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賀元惟臉色一沉。 賀云開挾持道:“要她的命嗎?” “要挾我?她出的主意?”賀元惟握緊拳頭,沉穩揚手召喚,弓箭手上前,他接過弓,抽出一支箭,箭在弦上,拉弓對準了謝韞舜,道:“這樣的她,不要也罷?!?/br> 謝韞舜一震,“元惟?” 賀元惟沉聲問道:“舜舜,為了他,你這樣對我,值得嗎?” 值得嗎? 隨著他的發問,第一支寒箭已離弦,精準的射向謝韞舜。 值得嗎? 隨即,第二支箭射出,賀元惟連射三箭。 值得! 不出賀元惟所料,在他射出箭的一刻,賀云開極為迅速的擁著她轉個身。三支箭,相繼深刺入賀云開的背脊。 謝韞舜一陣眩暈,感受著被賀云開的懷抱禁錮,聽到利器刺入肌rou骨骼的聲響,她心生恍惚,已被賀云開抱起奔回大殿。 暗衛們嚴陣以待的護在殿外。 滕言慈親眼目睹皇上中箭,緊張不安:“皇上?!?/br> 賀云開倒吸口氣,穩當的放下謝韞舜,生怕她因賀元惟的舉動傷心,溫言安撫道:“元惟識破是你的主意,他難過的心情可想而知,你莫防在心上,他此時已后悔莫及?!?/br> 謝韞舜怔茫,忽想起元惟射出的箭,忙繞他背后。他的背脊赫然刺中三支箭,鮮紅的血浸染濕了衣,觸目驚心。 “我沒事?!辟R云開輕牽著她的手,看盡她眼底的痛楚,溫言道:“先應對元惟?!?/br> 謝韞舜垂目,淚濕眼眶。 賀云開溫和道:“你好好的跟元惟協商,只要他撤兵,我既往不咎?!?/br> “既往不咎?”謝韞舜淚目視之,元惟是謀逆,又重傷了他,罪不可赦。 “既往不咎?!辟R云開心平氣和,有權力息事寧人,道:“我理解他的舉動,他報復的無可厚非,當前并未嚴重到無法挽回。更何況,他是我們敬重的皇長兄,天下需要他?!?/br> 他寬厚的不可思議,如果賀惟撤兵了,他出爾反爾的對元惟致命打擊呢?這個問題順勢閃現,緊接著,謝韞舜就已堅定的轉身朝外走。 賀云開喚道:“韞舜?!?/br> 謝韞舜止步。 賀云開平和說道:“跟元惟協商的所有條件,你均可作主,我都接受都答應?!?/br> “毫無準則?” “全依你的準則?!?/br> 聞言,謝韞舜走出了殿。 賀元惟在局促的等著謝韞舜再次露面,望穿秋水,她終于走了出來,他深深望向她,她散發著堅韌的氣場。 謝韞舜落落大方的道:“齊王,借一步說話?!?/br> “好?!辟R元惟徑直去向黑暗處的亭臺,她隨他而行。 大殿里,屏風后,賀云開臉色煞白的趴在榻上,額頭薄薄一層細汗。滕言慈欲上前要為他處理傷口,他婉拒,讓一名暗衛為他撕開衣裳,拔箭,包扎深入骨頭的傷處。 這時,一名暗衛從暗道疾步而來,低聲稟告:“顏留公子和三百護衛已在暗道候命?!?/br> 賀云開笑笑,道:“請顏留來?!?/br> 顏留來至,瞧見賀云開的傷處,三個不淺的傷口,驚嚇的打了個哆嗦。 賀云開鄭重道:“多謝!” 顏留樂呵呵的道:“不謝!” “得知了元惟的全部暗衛紛紛出京?”賀云開不得不承認幸虧了顏留,是顏留的人終日監視元惟的府邸,顯然是顏留得知了不尋常的現象,分析出必有大事,來的及時。 顏留道:“是啊,我就帶著我的全部護衛出京,尋跡跟到這園外。園門緊閉,正愁怎么翻墻而入,聞訊遠處僻靜林中有十個暗衛把守,殺了后,感覺把守處是暗道,但不知怎么進。很巧,突然從暗道出來幾個熟人?!?/br> 這幾個熟人正是賀云開的暗衛,他不能坐以待斃,盡管看似徒勞,仍派暗衛出去找援兵。 顏留探頭看了看殿外的包圍,可以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同樣的訓練有素,不妨公然比試一番,問:“還等什么?” “等你嫂夫人化險為夷?!辟R云開語聲平和,他善用‘溫而穩、和而進’,從不沖動的兩敗俱傷,也不魯莽行事到不留余地的決裂。 按兵不動。 用溫厚之道解決問題,極需胸懷和勇氣。 顏留為他清理傷處,道:“傷深入骨了,傷很重啊?!?/br> “不危及性命就無礙?!辟R云開承受著身體的劇疼,想到韞舜的態度,情不自禁的歡喜,心里愉快。她做的真好,他要比她做的更好。 半個時辰已過。 顏留踱來踱去,不放心的道:“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賀云開趴在榻上,疼的動彈不了,沉著道:“我只擔心一點?!?/br> “哪一點?” “小事,不值一提?!?/br> 顏留好奇,見他不說且若無其事,便不問了。 漆黑的亭臺中,謝韞舜悲歡疊加的掩面而泣,賀云開擔心的小事正在發生。 又過了半個時辰,賀元惟從黑暗中沉穩的走出,神色隱晦不明,一言不發的撤兵而去。 第99章 宜和 晨光熹微,賀元惟得償所愿的離去之后,謝韞舜空落落的獨屹于亭臺中,冷冷清清。 被強大殺氣彌漫了兩個時辰的柘翠園,漸漸恢復了往時的安寧悠靜。 