小石頭想出去玩,咱媽帶著出去了?!?/br> 小石頭在喬家住了好幾天,額頭上的傷已經結疤了。李翠娥天天帶著他,也帶出了感情。倒也不提讓他離開的事情。反正他人小胃口小,一天也吃不了多少飯。而且現在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外頭自己玩,或是找個角落安安靜靜待著,一點兒也不煩人。 她們姑嫂正說著話,就看到李翠娥氣鼓鼓地拉著小石頭進了家門。 “媽,咋了?”喬秀蘭打量著李翠娥的臉色,心里猜著難道是小石頭頑皮惹她生氣了,便說:“小石頭還小,您甭跟他一般見識?!?/br> 小石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乖乖地讓李翠娥牽著。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才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抬起了頭。 “不關小石頭的事情,是……”李翠娥說不出口了。 她本是帶著小石頭出去玩的,沒想到剛出家門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嚼舌根子。說的還是她的寶貝閨女和趙長青! 想到那難聽的閑話,李翠娥急紅了眼。 “媽,您說話啊,到底咋了?”看著母親眼眶發紅,喬秀蘭和劉巧娟都急了。 李翠娥讓小石頭去了一邊玩,然后才壓低聲音把自己方才聽到的言論給轉述了。 “他們怎么就敢說這種誅心的話!我去撕了他們的嘴!”平時說話細聲細氣、脾氣最好劉巧娟第一個急了,隨手抄起笸籮里的剪刀就要出門去。 “三嫂!”喬秀蘭忙把她給拉住,“你當心你的肚子!這種毫無根據的流言,聽聽就算了……” “這怎么能算!小妹你年紀小不懂,這種話一旦傳開,你的名聲可就完了。你往后說親咋辦?”劉巧娟說著說著也紅了眼眶。 “對!就不能讓他們開這個頭!”李翠娥也加入了小兒媳婦的陣營,奪過她手里的剪刀,眼看著就要奪門而出。 喬秀蘭焦頭爛額,她攏共兩只手,當下就只能一只手拉一個,不停地勸著他們要冷靜。 正僵持著,喬建黨從外頭跑了回來—— “媽,小妹,快去村口看看,咱們大哥大嫂在和高義對質呢!” 李翠娥和劉巧娟還在為流言的事情氣憤著,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他們怎么和高義發生矛盾了。 喬秀蘭已經猜到了,這種顛倒是非黑白的話,只有高義這個賤人能說得出來! “媽,三嫂,這流言多半就是高義傳的。所以大哥大嫂現在正找他算賬呢,你們先別去找傳話的人了,先從根子上把高義收拾了才是正事!” “好個狼心狗肺的高義!” 李翠娥氣勢洶洶,提著剪刀第一個往村口方向沖過去了。 喬秀蘭生怕母親氣急了真鬧出個傷人案子出來,趕緊也快步跟上。 沒多會兒,他們就趕到了知青住著的土房子前。此時土房子外已經站著好些看熱鬧的鄉親。 于衛紅雙手叉腰,在院子里正嚷著:“誰知道你這身傷是從哪里來的?別是你在犯了什么別的事,被人給收拾了,不好意思和人說,就把臟水往我們家蘭花兒身上潑!” ……還別說,于衛紅這么一猜,還真猜準了,可不是高義先犯的事兒么!不過連于衛紅也沒想到的是,收拾高義的不是別人,正是喬秀蘭。 喬建國站在于衛紅身邊,臉色冷的能滴出水來,他聲音倒是不高,卻很嚴肅,“高知青,有話咱們兜頭兜面講清楚。你把門關著算怎么回事?” 原來之前有人和喬建國打了小報告。喬建國夫婦一聽到這閑話是關于喬秀蘭的,哪里還坐得住,兩人當即就追到了高義這里。 高義前一天在衛生所拿了藥,今天一直在炕上休息。猛地聽人說喬建國和于衛紅來了,嚇得就把屋門關上了。憑他們二人在院子里叫門,他就是不開。 李翠娥走在最前頭,撥開人群就沖到了屋門口。 破舊的木門被她拍的砰砰作響,“高義你有本事在背后給我閨女潑臟水,現在就別在屋里當縮頭王八!你出來一五一十地說了,真要是我閨女有半點不對,我們全家人給你磕頭道歉!