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久等了?!辟R云開的言語中帶著歉意。 聞言,顏留一躍而起,過去輕聲道:“她在屋里等你很久了,非要見你一面不可,哭哭凄凄,尋死覓活的,我只好帶她來?!?/br> “皇上?”屋里的人兒已聽到賀云開的聲音,急不擇路的奔出,奔至屋門口,翹首以盼的望著他,月光下的他平靜內斂,散發著廣闊溫暖的氣場。 顏留聳聳肩,自覺挪去一旁,情愫真是誤人。 “皇上?!钡匀萑葶俱驳拿嫒荼M是欣喜的溫柔,扶著門框,消瘦的身子在輕顫。 賀云開平和的道:“請說?!?/br> “容容……容容忘不了皇上?!钡匀萑菟寄钏杉?,傷心的落淚,淚如雨下,楚楚可憐,哽咽聲道:“放不下?!?/br> 賀云開波瀾不驚的道:“說完了嗎?” 他沒有情緒的話語,像一柄尖刀猛地刺入心口般,翟容容瞠目,疼的動彈不得,只是碎裂的眼淚流個不停,悲哀的道:“皇上對容容就無半點情思?” 賀云開道:“顏留,派人去請謝遠川,帶回他即將迎娶的夫人?!?/br> 顏留去照辦。 “皇上!”翟容容駭然,哭泣道:“皇上怎能這般心狠,這般不近人情?!?/br> 賀云開平和說道:“你難過傷心,并不是用情多深,而是事與愿違。你忘不了的是你的挫敗感,放不下的是你的尊嚴?!?/br> 翟容容淚眼,無助的望著他。過了明日,她就要嫁給謝遠川了,她割舍不下他,常常想他,很強烈的要知道他到底對她有無情思,他到底會不會動容對她一時心軟。 “事與愿違是不懂適可而止的必然結果?!辟R云開道:“你可以執意在陰霾里一蹶不振,也可以脫身陰霾重見天日,取決于你的選擇。如同,你可以選擇糾纏于過去不放,苦心積慮的濫用伎倆,自尋死路。也可以選擇試著跟謝遠川相處,依他的為人,能娶你自然不會虧待你。你若真不想嫁他,聰明的告訴他,他會處理并承擔一切,取消你們的婚事?!?/br> 翟容容震驚于他的悉心勸告,透徹而隨和,只見他說完就不留余地的走了,消失在月光中,她情不自禁的追到院中,“皇上?” “嫂夫人,噓?!鳖伭糈s緊阻止,“他有心上人了,深情專一,除了皇后,對別人一概不要?!?/br> “心上人?”翟容容愕然,皇后娘娘? “對啊,站在你面前的我啊?!鳖伭魧W了個羞赧的動作,“他龍陽之好,我也是?!?/br> 翟容容身心震撼,“他……他……” “姿色美,氣質好,大大方方,他愛的深情專一?!鳖伭粜赜谐芍竦闹钢约?,大大方方樂呵呵的道:“他跟皇后那是為了得皇嗣,舍身為皇朝,我不在意。你要保密,別說出去啊?!?/br> 翟容容被顏留突如其來的‘安慰’,心情又難過又好笑,簡直哭笑不得。 “執念皇上有什么好的,不如迎合謝遠川好?!鳖伭艉鋈宦牭今R蹄聲了,道:“瞧,來的那么快,擔心你?!?/br> 謝遠川來到了?翟容容駭懼的想躲,又知無處可躲,焦慮的面紅心跳。 謝遠川步入茶樓,故意咳嗽一聲。 “在這,在這?!鳖伭舭β晣@氣的迎過去,抱怨道:“遠川啊,嫂夫人不知怎的來找我,質問我是不是曾害過她,什么迷藥什么深夜送給誰,非逼我承認。從天亮質問到天黑,從天黑質問到深夜,我怎么承認啊,承認了以后還怎么來往啊,那事我有無做過你一清二楚啊?!?/br> 謝遠川拍了拍顏留的肩膀,闊步走向纖細消瘦的身影。 