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知道疫病的來源究竟是什么，最開始的傳染源是什么樣的，控制疫病當然很困難，因為無從得知疫病的來源是不是來自井水、來自某種植物、來自蛇鼠蟲蟻。

    但是當知道病源是病牛病羊的話，那么接下來的防治顯然就要簡單的多了。

    而控制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的病人、或者潛藏的已經患病但還未表現出的人進行集中控制。

    但是這一點，卻在最開始就表現出了十足的困難。

    因為他們無從得知究竟哪些人吃了病牛病羊，并且因此患病。

    雖然對于朝廷很信任，畢竟是皇上帶著他們走上了如今的美好生活，現在想一想幾年前那苦不堪言的日子，百姓們還會覺得自己仿佛活在夢里一樣。

    但是這不代表，他們會愿意被集中控制。

    朝廷想要根治疫病，他們當然是相信的，但是他們也更相信自己的見識。

    歷朝歷代以來，但凡患了瘟疫的地方，無一不是被隔離，最開始，所有的朝廷都說不會放棄他們，但是最后呢？

    這些被隔離起來的地方無一不遭到了慘烈的屠殺，烈焰焚城之舉數不勝數，甚至就連他們自己，如果知道自己的村中有哪一戶人家得了這種要命的病，第一時間肯定不會是去救治，而是排斥。

    人心如此，他們怎么敢賭朝廷的決心？

    所以幾乎只要是生病的人家都千方百計的隱瞞著自己的狀況，就怕家人被拉出去集中控制，甚至由于家人染病，恐怕他們自己也沒辦法幸免，畢竟這病，是要命過人的兇??！

    控制疫病的第一步就遭遇了極大的阻撓，每晚一天，就有可能有更多的人患病，而已經患病的人救治的希望就更小一分，別說姜太醫，朝廷所有人都是眉毛著了火一樣的著急。

    可是他們能怎樣呢？

    挨家挨戶的檢查？

    現在京都的氣氛本就緊張的仿佛火藥桶一樣了，如果再加一把火，連李梧也不知道最后的結果會是如何。

    游道子對此事自然知悉，所以自動請纓道，“我隨著去吧?！?/br>
    “師父？”李梧皺著眉毛。

    “嗯?！庇蔚雷涌粗降芫o皺的眉毛和眼底的青色，知道徒弟為這件事有多上火，“我大約能知曉，究竟哪些人患病?！?/br>
    “可是京都人口那么多……”

    一點點排查下來，要足足好幾天的時間，師父吃得消嗎？

    “沒關系?！庇蔚雷永^續說道，“而且，小福也可以與我一同?！?/br>
    “小福？”李梧瞪大眼睛，“他怎么能去？不行！”

    這還是李梧第一次這么大聲的反駁師父，為了自己的兒子。

    游道子嘆了口氣，“我總不會害自己的徒弟吧，你們把他想的太脆弱了，他沒事的，而且有我在?！?/br>
    “那也……”不行。

    然而李梧這句話還沒說完，早就偷偷躲在一邊的李小福就快速的打斷了自家爹爹，“我要去！”

    李梧再生氣，對自家兒子也是不會發火的，見小胖娃執拗的樣子，忍不住耐心的勸道，“小福，你不知道有多可怕，萬一沾染病氣怎么辦？這不是鬧著玩的，想想你阿娘，萬一你出事，不止你阿娘，爹爹哥哥和jiejie都會傷心的?！?/br>
    “可是我不會出事的呀！”李小福篤定道，見爹爹似乎還不信的樣子，只好拉著師父的衣袖懇求道，“師父師父，你能讓爹爹也看看嗎？”

    不親自體驗過某些神奇，永遠不會得知方士的手段，即使已經見識過，但是在還未涉足的領域，人們依舊保持著無知。

    李梧就是如此。

    如果未曾看到這個斑斕的世界，那么李梧永遠不會信任自己的孩子對于這種危險的承受能力。

    “你看到的那些灰氣，就是屬于死亡的氣息，沾染上疫病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這種氣息存在?！庇蔚雷咏忉尩?，“你再看一看小福和我？”

