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我說姑娘呀，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家條件多好似的?！币慌缘亩藡屢恢毙δ樣?，聽見周mama說到自己家，才終于開口：“其實吧，我家也就是普通的小門小戶，吃國家飯的工薪階層，哪有你們這些做生意的大老板有錢有時間，可以陪老人散散步、買買菜的呀？說實在的，當初你二哥來我這個城市打拼的時候，才十八歲，我那時候就是看中了他老實?！?/br>
    周mama直直的看了二舅媽一會兒，忽然笑著說：“也是，強盜還會裝一裝斯文呢。這飯顯然是吃不下去的了，咱們家都是刁鉆滑頭的人家，養不起你們這些老實人，你們走吧?！?/br>
    “話都沒有說清楚，這就要趕人走了？”

    二舅媽的笑容明顯帶著刀子，連帶著臉都有些扭曲，周周看了很不舒服，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媽，咱們對待‘老實人’要客氣一點，你不也常說我，要做一個有禮貌的好孩子嘛！你還不快去把外公外婆這些年看病呀、吃呀住呀等等所有的花銷都拿出來算一算，咱們一件事兒歸一件事兒，慢慢來嘛！”

    “這些東西有什么好算的？只要把房子和存折算算清楚，什么不能抵掉的？”二舅舅的口氣很不耐煩，白了周周一眼。

    小舅舅冷笑：“周周說的沒錯，一件事兒歸一件事兒。既然要算，咱們就從頭開始，算算清楚?！?/br>
    說著，小舅舅讓小舅媽取來了所有外公外婆這些年看病的憑據、外出買菜和日用品等等所有花銷的賬簿，認認真真的面對著二舅舅算了起來，絲毫不顧及他和二舅媽越來越黑的臉色。

    周周雖然在心底給小舅舅默默的豎起了大拇指，但其實她心底更喜歡像自家老媽那樣，直截了當的趕人。

    面對這樣的人，自私、嗜錢如命到連一絲絲的親情都沒有了，她連一刻都不愿意多相處。

    計算器嘀嘀叭叭的按了半天，算出來的數字足足有近百萬，嚇得二舅舅的臉色黑的像鍋底一樣，憋了老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你是不是哪里算錯了？”

    “怎么？我和姣姣花咱們自己的錢贍養父母，從頭到腳、吃的穿的用的，包括住院和用藥，都用最好的，咱們心甘情愿，你有意見？當然，你是擁有提意見的權利的，前提是先把你的那一份拿出來，給你抹個零，就三十萬吧?！?/br>
    “做了多年的生意，果然是滿身的銅臭味！”二舅舅說話一點都不客氣，“二老都已經離開人世了，還算這些做什么？咱們應該算一算當下的！”

    小舅舅根本不愿意理他：“舊賬不清，談什么當下的？”

    “咱們家四兄弟姐妹，怎么就要我出三分之一了？我頂多只給二十萬?！?/br>
    “你也真敢說！老大死得早，他那份你還想讓他兒子出？也行，就算你四分之一好了，老大那一份，我和姣姣心甘情愿給他墊了，至少他家那大孫子還知道隔三差五的來家里陪陪老人，喝喝茶吃吃飯。你好歹也是長輩，怎么著二十五萬少不了，這抹零也抹得太狠了吧？”小舅舅端起桌上的酒，淺淺的瞇了一口。

    二舅舅剛想發飆，就被二舅媽攔住了：“贍養老人是應該的，這錢我們會出。不過，既然都把話說白了，你們是不是也應該算一算房子和存折上的錢？”

    “你還要提這事兒？”小舅舅冷笑，把酒杯往桌上一丟，坐直了身子：“實話告訴你，房子和存折，你們一分都別想要。給你們兩條路，要么拿出二十五萬的份子錢，要么給我滾出去，我這輩子就當沒你這個二哥！”

    事已至此，周周只能暗自嘆了口氣。

    好歹是外婆的大日子了，吵吵鬧鬧弄到這個份上，眼看著這段飯吃的越來越僵，二舅舅和小舅舅都快打起來了，二舅媽和周mama各幫一邊、互不相讓的，周周忽然就覺得很心累，心里忽然跳出了那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世界上呀，千算萬算、千防萬防，還是人心最難測！

    同時，周周也很慶幸，自己能夠有外婆外公的溫暖包裹著，周mama、小舅舅和小舅媽這樣明事理的長輩養育長大，最終沒有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一類人。

    又吵吵鬧鬧的折騰了好一陣子，幾個大人結結實實的大吵了一架，見實在鬧不出什么錢來，二舅舅和二舅媽終于悻悻然的離開了。

    忽然之間的安靜，讓周周有些無措，想說些什么，又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倒是羅濤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爸，剛才二伯說的話，我全都錄音了。如果他要告我們，應該會有用的吧？”

