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他看到的,永遠是他的父親嚴厲的面孔。他聽到的,永遠是對他的斥責。 他開始慢慢地學會放棄。 無論怎樣努力,他得到的永遠都是那句話,所以他想,算了吧。 所謂心灰意冷,不過如此。 是從什么時候起,再也不愿意去看父親的臉,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再也不想與父親的目光對視……他也不記得了。 他只是習慣性地在父親面前低下頭,掩蓋他的臉,心底平靜如死海。 他已經長大,他再也不是那個渴求著父親一個贊賞的目光的孩子,他的情緒再也不會因為父親的任何舉動和語言有一絲的波瀾。 他已經習慣了如此與他的父親相處。 直到那一天…… “那個年輕人的未來不可限量?!?/br> 那是他從未在他的父親臉上看到的贊嘆的目光。 只是,這個目光看向的,卻是另一個年輕人。 “特洛爾……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因為有皇帝陛下的寵信才能晉升少將,現在看來,那個年輕人完全是憑借他自己的實力得到了現在的地位?!?/br> “哪怕是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也遠遠遜色于他?!?/br> 那個從來吝嗇給自己一點贊揚的老人用無比灼熱的目光注視著那個年輕人,然后,將失望的目光留給自己。 “貝亞特,如果你能有他的一半……” 他攥緊了手,指甲深深刺進掌心。 他曾經以為他的心臟已經堅硬如鐵,他曾經以為他再也不會因為這個男人的斥責而有絲毫的動搖—— 可是這個人,這個他稱之為父親的人,總是輕易地用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將他刺得千瘡百孔。 這個男人,總是輕描淡寫的就能將他的尊嚴丟在地上踐踏得體無完膚。 ………… ………………………… 壓抑的房間里響起了低低的笑聲,坐在深紅色沙發上的男子低著頭,他的雙手捂著臉。 低沉到詭異的笑聲一下一下,從他捂著臉的手指縫里傳出來。 【你太讓我失望了,貝亞特?!?/br> 父親大人,我已經習慣了。 我已經習慣你對我感到失望了。 黑褐色的卷發凌亂地散落在男人捂著臉的手的手背上,男人的眼透過手指之間的縫隙看過來。 對面的鏡子映出男人此刻的模樣,還有臉頰上露出的那一截紅印。 隱隱的刺痛感從臉頰上傳來,火辣辣的,那種疼痛像是沿著他的皮膚、血rou甚至于骨髓滲透到他身體的最深處。 捂著臉的男人盯著對面的鏡子還在笑,一下一下,一聲一聲。 那笑聲一下一下變大,一聲一聲變得尖銳。 到了最后,那笑聲近乎歇斯底里。 整個房間里,都是那尖銳的笑聲在回蕩。 父親大人,我知道,你想要一個比任何人都還要優秀的兒子。 因為你的孩子是我,所以你一直都在失望。 你永遠不會以我為傲。 我知道,你是多么期望那個比任何人都還要優秀的年輕少將才是你的兒子—— 男人盯著鏡子中的影子,他扭曲的眼透過手指縫,顯得異常猙獰而瘋狂。 如果那個家伙死了呢? 父親。 如果那個家伙死了,他還能比我優秀嗎?! 第25章 “boss,要不,我們還是離開吧?” 紅發的少校皺著眉說。 “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br> 對于他的抗議,米亞家族很快給出了反應。 作為米亞家族未來家主的貝亞特親自前來,向特洛爾少將致歉,表示自己馭下不嚴,警衛力量不足,致使別有心機的人侵入房間。 他給出的解釋是,由于老侯爵長年征戰,得罪了不少人,他們得到暗信說是有幾股勢力在蠢蠢欲動,試圖在老侯爵舉辦壽宴的時候發起襲擊。 所以,當前星球的警備力量大多都調動了起來,在各地進行嚴密地巡查,抓捕行為異常的人,避免在壽誕當日真的發生恐怖襲擊事件。 