    李梧將目光轉向自家師父和自家兒子，隨即就被那光芒閃了一下。

    李小福自己是看不到自己身上具有的光彩的，但是李梧卻能看到。

    相對于自家師父那五彩磅礴與空氣相互交映的光芒，自家兒子這一身金光更加耀眼好嗎？

    李梧在那一剎那眼前是幾乎一片空白的，等過了好久，才能看到周圍灰氣快速的逃離自家兒子的身邊，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幾乎像是山兔遇到了野狼一般。

    天敵，無非如此。

    他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嗎？

    李梧幾乎開始懷疑自己的視線，但是當看向四周，那空中游離的各種各樣的顏色的時候，李梧知道，這是真的。

    游道子沒有讓李梧再看更多的東西，就將這短暫的視野取消掉了，如果再看下去，恐怕天道會追究其責，無論是李梧還是他都逃不了。

    畢竟李梧不止算不上方外之人，還是天道限制的帝王之一，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知悉太多的天機的。

    但是光是看到的這一點點，就已經足夠李梧震驚和思考了。

    怪不得師父那般厲害……

    對自家兒子又這般看重……

    原來真的有天賦非凡這種屬性存在啊，自家兒子真的是棒棒噠！

    在知道了沒有危險之后，李梧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擔憂，但是對于兒子要查驗病人這種事情，還是仔細詢問了李小福，“你怕不怕？”

    畢竟有些病人形容可怖，他很擔心自家兒子會被嚇到。

    “不怕啦！”

    李小?？杀茸约业姸嘧R廣多了，再可怕，有末世可怕嗎？

    于是李梧只好放下內心的擔憂，放兒子去查訪病人。

    方儒和謝道藺對皇上的命令很不解，游道子師父他們可以理解，畢竟他有著非同一般的手段，但是福王？

    為什么會派一個小豆丁一起出來呀！

    查找病人的時候還要照顧他，這真的不是來添亂的嗎？

    方儒和謝道藺對于疫情自然也是很關注的，并且為此也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因為知道朝廷的動向，更相信姜太醫，所以在知道朝廷的舉措之后，兩人就將府上可能染病的人都集中在了一起。

    不得不說，這個動作還是有著一定的效用的，連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一家都已經集中在了一起了，那么朝廷總不能坑自己人吧，總不會把這些人一起都殺掉。

    所以一些百姓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將自家的病人轉移，希冀朝廷統一派遣的神醫能治好自己的親人。

    而剩下的，就是一些頑固反抗的人了。

    不能說這些人錯，但是這些人確實要比另一些百姓更加偏激和執拗，預防疫病傳染已經足夠糟心，如今福王還過來添亂，怎么不讓方儒和謝道藺生氣呢？

    就算不會生病，可是一些病人萬一發狂傷到他怎么辦？

    但是皇上的命令他們又無法違背，只能看著小豆丁就這樣晃晃悠悠的跟在探查大隊的后面，打算開始查探。

    相對于方儒和謝道藺的生氣，林相對福王參與此事也很是不解，可是他比方儒和謝道藺要更加相信小李福的能耐，在皇上給了足夠的肯定之后，林相開始想的，就已經不是如何將李小福從探查大隊里面揪出來。