翟容容害怕的瑟瑟發抖,隨著他的逼近,下意識后退,退到墻面退不可退。 謝遠川盯著她,剛硬的身軀壓迫而下,低沉聲道:“鬧什么?” 翟容容咬唇,縮著身子不敢吭聲。他嚴肅的很可怕,她怕他怕的要死,她還從沒有這么打心底的懼怕過。 “以后有什么要鬧的,都跟我鬧,不準鬧別人?!敝x遠川語聲篤定:“今天還沒鬧夠吧?我們找個地方,我讓你好好鬧,沖著我鬧,盡情鬧?!?/br> “不……鬧了?!钡匀萑菀豢吹剿?,就忘了思念皇上的傷感,靈魂深處全都是對他心虛的怕,她曾那么殘忍的利用過他,她覺得他看她的眼神里寫著幸災樂禍的報復。 “怕什么?想鬧就鬧?!敝x遠川摸了下她滿是淚痕的臉,道:“我好像還沒有聽過你訴說對皇上的愛意,類似于‘我心里只有皇上,絕不嫁給你?!?、‘我愛皇上,這輩子只愛皇上一人’、‘我愛皇上愛的死心塌地,你永遠比不了皇上的重要’這樣的話。正好擇日不如撞日,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你說給我聽?!?/br> 翟容容嚇的花容失色,怎么有種要被野獸按在利爪下蹂躪的感覺。 謝遠川忽然長臂一攬,把她攔腰夾在腋窩下帶走。見她掙扎,大手在她臀部不輕不重的拍了下,停住腳步,低聲道:“還是你想在這里訴說?” 面朝下的柔弱女子羞恥的不敢動了。 謝遠川走出茶樓,腳步停駐片刻,又帶著她回到空蕩的茶樓里,把她放坐在桌子上,他則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他高大,她嬌小,二人幾乎是平視。他輕踢弄著她的玉足,道:“就在這說?!?/br> 翟容容四下張望,好似只有他們二人,顏留呢?顏留的隨從呢?人都去哪了?皇上真的走了嗎? 謝遠川面容剛毅,透過灑進的月光隱約看到她的神情,怯懦、嬌滴滴、委屈、柔弱,軟的一捏就碎,仿佛是晶瑩的珍珠做的。 翟容容揉著衣角,心驚膽顫的咬著唇,倒吸著涼氣。 “快說?!敝x遠川催促著。 翟容容嚇一跳,心要跳出來了。 謝遠川笑了笑,不慌不忙的道:“那么愛慕皇上,不介意用惡劣獻身的招,卻介意說出愛慕皇上的話?” 翟容容羞于聽他的揶揄,鼓起勇氣道:“我喜歡皇上?!?/br> “你對他朝思暮想?日夜思念難忘?”謝遠川語聲輕淡。 翟容容捂住耳朵,抓心撓肝般的道:“不要說了?!?/br> “為什么不說了?”謝遠川把她捂住耳朵的手拉開,不急不躁的道:“說,都說出來,痛快說,怎么痛快怎么說,盡情說,怎么盡情怎么說?!?/br> 翟容容抿嘴不啃聲,一個字也不啃聲,急的直冒冷汗。她領教過他的可惡,不敢想象他這時正襟端坐,下一刻會怎么把她撕了。 “換個地方?”謝遠川很有耐心跟她耗。 翟容容趕緊柔聲道:“不不,已經說完了?!?/br> 謝遠川撫平被她揉皺的衣角,道:“你后日就穿紅嫁衣嫁給我了,不想見見皇上傾訴衷腸?不最后爭取一次?皇上看到你楚楚動人的柔美模樣,可能會動容的封你為嬪妃,不如試一試?” 翟容容心里揪疼,她剛剛試了,完全無濟于事,皇上毫無動容,平靜的無以復加,寬厚的說了些道理。 “何不試試?”謝遠川看盡她的落寞。 “不要了,我該回府了?!钡匀萑萦X得無法呼吸,背脊發涼。她語氣發軟,帶著急切的哀求,輕道:“你能送我回府嗎?” “能?!