可要是你敢說半句假話,老婆子今天就是舍了這條命,也要把你的嘴給扎爛!” 喬家一家子來興師問罪,態度倒是很光明磊落。反倒是把自己形容成受害者的高義,這個時候居然縮在屋里不敢開門,倒像是心虛的樣子。 人群中議論紛紛,此時輿論已經歪向了喬秀蘭這邊。 本來嘛,人家一個土生土長的本地姑娘,大家伙兒看著長大的,哪就會做出那種傷風敗俗的事情。 說到底這事是自己惹出來的,沒道理只讓家人出頭。喬秀蘭也站到了門前說:“高義,你是不是以為昨天的事情我們家肯定不好意思對人說。所以你就敢隨便編排,反正我們不敢對別人解釋!可你沒想到吧,昨天的事我壓根沒和家里人提!因為在我看來,不過是被一只惡心的耗子給糾纏了?!?/br> “我被耗子絆了一跤,我也打了耗子。這種事情正大光明,我為什么要不好意思!我就在這里光明正大地說了,昨天是你對我起了歪念,把我往玉米地里拉!所以我才打了你!”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喬秀蘭坦然承認:“沒錯,高義那一身傷都是我打的!我一個人打的!” 李翠娥吶吶地不敢相信,“蘭、蘭花兒,你把人打了?” “打了啊。往死里打那種。媽你看高義今天門都不敢開,可見他被我打得多害怕!” 一樁桃色新聞,真相竟然這樣啼笑皆非。眾人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喬家人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自己閨女身上的臟水倒是撇開了,可這提著拳頭就敢打男人的潑辣名聲,怕是真的要長長久久地留下了……這還是不好說親??! “本來呢,我還想著打你一頓,昨天的事也就算了??赡愕购?,敢在背后顛倒黑白是吧……”喬秀蘭伸手把母親拉到一邊,上前一腳就踢開了本就不怎么牢靠的木門。 ‘砰’的一聲,木門應聲而倒。 喬秀蘭走進屋里,就看到高義坐在土炕上,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 喬秀蘭直接過去把他從土炕上拉了起來,“走啊,你不是挺能說,咱們去外頭好好說道說道?!?/br> 論力氣,喬秀蘭是不如高義的??扇思乙淮蠹易舆€在外頭,高義也不敢對她怎么樣,只能就這么被她拉倒了外頭。 外頭看熱鬧的鄉親站滿了院子,還有氣勢洶洶的喬家人死死盯著。 高義囁喏了半天,才說:“昨天是我不小心唐突了蘭……喬同志。喬同志打了我,是我活該。后來大家伙兒問起,我面子上掛不住,才說是被趙長青打的。其實……其實我也沒說啥,當時喬同志確實是在玉米地里打的我,趙長青也正好路過。我就跟人說在玉米地遇見了他們,然后被打。其他的……其他的都是鄉親們自己猜的?!?/br> 到了這個時候,高義還不忘賣弄小聰明,只把禍都往鄉親們身上推。 鄉親們文化水平低,不像他會鉆文字漏洞??伤麄円膊簧?,一下就聽出來了他的用意。 “這個知青真是壞到了骨子里!明明是他自己傳的閑話,倒是我們瞎猜了!” “就是!看著人斯斯文文的,沒想到一肚子壞水!” 人群里議論紛紛,各種指責不斷。 喬秀蘭此行就是為了澄清事實的,她根本沒指望高義會跟她道歉。何況他現在把整個屯子的人都得罪了,往后也不會有什么好日子過! 沒成想打了他一頓,還能把他的日子攪和得更糟。相比之下,她就算被傳了幾句和趙長青的閑話,澄清之后倒也沒關系了。 ……反正趙長青已經見識了她潑辣的一面,讓旁人知道自己現在今非昔比也沒什么。她又不想嫁到別家了,說不上親才好呢。不然怎么說服家里人讓她嫁給趙長青! 大家伙兒的唾沫星子都快把高義給淹沒了。最后還是喬建軍發了話,說既然澄清了誤會,這件事就算了,讓大家伙兒都散了,各自回崗位上去勞動了。 一家子從土房子出了來,李翠娥尤覺得不解氣,恨恨地說:“建軍,咱們就這么放過這個狗東西了?會不會太輕饒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