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擔心繆特受傷……”

    莎拉皺著眉，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自己的語言。

    “可是我覺得……我覺得……他們這一次的見面，應該很辛苦……嗯，非常難受。其實那個時候，我都想說讓繆特不要去……”

    可是她說不出口。

    特洛爾元帥將所有的伽都困在這里，他的目的就是要逼迫繆特去見他。

    她知道，繆特也知道，所以她攔不住繆特。

    可是她想，真的見面了，繆特會很難受吧？……或許不止是繆特，特洛爾元帥也……

    或許現在其他的伽都認為特洛爾元帥很可惡，但是她卻不這樣覺得。畢竟站在特洛爾元帥的立場上，是被自己深愛的人所拋棄，從而才發狠地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但是，但是——繆特也不是自愿的??！

    ……一直以來，或許是從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她就特別喜歡特洛爾元帥的目光。

    他看著繆特的那種目光，比什么都還要柔軟，比什么都還要專注，仿佛是注視著漆黑的世界中唯一的火焰。

    那段時間里，她一直都在旁邊看著。

    特洛爾元帥的藍眸雖然平常也好看，但是只有在凝視著繆特的時候，才會有光的痕跡，才像是有了活著的氣息，甚于宇宙星光的瑰麗。

    平常的時候，她就喜歡坐在旁邊，看著那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

    她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感覺，但是當看著他們的時候，那種柔軟的感覺像是將她的心都溫暖起來了一樣，看得她的心也跟著暖洋洋的。

    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繆特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時候，特洛爾元帥露出了怎樣的眼神呢……

    莎拉無法想象。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繆特和特洛爾元帥他……最后會變成怎樣呢？”

    迦南看著莎拉，那個曾經天真不知愁的少女的目光在這一刻也染上了從未有過的愁緒，那或許就是成長的代價。

    孩子長大了，就要面對現實的殘酷。

    人類，還有，伽。

    那是一道無法逾越的溝壑。

    無論是以前，現在，還是未來……

    …………

    ……………………

    藍黑色的依修塔爾安靜地懸浮在星空中，那無數小型戰艦組成的球體就在它的身前。遠方，其他的艦隊還在向著這里趕來。

    巨鯨安于星海之中，當彗星一閃而過的時候，龐大身軀折射出金屬的微光。巨鯨的體內，那華美的大廳之中，此刻鴉雀無聲，偌大一個空間卻是安靜地可怕，只能聽到低低的呼吸聲。

    年輕的帝王站在高高的臺階上，俯視著下方，鳳眼銳利得像是刀鋒的痕跡。

    那臺階之下，單膝跪伏在地的少年深深地低著頭，淺黑色發散落下來，擋住他的臉，從上面看下去，根本看不見他的臉。

    無形的壓迫感充斥在空氣中，眾位將領站在兩側，像退到一邊去的維亞一樣眼觀鼻鼻觀心，屏住呼吸不發出一點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很短，但是在這種幾乎令人窒息的壓迫氣氛之中，卻仿佛是過了很長的時間。

    突然之間，一個冷漠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各歸其位?！?/br>
    在年輕帝王的命令下，眾位將領紛紛躬身退下，離開大廳準備回到各自的崗位上。最后離去的是維亞，在離開之前，他站在大廳門口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著那高臺之上孤身一人站著的頎長身影，看著那伏地低頭的少年的身影，他的眼中掠過不明的影子，然后，他轉回頭，離開了這里。

    偌大一個大廳之中，此刻只剩下兩人。

    特洛爾俯視著腳下的人，而跪地的繆特也始終沒有抬頭。

    他們誰都看不見誰的臉，誰都看不見對方臉上的表情。

    啪，空曠而寂靜的大廳里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漆黑色的靴底踩在鋪在臺階上的深紅地毯上，特洛爾一步步向下走來。

    他停在最后一級臺階上，低頭凝視著跪下他腳下的少年。然后，他俯身，戴著雪白手套的手伸出來，手指掐住那低著頭的少年的下巴。

    稍一用力，他將繆特的臉硬生生地抬了起來。

    猝不及防被強行抬起臉來的少年似有些錯愕，抬眼向特洛爾看來，淺黑色的額發從兩側散落，露出繆特光潔的額頭和眉心。

    漆黑的眸像是外面漆黑的星空，黑暗中卻透出明亮的星光。

    特洛爾看著這雙眼，少年的眸如初見一般，干凈而清澈，像是泉水一般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仿佛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魔力，將他整個人連同靈魂都吸入那明亮的漆黑之中。

    深陷其中，無法掙脫。

    特洛爾的目光緩緩地在那張被他強行抬起的臉上掃過，他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深深地沉淀下去，意味不明的，深黯的，還隱藏了幾分說不出的貪婪。