因此,這邊的警備力量就稍微少了一些,以至于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不過他已經查清楚了,偷偷潛入房間的人就是意圖對老侯爵的壽宴進行破壞的勢力之一,那人之所以對繆特進行精神入侵,是想要對其進行催眠,讓繆特在壽宴上刺殺老侯爵,并借此離間他們米亞家族和特洛爾少將閣下之間的感情—— “有個屁的感情!真當我們是蠢材,隨便唬弄???” 對于貝亞特給出的解釋,洛賓嗤之以鼻。 當時,他站在他家boss身后,用鼻子哼了一聲,嘴角諷刺地揚了揚。 他家boss仍舊是那副冷淡的神色,看了看貝亞特身后的侍從手中捧著的圓盤。 那個墊著錦緞的黑色圓盤被血染紅了大半,上面放著一個男人的頭顱。 被砍下來的男人的頭顱睜著眼,空洞無神。 洛賓咬了咬牙。 貝亞特這一手看似是示好,給他們一個交代,但是這個頭顱又何嘗不是赤裸裸地示威。 強龍不壓地頭蛇。 貝亞特的意思很明顯——不管你們認不認可,事實就是他說的這樣——這里是米亞星,是他們米亞家族的地盤。 “知道了?!?/br> 那個時候,年輕的少將如此回答。 墨藍色的瞳孔淡淡地和米亞家族未來的家主對視,那張俊美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細長的丹鳳眼微微上挑的眼角給人的是銳利的弧度,他注視著貝亞特的目光是毫不在意的淡漠。 ——無論是示好,還是示威,都一拳砸在空氣里—— 明明擺出居高臨下姿態的是貝亞特,但是那對視的一瞬間,立于制高點的卻是語氣和姿態都輕描淡寫的年輕少將。 如此說了一句‘知道了’之后,特洛爾轉身離開。 趕緊跟上自家boss步伐的洛賓回頭看了一眼,他看到那位米亞家族的繼承人站在原地,看著他家boss的背影。 仍舊是那副從容優雅的貴族姿態,仍舊是那副溫和有禮的神態,但是莫名的,洛賓就是從那個人溫和的目光里硬生生地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惡意。 自從看到那個人的目光之后,洛賓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忍不住再一次勸說他家boss。 “boss,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找個借口先行離開比較好?!?/br> 年輕的少將坐在軟椅上,修長的雙腿交疊。 他的手指交握,放在膝蓋上,一雙丹鳳眼直視著前方,露出銳利的目光。 “來不及了?!?/br> 他說。 “哈?什么來不及,boss,我們可是——” “…………” 年輕少將微微垂眼,睫毛在他頰上落下淺淺的影子。 他靜靜地坐著,似乎在權衡著什么,所以沒有開口說話。 反而是一直乖乖地坐在旁邊的少年忍不住開了口。 “要逃跑嗎?” 繆特問。 他盤膝坐在沙發上,漆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一下看看特洛爾,一下看看洛賓。 “什么逃跑,那是——” 洛賓反駁,可是那反駁的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繆特一句話讓他突然醒悟了過來。 他們不是無法離開,而是不能離開。 米亞家族什么都沒有對他們做,還對他們禮遇有加,然而,他們卻在應邀來到米亞星參加老侯爵的壽宴的前一日突然離開—— 其他來參加壽宴的人會怎么想? 要知道,能夠被老侯爵邀請來的,都是帝國中有頭有臉的人。 就算是米亞家族有錯在先,但他們若是現在離開,在他人眼中,那就是示弱,那就是逃跑,那么特洛爾少將四處征戰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偌大威信將遭受到沉重的打擊。 那些不知道內情的人只會嘲笑著說——看,那個出了一點小事就嚇得夾著尾巴逃跑的少將。 所以,他們不是走不了,而是不能走。 想明白之后,洛賓長長地吐了口氣,露出不爽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