木桃疾步尋至,為娘娘披上斗篷,見娘娘此刻的模樣,滿面淚痕,輕問:“奴婢為娘娘備水洗梳?” 謝韞舜頷首,冷靜吩咐道:“讓木蘭和木梅速回京,一人傳我旨意,令謝遠川親率三百禁兵前來。一人回宮傳御醫?!?/br> “是?!蹦咎掖掖胰マk。 謝韞舜的神色沉涼,單薄的身姿穿過薄霧,晨露沾襟,徑直去往寢宮。待洗梳之后,換一襲常服,前往賀云開所在前殿。 殿內,賀云開趴在軟榻,顏留席地而坐,二人漫不經心的飲茶閑聊。 當謝韞舜映入眼簾,賀云開注視著她,她因極其冷靜、極其堅韌而顯得淡泊,仿佛是從滔天的苦楚中磨礪而來。他心中悸痛,目露痛色,可見她在跟賀元惟協商時,經受著難以承受的傷心和頓悟。 謝韞舜示意眾人都退下歇息,她立在榻邊,看了看他背脊上的傷,繃帶上滲透出血跡,可想而知的疼,垂目道:“我已宣了御醫?!?/br> 賀云開輕握住她的手,讓她貼著他坐在榻邊,和她十指相扣,溫言道:“我的傷,一律對外宣稱是摔傷了背脊骨。我已派人傳訊給肖丞相,吩咐他在今日早朝之上宣布出去,我需臥床靜養,多日無法上早朝?!?/br> 謝韞舜詫異道:“何必如此宣揚你受傷之事?” 賀云開溫存笑笑,道:“我重傷臥榻,你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幫助我批閱奏章?!?/br> 謝韞舜一驚。 “韞舜,不要去垠口了?!辟R云開認真說道:“我養傷期間,請每日陪我在議政殿批閱奏章,全由你代為執筆朱批?!?/br> 皇后朱批奏章史無前例,謝韞舜驚道:“豈能……” “能?!辟R云開篤定的道:“只有你能?!?/br> 謝韞舜若有所思,道:“有件事,我要先告訴你?!?/br> “何事?”賀云開忐忑不安。 謝韞舜垂著眼簾,平淡說道:“我答應了齊王,生兩個孩子,過繼給他?!?/br> 齊王?她稱呼元惟為齊王!她決絕的改變了元惟的存在,決裂了摯友的關系,甚至不是皇長兄,只是以天下為重的身份。賀云開震撼于她的決定,若是有一絲余地,她絕不會對元惟這般狠下心,他明白了,道:“我接受?!?/br> 是的,謝韞舜和賀元惟不復以往,她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所作所為,她的理智不允許她再視他為摯友。 謝韞舜告知道:“給他一子一女?!?/br> 賀云開心平氣和的道:“你做主即可?!?/br> 謝韞舜冷靜的提議道:“由我朱批奏章之事,你不妨重新考慮?!?/br> “我主意已定,我們是夫妻,彼此信賴,彼此仰仗?!辟R云開不假思索,迎視著她的探究,他苦澀的道:“實不相瞞,我不情愿你生的孩子喚別人父王,極不情愿。但我理解你這樣做的苦衷,定是不得已的選擇,是為顧全大局,我接受?!?/br> 謝韞舜的心在陣陣發緊的疼,賀元惟恩威并施提出條件,了解她的軟肋,她無能為力,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痛苦。賀元惟寧可得償所愿,而抉擇與她情斷義絕。 賀云開鄭重說道:“韞舜,我真的很在乎你,只要你和我兩情相悅,其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都能接受或不在乎?!?/br> 謝韞舜了然,事到如今,她自是了然。 天亮了,御醫被從暗道送至大殿,戰戰兢兢的為皇帝清理傷口,重新包扎,并按皇帝的命令,對外宣稱是摔傷了背骨,傷勢不輕亦不重。 謝遠川率兵到達柘翠園,見到滿地尸體鮮血,震駭不已。謝韞舜對此緘口不言,只吩咐謝遠川派人迅速處理尸體,沖洗血跡。 晌午,天高云淡,園內已無血腥味。 大殿內,賀云開放松的趴在軟榻,看到簡單的膳食端來,注視著款步走近的謝韞舜,旁若無人的溫言道:“韞舜,請喂我用膳?!?/br> 謝韞舜腳步一頓,侍女們擺放好膳食,自覺的退下。 賀云開目光懇切,輕道:“喂我,我餓了,很餓很餓?!?/br> 謝韞舜臉頰微紅,知道他重傷疼的動不了,便由著他。她徑直走到桌前,將每道菜都盛一些,席地而坐,一口一口的喂他。 賀云開細嚼慢咽,盡管她表現出鎮定,他能感覺到她的害羞,她的手在顫抖。他愉快極了,吃的很香,眼神里是濃烈的愛意。 謝韞舜初次做這種喂人用膳之事,頗為拘謹。她不禁覺得,他會仗著傷勢得寸進尺。 用完膳,他們就返回京城了。賀云開趴在軟榻上,連同軟榻一起抬上馬車,謝韞舜陪在榻邊。 在大批禁軍護衛下,馬車極其緩慢行駛。賀云開瞧著她的嬌容,可憐的道:“疼,傷口很疼?!?/br> 謝韞舜立刻道:“顛簸的不適?讓馬車停下?” 賀云開坦言道:“不是因為顛簸,傷的重,不動也很疼?!?/br> 謝韞舜蹙眉,他除了承受著疼、趴著養傷,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