    “你發到我手機上來，先存著以防萬一吧?！毙【司苏f話之間露出了難得的疲憊：“好了，都折騰了這么久，趕緊吃一些墊墊肚子吧，冷了總比餓著強?！?/br>
    也不知是怎么的，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惹得大伙兒不自覺地掉起了眼淚，就連小舅舅自己都忍不住紅了眼眶：“呵呵，突然又少了一個人吃飯，還真有點不習慣……”

    可不是嘛？

    每次回家，都會有外婆暖暖的關心和說笑，問著她和沈儼什么時候結婚、在哪兒結、生男孩還是女孩兒……

    眼淚的關卡一打開，止都止不住。

    小舅舅和周mama說了許多外婆和外公早年間的事，有周周和羅濤知道的，也有他們不知道的，就連小舅媽都忍不住回憶起早年外公外婆帶著小舅舅去他們家“提親”的事兒……

    一家人哭哭啼啼的聊到了半夜，菜熱了幾回，卻幾乎沒有動，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房間、怎么睡著的了。

    第二天一早，又是一個春光明媚的好日子，周周被窗簾縫里照射進來的陽光刺疼了眼睛，朦朧之間仿佛還能看見外婆的身影，覺得這一切好像都是一個長長的夢，如此的不真實。

    起床的時候，周mama已經做好了早餐，正在陽臺上擦不銹鋼鐵籠子，準備中午曬被子。

    “媽……”周周有些怔忪，總是看向飄窗的方向，仿佛那兒還坐著一個人……

    “睡醒了？”周mama轉身看著她，臉色有些蒼白，黑眼圈都快掛到下巴了，明顯氣色不好，卻還是忍不住說她：“你瞧瞧你自己，眼睛腫的和熊貓一樣。今天該回學校了，晚上一定要早點睡，知道不？”

    “恩，知道了，你也是?！?/br>
    周周也忍不住叮囑，差點又掉下眼淚來，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實在沒什么胃口，周周只是簡單扒了幾口粥，就拿著衣物回了學校。

    畢竟還是學生，沈儼不可能也請假陪著周周辦外婆的喪事，于是早早的回學校上課，這會兒無論內心有多焦急和關心，也只能頻繁的發著信息，聊表心意。

    一路從小鎮聊到學校，直到見到周周本人，沈儼的心才放了下來，可是眉頭還是緊緊的鎖著。

    外婆一直對沈儼極好，事事都想著他，凡是家里孩子有的，都會給他準備一份。

    也是因為如此，沈儼和外婆的感情也很不錯，就像自己家的親外婆一樣。

    這次外婆離世，沈儼也非常難受，暗地里抹過眼淚，如今卻是更擔心周周的情況，拉著她一邊往食堂走，一邊說：“我怎么覺得才三天的時間，你就快瘦成閃電了？我將來可不想生一個閃電俠?！?/br>
    周周知道他是想逗自己開心，可實在笑不出來，只能勉強應了幾句。

    沈儼看她不說話，也不再說什么，只是默默的陪著吃飯……

    ………… …………

    再次回歸到校園生活，周周忽然的性情大變讓大家都很不習慣。

    原本挺活潑、似乎隨時都可以玩鬧的她，忽然變得安靜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總是那樣冷冷的，偶爾的笑一笑，也不再像以往一樣，讓人覺得挺親近。

    看見這樣的周周，最著急的莫過于沈儼。

    沈儼當然知道，這是因為外婆的去世——

    外婆是周周最親近的人，甚至有許多時候，是唯一一個能夠引起周周和周mama爭執的人。她曾經無意間提起，外公已經沒有了，外婆在就覺得家還在。

    面對這樣悲情的周周，沈儼有些手足無措，卻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外婆，只能向寢室里的兄弟們求教，該如何哄她開心——

    送花、巧克力、布娃娃……

    曾經只在生日、過年等時候用的小招數，這回似乎都不太靈驗了，因此，沈儼決定憋一個大的……

    的確，外婆的離開對周周的打擊很大。

    回到學校之后的周周更專心的投入學習與兼職之中，生怕得了一丁點兒空閑，就會想起外婆，腦海里時刻盤旋著外婆靜靜的坐在飄窗上，任陽光灑滿身的樣子……

    直到這一個周六——周周也數不清到底過了多少個周末了，沈儼說什么也不肯讓她再呆在圖書館里，把自己再埋進一堆工具書之中狂啃，硬是拖了出來。

    “到底要去哪兒？”