    而是如何將這件事情的影響力擴到最大。

    如果說太子親自過來抓病人，那么帶給病人的很有可能是恐慌，因為太子是國之儲君，且已經成丁，是能左右國策的人，就是將他們殺了他們也沒地方說理。

    但是福王卻決然不同。

    首先，福王的地位足夠高，但是沒有高到對他們生殺予奪的地步。

    其次，福王的名聲，如果說太子傳出的名聲是賢明能干，那么福王傳出去的名聲——福王？那不就是福娃嗎？拜拜拜！一定要多拜拜！

    而最后，就是福王的年齡了，六歲的小豆丁，即使對朝廷不信任，他們也不會相信朝廷會派出一個六歲的小娃娃來殺人的，誰家的娃不是寵大的呢，更何況皇家呢？

    就為了殺他們，讓一個六歲的小娃娃沾上血，值不值得呀！

    所以，讓福王參與查探大隊，除了安全方面有一點點隱憂之外，剩下的，全然都是好處。

    百姓的恐慌可以降到最低，對朝廷的信任度，卻可以大大提高。

    所以首要的，是宣傳福王一同參與探訪病人的事情。

    這一切都暫時只是設想，但是當真正的開始施行的時候，林相等人才發現，事情比想象中更加輕易。

    他們都低估了福王在百姓中的地位。

    幾乎每年都有的“分云”系列，幾乎每年都會下的幾場對身體極為有好處的雨，通過拜福娃愿望達成的人不要更多，以至于民間早就已經將福娃傳的神乎其神，就算他們沒見過，但是在某種時候，福娃是比朝廷更讓他們感到親切的存在。

    更何況自從李小福出宮玩耍了幾次之后，從上層傳到下層的流言更加多了，什么福王天生福相，看著就是小仙童一樣，肯定是天上的神仙下來歷練了諸如此類的流言，簡直不勝枚舉。

    所以林相不過剛剛開始宣傳 ，百姓們就都沸騰了。

    福娃會出來？來到他們百姓中間顯靈？

    這種好事請給他們一沓好嗎？來多少都不嫌多！

    于是探查大隊剛出現，就遇到了新的煩惱，那就是——謊報病情的人太多了怎么辦？

    有家中老人想讓福娃摸一摸賜福的，于是謊報自己有病，有家中沒什么事，只是誆福娃來家中坐一坐的，那椅子必然是要留作傳家寶絕對不賣的，有的什么想法都沒有，就是想多看一會兒，于是就領人多走一段路的……

    這樣的人多的要命，而有些人雖然沒有生病，但是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沾染了灰氣的人，這些人李小福也會跟著去一次，而等到李小福逛了一圈出來之后，那些灰氣就無影無蹤了。

    而讓福娃更加神異的是，有些全然沒有任何問題的人，福娃一眼就看出來，絕對不會跟他走的，于是百姓們更加相信福娃了。

    外面的消息越傳越烈，有些執拗的家庭也開始動搖，是不是要讓福娃來看看？

    聽隔壁二狗子說他妻子侄兒那里原本有些不舒服，福娃去了之后就全好了。

    雖然不怎么相信朝廷，但是那是福娃呀！

    于是第一例生病的人家自己走了出來。

    有了第一個，就有了第二個，而無論哪一個，送出來的病人經過福娃的身邊，即使沒有全然好，卻也緩解了幾分病痛，病人不斷的感激之語讓李小福接下來的路程變得無比順利，而一些沒有出來的，并非不想出來，而是全家都一起生了病，已經沒有力氣走出來了。

    當在床榻上被抬起來，說要一起救治的時候，他們心里面不是埋怨，而是感激。

    這樣的效果誰能想到呢？

    即使是最開始定下了宣傳方案的林相也絕想不到，不過是一個小娃娃，居然能造成這樣的后果。

    只有那些大人們后院的阿娘妻子能稍微了解一些。

    畢竟，她們也是十分信福娃呢！

    而這次，福娃也必然將帶來好運。

    事實也正是如此，李小福在發現自己是灰氣克星之后，心里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他是不是還可以做到更好？

    于是探查大隊已經打道回府了，但是福王卻和師父一起留在了病人集中處。

    他不想看到那么多人因為病痛受到折磨，也不想看到不過是幾歲的小孩子，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年少女，新婚燕爾的小夫妻，斑斑白發的老人家，因為病痛而死亡。

    如果自己能夠做到的話那么為什么不去做呢？

    為什么不讓疫病走的更徹底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