敝x遠川低低一笑,雙手握著她的雙臀,把她身子一提,使她跨坐著在他懷里,再過半個時辰送她回府不遲。 茶樓的三層,賀云開和顏留正在談事,隱約聽到了可想而知的聲音,連續不斷,不是暴力強迫。賀云開若無其事的把廂房的門關上,聲音被隔絕了。 顏留繼續說道:“那姑娘八面玲瓏,你先把她納為嬪放在后宮,方便做事?!?/br> 賀云開道:“為宮女即可?!?/br> “一個小小的嬪也不納,你在意皇后的感覺到了這種地步?”顏留不可思議,據他所知,賀云開在大婚之前,始終對皇后的興趣一般。大婚之后剛剛三日,就對皇后興趣盎然。漸漸,興趣日益加深到了欣賞的地步,欣賞之后是著迷、投入、在意。在意皇后的感覺,也在意皇后的行為,連制裁翟太后勝利的大好契機全拱手奉給了皇后。 他知道賀云開潔身自好,一直對女子都平靜的保持距離,身為皇上納個嬪,有名無實,無傷大雅。 “在這種事上,我絕不能和她有隔閡?!辟R云開不掩飾對皇后的在意,因為他知道了皇后不高興他和別的女子接觸。 “我們安插的后宮女官和禁軍統領幾乎全被皇后換掉了,你還坐視不管?”顏留認真問他,沒有了平時的慵懶嬉笑。 賀云開道:“當然管,我自有安排?!?/br> “是啊,否則賀元惟再措不及防的出手時,你就沒那么好的運氣了?!鳖伭粢琅f心有余悸,還好當時翟太后選擇的一衛是他們的人,如果兩衛全是翟太后的人,兇多吉少。 賀云開沉默片刻,鄭重問:“顏留,平心而論,是我包藏禍心搶了他的皇位?” 顏留想了想,道:“如果把前因后果說給別人聽,稍微揣測一番,都會覺得你是包藏禍心?!?/br> 都會覺得?謝韞舜也會這么覺得?賀云開決定坦白告訴她,在當她從別處聽到之前。就像是以往主動坦白一樣,在事態沒有發展到嚴峻之前,心平氣和的告訴她。 第60章 忌辛苦 明日是就是謝遠川的大喜之日,得知謝府和翟府都已為喜事準備妥當,謝韞舜閑臥于窗前軟榻,決定暫不宣見翟容容了。她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如何能盡快源源不斷的、安全的得到銀子。 流傳書坊已經尋到了店面,是一處偏僻的街巷里,酒香不怕巷子深,書香自然也不怕。待陸寄墨尋找到用于印制書籍的宅院,雇傭到一批忠實的伙計,就可以開始印制準備開業了。此后的開銷,將需要源源不斷的銀子,她已囊中羞澀。 慢搖團扇時,看到扇面上繪畫的白鶴,謝韞舜靈光一閃,便即刻動身,帶著貼身侍女和侍衛乘著尋常的馬車,悄悄出宮。 馬車停到距離顏家不遠的僻靜處,謝韞舜讓侍女去請顏永義。顏永義是京城知名的富商,主要經營客棧、綢緞、木材生意,其嫡次子正是風流倜儻的顏留。 等了約一個時辰,顏永義到了。他健步如飛,神采硬朗,雙目閃爍著精光,恭敬跪拜:“草民顏永義拜見皇后娘娘?!?/br> 謝韞舜端視這位干練的中年男子,衣著講究,有著商賈世家傳承的聰敏氣勢,微笑道:“顏老板請起,此后,本宮對于顏老板而言是鶴居士?!?/br> “鶴居士?”顏永義謹慎的站起,皇后娘娘突然密宣見他,使他大為驚惶。 謝韞舜示意侍女將一摞畫作呈上,跟明白人就直接說明白話,說道:“顏老板請看,這是鶴居士的畫作,請顏老板為它們裱褙,掛在顏家的茶樓、客棧、綢緞店、胭脂水粉店售賣,售不出可當裝飾,售出賺得的銀子平分?!?