    周周的眉頭微皺，現在的她，看見陽光就覺得膩煩，特別是隨著溫度的回升，天氣越來越熱——她最討厭夏天。

    無論周周怎么問，沈儼都只是笑笑不說，拉著她坐上圖書館門外的自行車，騎了起來。

    周周坐在自行車后座，輕摟著沈儼的腰，任由他載著自己穿過校園，騎出了大門。

    伴隨著自行車上“叮鈴鈴”的車鈴聲，看見身旁的車來車往，周周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悠閑的抬起頭、走出校園，游走在這車水馬龍之間了？

    其實，f大是一座非常美麗的城市，擁有著非常美麗的綠化，郁郁蔥蔥之間傳來陣陣鳥鳴，清麗動人。

    只是周周平時學習和工作起來太拼命，只是偶爾幾次和寢室里的女生們出來郊游，其余時間根本無暇出來欣賞這些美景。

    “周周，你看！”

    沈儼的自行車載著周周轉過了一個街角，忽然出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周周抬頭，不經意間，瞥見街角站著一個人，手里舉著一塊牌子——

    是他們的第一次合影？

    一瞥見這張照片，周周就想起來了：那是高中時期，他們剛在一起的第一個寒假，“大頭貼”最火熱的時期，也是他們的第一次合影。

    隨著自行車的前進，照片一晃而過，駛向前面的一個大紅綠燈。

    “沈儼，你……”

    “別問，我會緊張的！”不等周周說出口，沈儼已經打斷了她，笑著說：“看前面！”

    這個拐角到紅綠燈的距離并不遠，很快，又是一張照片映入了周周的眼簾。

    那是她和沈儼第一次一起兼職，在夜市上擺地攤時的自拍。

    還有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

    沈儼騎著自行車載著周周一路前行，欣賞了街頭的十張照片之后，才停在了一個人工湖的邊上。

    天氣晴朗，人工湖邊綠樹成蔭，早就堆滿了出來散心的人們。

    沈儼拉著周周沿著人工湖散步，聊著十張照片中的不同場景，還有許許多多沒有照片記錄的過去。

    不知不覺間，二人竟然已經一起走過了這么多經歷：“翻進空間整理照片的時候，我也覺得很驚訝，真沒想到呢！”

    “是呀?！敝苤艿男θ葜薪K于有了些許自然，不再像前幾日一樣陰郁：“沈儼，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嗎？”

    沈儼失笑，忽然轉過身，溫柔的看著她：“當然，我會永遠守在你身邊。周周，記得你曾經告訴我，有外婆的地方就是家。雖然外婆的離開讓我們大家都很難過，但是她更希望看見開心地我們呀！雖然失去了外婆，可是你還有阿姨，還有小舅舅他們，還有我！只要我們大家都在一起，就有家！”

    即使一個勁兒的吸著鼻子，周周還是沒忍住掉下眼淚，但依然笑著說：“行啊你，這幾年就連說話的本事都長進了？老實交代，這招是誰教你的？”

    沈儼愣了愣，有些害羞：“還是你了解我……”

    “還用說？你可不是那種隨時會制造浪漫驚喜、隨口就能說出一大堆好聽的話的人。這是沈遲教你的？”

    既然被看穿了，沈儼也不掩飾，笑著點點頭：“我問了寢室里的哥兒們，他們說的那些招數都太浮夸。到底還是自家兄弟好，又是看著我們一路走來的，果然出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周周笑了笑，忽然伸手摟住他腰間，把頭深深地埋進了沈儼的懷里：“沈儼，謝謝你，我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br>
    沈儼笑著抬手拍了拍周周的腦袋，回抱住她：“你這樣子可把大家都嚇壞了，阿姨昨天晚上還打電話問我，你怎么樣了呢！待會兒回去之后，別忘記給她回一個電話?！?/br>
    周周的眼淚沒有止住，就躲在沈儼的懷里點了點頭，賴了很久，用他的衣服擦干了眼淚才肯抬起頭，笑嘻嘻地說：“還有后續嗎？”

    “呃……”

    沈儼一時語塞，卻惹得周周失笑：“我可不信，沈遲給你出了這些主意之后，就沒有說過接下來該怎么做？”

    見他的臉突然有些紅的不自然，周周再次笑了起來：“他一定說了吧？行了行了，別再想著怎么回答我了，我還不知道你？”

    說著，周周拉起沈儼的手，繼續向前走，腳步明顯輕盈了許多。

    沈儼說的沒錯，外婆一定不會喜歡看見這樣的自己吧？

    她還有周mama，還有這么多關心自己的人，有他們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雖然心里還是有些難受，但用學習和工作轉移注意力的同時，她應該將更多的精力放在身邊這些關心自己的人身上，不辜負他們對自己的期望，不再讓他們繼續擔心下去。

    一路上，周周和沈儼聊了許多，從高中到大學，再到將來的美好憧憬，點點滴滴……

    “周周？”

    人工湖不大，眼看著走了近一圈下來，就要回到停自行車的地方了，忽然傳來一個女聲，喊住了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