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這年頭不逢年過節的,很少有人家吃rou。雖然是吳亞萍特地帶過來給她的,但喬秀蘭既然想跟她交朋友,自然是不會吃獨食的。 吳亞萍連連擺手:“這怎么好意思。你們家人多,肯定能吃完的。我先走了,你別送了!” 說完她生怕喬秀蘭又拖著傷腳來送,立刻快步走了。 “這姑娘還怪客氣的?!眴绦闾m笑著搖頭。 冷不丁的,她看到長凳下落著一個信封。 吳亞萍方才說要去給他哥哥寄信,應該就是她落下的。 喬秀蘭上前撿了。信封上的字跡秀麗娟秀,端端正正寫著省城的地址,收件人處則寫著‘大哥吳冠禮親啟’。 等等,這不會是她知道的那個吳冠禮吧?! 吳冠禮這個名字,放到數十年后,那可是響徹全國。就是省城的省委書記啊,在喬秀蘭得重病之前,甚至還聽說他要調撥到中央去了。 喬秀蘭對他有些印象,是因為偶然看新聞采訪,吳冠禮說起自己的家鄉——兩人居然是同省老鄉,而且吳冠禮還提了自家meimei早年下鄉在黑瞎溝屯當知青的事情。黑瞎溝屯,聽到這個久違的家鄉名字,喬秀蘭當時一陣恍惚。當時就仔仔細細看了采訪,想從他的只言片語中回憶一番家鄉早年的光景。 但是她怎么也沒想到,吳冠禮的meimei居然是吳亞萍! 因為黑瞎溝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接受幾個知青,而家里有些本事的知青,也早就找路子返城了。 誰能想到,未來省委書記的meimei,現在居然還滯留還在黑瞎溝屯! 沒多會兒,吳亞萍又折回來取信。 喬秀蘭這會兒對她就沒那么隨意了,特地把人送出了門。 到了這一刻,喬秀蘭才有些模糊的知道,她重生回來最大的寶藏,或許不是善水,而是對未來的了解! ** 卻說高義吃了喬秀蘭一頓閉門羹之后,就負氣往回走。 眼下雖然是勞動的時間,但他這天是特地請的假,所以不用上工。 走了沒多大會兒,高義就發現不對勁了——具體的也說不上來,但是就感覺背后發毛。就好像獵物被天敵盯上的那種感覺。 他走走停停,在身后張望數次,都沒有看到人影,也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還是有什么隱匿的風險。 就在高義越來越緊張的時候,他在路上見到了周愛民。 周愛民在黑瞎溝屯待了好幾年,跟本地的很多人都相熟。此時就看他和另外兩個面生的男人走在一起,談笑風生。 高義從來沒覺得周愛民這樣可親過! “周愛民!”高義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周愛民幾人回頭,高義就快步追了上去。 “你咋沒上工???”周愛民有些訕訕的。 高義沒顧得上他有些心虛的模樣,在身后的窺視感終于消失了以后,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今天不大舒服,請假了?!彼麤]好意思說自己特地請假去看喬秀蘭,卻被對方趕走的事實。 周愛民點了點頭,給他介紹說:“這是隔壁村的王國強和馮為民。正好遇上了,我準備請他回去吃飯?!?/br> 高義和他們打了招呼,心里不禁納悶起來——周愛民可是個摳搜的性子,平時兩人同住一個屋,他真是什么都要占點便宜,居然還能主動請人吃飯? 四人邊走邊說,很快就回到了村口的土房子。 讓高義更沒想到的是,周愛民請人吃的還不是普通的飯,而是特地買了好些rou和白面饃饃。 這可真是大出血了! 周愛民場面性地喊高義一起吃,高義是個要面子的,就拿了rou票和糧票還他——那還是早些時候喬秀蘭接濟給他的,這段時間喬秀蘭對他不聞不問,沒個好臉。剩下的票據也撐不過一個月了。 男人做飯沒那么講究,周愛民進了廚房,把rou切碎,上鍋蒸成了rou丸子。 沒啥滋味的rou丸子,就著白面饃饃,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大餐了。 幾人風卷殘云地吃完,周愛民跟王國強和馮為民聊了起來。 高義猜著他們多半是有要緊事,不然周愛民也不會一出手就這么大方。到底吃人嘴短,他就說自己去上工,借故離開了。 肚子吃的飽了,高義心情也好了。 他也沒地方去,就在附近隨便溜達了一圈。 他開始回憶起這段時間和喬秀蘭發生的點點滴滴——不用說,那都是不愉快的事。 可是喬秀蘭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為什么自從她跟家里人鬧過絕食那次之后,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呢? 高義把那天小樹林里發生的事情翻來覆去想了幾遍,也沒想出個頭緒來。 能肯定的是,肯定不關喬秀蘭家人的事情。他和喬秀蘭發展感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家里早就反對了的,但喬秀蘭一直私下跟他來往。 難道是自己那回沒關心她的身體,上去就只問她家里人的態度,惹惱了她? 肯定是了!不然他也實在想不明白了。 