    他的目光幾乎是貪婪地凝視著這個在他眼前消失得太久的少年，幾乎不愿眨眼。

    已經有太久的時光，他不曾看見這個人；已經有太久，他不曾碰觸這個人溫暖的肌膚；已經有太久，他不曾聽到這個人的聲音……

    不夠。

    完全不夠。

    一種可怕而難以控制的欲望從他身體里涌出來，讓他心底的那數分貪婪化為了十分。

    隱隱的戾氣從他眼底滲出來，讓年輕帝王的目光帶上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

    想碰觸他，想將這個孩子擁入懷中，想吻那粉色的唇，想撫摸那柔軟的發絲，嗅著這孩子身上仿佛星空下的氣息——

    想將這個少年囚于自己的雙手之中，只看著、想著他一個人——

    讓其再也不能離開自己——

    一只手伸來，碰觸到特洛爾的頰。

    特洛爾怔了一下，他看見繆特保持著跪地的姿勢，仰著頭看他，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他的眼角。

    那指尖有些涼，卻如記憶中那般柔軟，碰觸到他眼角的時候帶來的一點涼意莫名就讓那在他眼底翻騰著快要抑制不住洶涌而出的戾氣散了幾分。

    繆特只是仰頭看著他，什么都沒說。

    他以為會在繆特眼中看到怒意和羞辱，可是那漆黑的眸中什么都沒有，仍舊如一汪清泉，清冽而透亮，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甚至從這孩子注視著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擔心的情緒。

    他在擔心他？

    為什么？

    特洛爾一時間有種說不出的茫然。

    他以為他做到現在這個地步，一定會激怒繆特。

    他逼迫他，囚禁他，死死追著他不放手，以他所有族人的生命脅迫他來見自己，還逼迫他對自己下跪——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被繆特視為仇敵、被用仇視的目光凝視著的準備。

    可是這一刻，他從繆特看著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有擔心，還有一種難以明喻的悲傷。

    ……

    無論什么時候，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情，看著這孩子的眼的時候，他還是會覺得心疼。

    他看不懂繆特眼底的悲傷，可是他看著依然會心疼。

    年輕的帝王俯身，單膝落地，半跪在那寬闊的臺階上。

    他的手仍然握著身前少年的下巴，凝視著那漆黑的眼。

    他沒有躲開繆特伸過來碰觸他的頰的手指，而是用另一只手握住繆特的那只手，墨藍的眸深深地注視著繆特的眼。

    對視稍許，特洛爾低沉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空間里響起。

    “告訴我，為什么？”

    少年漆黑的瞳孔輕顫了一下，千萬種復雜的情緒在其中跳動。

    許久之后，繆特張唇，似乎想要說什么。

    轟??！

    突如其來劇烈的晃動讓少年的話沒能說出口，那仿佛是山崩地裂一般，整座艦身在兇猛地震動著。跪著的繆特一個身型不穩，向前栽倒，被反應極快的特洛爾一把接住，在劇烈晃動的地面上，他穩穩地抱著繆特站起身來。

    下一秒，一個巨大的光幕在他身前猛地展開，將指揮大廳之中所有人都映在其中。

    “陛下！”

    說話的維亞臉色難看得厲害。

    “匯報狀況?！?/br>
    特洛爾冷聲說。

    青發少將臉部抽搐了一下，沉重地吐出了一句話。

    “發生了空間塌陷！”

    簡單的一句話，幾個字，卻是讓一貫冷靜沉著的特洛爾都瞳孔用力收縮了一下。

    空間塌陷，那是對艦隊來說無比可怕的事情。

    那是在宇宙星空之中某一處空間，因為異常導致小部分空間破裂，由此導致連鎖反應，就像是多諾米骨牌，在一分鐘多鐘的時間里，無限的空間都會猛烈地破碎——就像是一棟大樓瞬間粉碎坍塌一樣。

    空間塌陷是極其罕見的現象，百年內都難得出現一次，可是一旦出現，就如同宇宙天崩地裂了一般，無論是行星還是恒星甚至于那一處的龐大星系，整個都會跟著空間坍塌被碾壓成粉末，最后被吸入形成的巨大黑洞之中。

    就連恒星都會被粉碎，更別說人類的船艦了，一旦深陷空間塌陷的范圍之中，沒有船艦可以逃脫，躍遷也不行，因為那個時候異常的空間已經完全和宇宙其他的空間在不同維度上，徹底分裂開了。

    ……

    在事發前數十分鐘，不愿意消極地等待著坐以待斃的年輕的伽們作出了決定。他們瞬移離開了艦內，出現在正在獨自支撐光罩的諾亞面前。他們告訴諾亞，他們打算嘗試著集中力量去攻擊那些包圍住他們的戰艦。不管能不能成功，他們總要試上一試。

    諾亞沉吟了一會兒，點頭同意了。

    于是那些擁有著強大力量的伽選擇了包圍圈的一處，他們一過去，那附近的戰艦就開始向他們開火，有幾個伽撐開了防護罩將眾人保護在其中。而剩下的一眾人將他們所有伽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向著一處轟擊而去——

    那或許是巧合。

    太不可思議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