/br> 她去過顏家在霞庭湖邊的茶樓,樓中掛的山水花鳥畫頗為高雅,雖然不是出自大師之手,但足以可見顏老板鑒賞畫作的能力,她對自己的畫作亦足夠有信心。 顏永義一震,娘娘是要賣畫?他趕緊仔細觀賞,一幅幅的山水風光圖,畫風很大氣鮮明,遠近景極為精細,意境高遠。不僅是畫的絕妙,用的畫紙名貴,顏料墨料不俗。非常難得的上乘畫作,更何況是皇后娘娘所畫。他對畫作略懂,但很懂商機,顯然是天賜商機,不禁振奮心生狂喜。 謝韞舜瞧著他暗喜的神色,問道:“顏老板意下如何?” 顏永義跪拜道:“草民承蒙娘娘的抬舉,感激不盡?!?/br> “顏老板請起?!敝x韞舜交待道:“務必保密‘鶴居士’是何人?!?/br> 十年前起,她畫作上的落款就是鶴居士,只有謝家親人、賀元惟、貼身侍從知道。日積月累畫了足有數百幅畫,她要把這些擱置的畫賣出去換取銀子,選擇了懂得經商又有雅興的顏永義。 “草民必將嚴守秘密?!?nbsp;顏永義極為鄭重,這些畫作僅靠畫作本身就能賣出好價錢,雖然比不上知名的大師大家,但能比嶄露頭角的畫師畫作高出許多。假以時日,神秘的鶴居士名聲大噪,售價可水漲船高,利潤豐厚無比。 謝韞舜問道:“顏老板打算依什么潤格定售價?” 顏永義憑借多年購畫裝飾的經驗,道:“初定售價為扇面一兩、小幅三兩、中幅六兩、大幅十兩。賣出二十幅,售價漲一倍?!?/br> 即識貨又懂行,謝韞舜覺得可行,道:“每隔五日的正午時分,有人在此取一次銀子?!?/br> “是,草民謝娘娘信任?!鳖佊懒x心懷感激得到這份薄本厚利的生意,皇后提出的掛在客棧、茶樓、綢緞店鋪這些地方售賣的主意甚好,問道:“娘娘何時送來更多畫作?這二十余幅草民全買下了,顏家所有商鋪客棧以后只掛‘鶴居士’的畫,還缺三十余幅?!?/br> “明日正午時分送至此處?!敝x韞舜微微一笑,她需要畫作被很多人看到,需要以‘鶴居士’名利雙收,“以后就有勞顏老板了?!?/br> 馬車緩緩駛離,謝韞舜的眸色冷靜,且試試他的為人,今后可以有更多的大生意一起做。馬車駛向了連采巷,順道見一見陸寄墨,問問他翻閱過顏氤相好寫的話本覺得如何。 陸寄墨正坐在院中樹下乘涼冥思,旁邊凳子上放著被翻閱兩三遍的話本。斑駁樹影下,他散發著清貧純透的書卷氣。 “寄墨公子?!敝x韞舜慢步入院。 “娘娘?!标懠哪B忙站起行禮,把木椅搬給身懷六甲的皇后坐?;屎竺裁栏哔F,舉手投足間大方從容,氣度弘遠,他有些靦腆而局促的垂首恭立。 謝韞舜落座,看了看凳上話本,再看他猶豫不決的眉頭,問道:“你不喜歡這個話本?” 陸寄墨誠然道:“此話本雖有趣,但純是男女之情閨房之樂?!?/br> “庸俗?格局???不夠深刻?不能引人思考?”謝韞舜可想而知,她隨意翻閱幾頁,如同木桃所言,是本讀時津津有味的情愛話本,富家小姐和落魄公子離奇的相遇、轟轟烈烈的相愛、不離不棄的相守,感人而浪漫,三個侍女都喜歡看,自然不符合閱過百卷古籍的陸濂父子的境界。 “是?!标懠哪寡缘溃骸拜p浮之物難以流傳千古?!?/br> 謝韞舜欣賞的道:“這正是我認定你最為合適的原因,你有鑒賞書籍的眼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