最近幾天他都沒有跟喬秀蘭單獨相處過,也就沒有放下面子真真正正地哄過她。 這么下去兩人說不定就真的散了! 高義下了決定,現在喬秀蘭不跟著他大哥大嫂上工,腳上又傷著,正是自己好好表現,將功折罪的好機會! 他枕套里還藏著之前喬秀蘭給的布票,明天就去給她買點料子,再上門去哄一哄…… 這么想著,高義就回了土房子。 他剛走到自己屋外,就聽到周愛民的聲音在里頭傳來—— “那就多仰仗兩位兄弟了。我先謝謝你們,這杯我干了!” 敢情周愛民這孤寒鬼還準備了酒呢。自己在的時候也沒看他拿出來,真是個葛朗臺! “周兄弟你客氣了。等你當上了隊長的妹夫,再謝我們兄弟不遲!” ……生產隊長的妹夫?他們這是要對喬秀蘭做什么?! 第16章 高義怒從心起, 又聽屋里的周愛民繼續說道—— “不瞞兩位大哥,我這心里還真是七上八下的。你說萬一他們家要是不肯……” “哈哈周兄弟想多了。咱們這個計劃雖然大膽,但卻是不會失敗的。只要你把大姑娘往玉米地一拉, 我們兄弟在旁邊為你望風, 包你手到擒來……老話咋說的, 生米煮成熟飯了, 還怕他們家不肯嗎?” “就是, 兄弟你好歹是城里來的知青,文化人!還怕他們家不認你這個女婿?這運氣好的,說不定大姑娘肚子里都要懷上你的小娃娃了。明年這個時候, 咱們兄弟可要跟你討紅雞蛋了!” 三人喝酒上頭,越說越高興, 粗言穢語不斷。 高義在屋外恨得后槽牙都快咬斷了! 他早就知道周愛民是個不安分的,可沒想到他居然敢這么明目張膽地干這種事! 喬秀蘭心思單純,說不定還真被他得手了! 高義快步走到屋門前,正想推門進去呵斥他們……可當他的手碰到木門的時候, 他忽然停住了。 周愛民和那兩個鄰村的男青年, 都不是好對付的。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撞破了他們的jian計,怕是第一個對付的就是他了! 他從遙遠的北京來, 在這里無親無故, 怎么也斗不過兩個本地人??! 高義恨恨地呸了一聲, 悄摸兒地又離開了。 *** 喬秀蘭想去黑市,他二哥喬建國說什么都不同意。那她只好自己想辦法。 她的腳傷本就不重,只是當時砸壞了指甲, 看著十分可怖。休養了兩天,加上她日日喝善水,并用善水沖洗傷口,只要不快走或是跑步,腳趾已經不會疼了。 第二天凌晨天黑漆漆的,喬秀蘭還沒起床,喬建國就已經走了。 灶房里少了兩個腌酸梅的陶罐和幾個放善水的熱水瓶。 ……也不知道二哥一個人是怎么拿得下那么多東西的。 喬秀蘭也不急,到了上午,家人都去上工了,她就和李翠娥說想去城里逛逛。 李翠娥看著她的腳,面露擔憂:“你腳能走不?” 喬秀蘭拆了紗布給她看。李翠娥看她大腳趾的指甲上雖然還有烏青,但已經恢復得很好,不發腫也不流膿,也就放下心來,說:“這幾天也悶壞你了,去縣城里逛逛也好。要錢不?媽給你拿點?!?/br> 喬秀蘭連忙搖手:“不用不用,我身上有錢。而且我就是去逛逛,不花錢的?!彼缰皫退u桂花糕的錢,還在她這里呢。之前借了他幾十塊,她有心要先還一部分的,但他二哥卻說就這么一點小錢,不用放在心上,讓她留著自己花就行。 李翠娥想著兒子們都在私下貼補閨女,閨女私房錢也不少,也就沒再多說。 后來趁李翠娥照顧小石頭,喬秀蘭換下了身上簇新的淺色襯衫,穿上了母親的布單衣。兩條麻花辮也被她拆了,就簡單地扎了個馬尾在腦后。最后她還翻出了李翠娥洗得發白的舊頭巾,包在了頭上。 這么一副打扮,真的是再普通不過的村婦模樣了。 喬秀蘭就這么出了家門。平時她出門碰上人,總會吸引許多男青年的視線。今天這模樣,倒是沒人再瞧她了。 到了縣城以后,喬秀蘭也不急,先去rou鋪逛了逛。 這個時候已經不早,早市已經結束。rou鋪里的好rou都被挑走了,只剩下一些不好的部位,但還是排著長長的隊伍。 果然,當輪到喬秀蘭前面幾個人的時候,別說rou,豬下水都賣光了。 人群中發出一聲聲失望的嘆息。 喬秀蘭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仔細觀察。果然,排在她前面的那個中年婦衣著光鮮,好像并不是很失望的樣子。見沒了rou,她轉身就走,絲毫不帶留戀的。 這一看,就是有其他門路??! 喬秀蘭趕緊跟上,上前攀談:“大姐,麻煩問一下。俺從鄉下來的,這rou鋪每天幾點開門啊,我來了好幾天都沒趕上。家里孩子生著病,就想給他做點好吃的……”為了遮掩身份,喬秀蘭還特地帶上了土話鄉音。 中年婦女停住腳步,看著喬秀蘭說:“大妹子不知道吧?我們縣城里的rou鋪都是天不亮就有人在排隊了,等一開門,那好rou可就都賣光了?!?/br> 喬秀蘭無助地絞著衣擺,“這可咋辦,我們村離這兒遠,家里孩子又離不開人……”最后她跺跺腳,說:“不行,我今天就睡在這外頭等著,明天總能買上!” 中年婦女嘆息一聲,“為了孩子,也是不容易?!弊詈笏肓讼?,壓低了聲音說:“大妹子,你帶夠錢沒有?” rou鋪的rou那是供不應求,但價格便宜。黑市的供貨量大得多,但價格卻貴。 喬秀蘭一聽就明白過來,忙點頭說:“夠的夠的,為了孩子,哪兒還有不舍得的!” “那你跟我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