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第二天南庭是夜班,她做好了早餐后,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才去敲齊妙的門,卻始終沒人應,打齊妙的手機,那位jiejie說:“我上班走了?!?/br> 雖然時間還有些早,南庭倒也沒懷疑,等她轉身回家和睡不著一起享用早餐時,齊妙剛好到了中心醫院,她排隊掛了精神科桑桎的專家號。 桑桎看到她,沒有假裝什么都不知道,而是說:“終于肯正視自己的病情了?” 齊妙看著他:“南庭說你很厲害,我不信?!?/br> 提到南庭,桑桎的表情有細微的變化,他淡聲:“那你還來?” 齊妙竟然說:“我來證明,你連一個簡單的恐男癥都治不好,更別說是她的睡不著了?!?/br> “這算是激將法嗎?”桑桎笑了,“你們姐弟都讓我挺意外的?!?/br> 齊妙言歸正轉,“憑南庭的熱心,我不自己來,她肯定也會和你說,我是不希望給她和老七,就是我弟盛遠時,我不想讓他們因為我,有什么誤會,他們倆走到今天,不容易?!?/br> 桑桎認為沒有必要和她說:自己已經退出了,確切地說,是出局。 他抬了下手示意,“說說你的癥狀?!?/br> “在這就能治病了?”齊妙環顧診室,“我以為該在一個更私密的空間?!?/br> 桑桎失笑:“你掛的是我的號,不在這,能在哪呢?” 也對,要是他帶自己到一個私密的空間,她還會以為人家另有企圖呢。齊妙調整了很久的情緒,才開始,“我和異性正常相處沒問題,比如和同事,只要他們別對我毛手毛腳的……” 桑桎坐在她對面,神色平靜地聽著,偶爾問一兩句,也不深究,不像個醫生,反而像個老朋友,齊妙漸漸放松下來,一不小心就傾訴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末了問:“能治嗎?” 桑桎的答案看似模棱兩可,他說:“找到病因應該可以?!?/br> 齊妙只請了一上午的假,“那我什么時候再來?” 桑桎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她:“在你覺得受其困擾的時候,第一時間來?!?/br> 其實他沒有說什么,更別提治療,但齊妙卻隱隱地有些相信了他,“好?!?/br> 齊妙走后,桑桎如常工作,臨近下午四點時,他從醫院直接趕去機場,然后,那么巧的,竟然在航站樓和南庭遇見了。 見到他的瞬間,南庭的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走,可她終究還是停了下來,在他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地走回來。 面對她的沉默,桑桎未語先笑,“我還以為,從此以后,我們連打個招呼都不能了?!?/br> 南庭抬頭看他,“回a市嗎?” 想到盛遠時的警告和齊潤集團,他說:“太久沒回去了,回去看看?!?/br> 南庭問:“其實是因為我,你才一直不回家的對嗎?” “和你沒關系,是我的問題?!鄙h涞哪抗饴湓谒樕?,“不管我們還能不能做朋友,南庭,我希望你都考慮由我為你治療,我沒有辦法保證一定可以治愈,但我卻是最了解你病情的人,沒有人比我更適合?!?/br> 第60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5 在他表露心跡之前, 南庭視桑桎為最親密的朋友,最尊敬的兄長, 連合拍的程瀟,和有趣的齊妙都不能比。從她突然病倒后醒過來, 一些關于桑桎的消息都是從盛遠時那里獲知的, 南庭心里并不好受, 卻不能多問,也不能多說, 怕盛遠時不高興。她也明白,一個喜歡過自己的人, 是不再適當做朋友的, 至少不能有過多的來往, 最起碼該避嫌, 為了她的七哥, 更為了桑桎。 可七年對于一個人的一生而言, 占據了足夠大的份量, 南庭沒有辦法把一個曾經幫助自己走出陰霾, 并給予了自己太多照顧的人從記憶中抹去, 從生命中抹去,尤其還是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至于不眠,她看似無所謂地安慰盛遠時說,也許會慢慢地自己就好了,但其實,是因為考慮到不能, 也不該和桑桎有過多的接觸,她是有意放棄治療的。 南庭也以為,桑桎或許再也不愿意見自己,畢竟,他想要的,她無法給予,卻沒想到,只是這么匆忙地在航站樓里一遇,他首先想到的是她的病。相比那個雨天的氣憤和沖動,南庭顯得平靜多了,她說:“是我太遲鈍太自私了,一直把你往好朋友和哥哥的位置上推,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你的關照,而且,有我家破產的事情在先,我始終覺得,我們是不適合走到一起的,所以,我從不往那上面想,我以為你也是?!?/br> 南庭抬眸注視著桑桎的眉眼,“我沒對你說過謝謝,不是我不懂你的付出,而是覺得那兩個字,配不起你這五年來,無論在治療,還是在生活上給予我的一切。你曾告訴我:生命是神的饋贈,而神的東西是未完成體,余下的人生,需要我們自己去繼續。我能擺脫抑郁癥的困擾,從地獄走向天堂,也是因為你告訴我,這世上,最大的奇跡不是宏偉的景觀,是人的勇氣。老桑,即便面對七哥,我也會說一句,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南庭。你之于我,就是這樣的意義。所以,除了你,我可能也沒有辦法信任別的醫生?!?/br> 這就夠了。即便不能得到愛的回應,自己在她心里,也是有份量的,甚至于,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那還求什么呢? “我有過的心思,對你,對盛遠時,都不再是秘密,你不用有負擔,盛遠時說得沒錯,我不是無私的,我是有所求,既然求不到,我不會強求?!鄙h湫α?,透出幾分苦澀,也有幾分釋然,“你沒有說謝,也沒有發我好人卡,更沒有說那些我現在可能還無法接受的祝福,我很感激。治療中再見,南庭,我只是一位熟悉和了解你病情的醫生,你之于我,也只是無數患者中的其中之一?!彼贤ド斐隽耸?,“謝謝你的信任,希望通過我的專業,能讓你痊愈?!?/br> 南庭注視著那雙曾把自己從深淵中拉出來的手,眼眶熱得下一秒就要有淚落下來,她努力地微笑著,遞出自己的手與那只寬厚的手握在一起,她清楚地感覺到,桑桎微微用了一下力,再一下,然后,輕輕地松開,“好了,我先回趟家,回來之后和你的家屬約治療的時間?!?/br> 他的語氣聽起來輕松愜意,南庭希望,那是他真實的心聲,而不是偽裝,她說:“一路平安……桑醫生?!?/br> 桑桎的目光有細微的變化,又被他迅速地用微笑掩飾過去了。等他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不見,南庭轉身,就看見盛遠時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來的,又聽見看見了多少。 盛遠時見她發現了自己,走過來說:“那一句桑醫生,會讓他很難受?!?/br> 南庭當然知道,可她說:“難受才能忘得快?!?/br> 他的蠻蠻,在愛情面前,從來都是堅定而果敢的,無論是面對她愛的人,還是她不能接受的愛。盛遠時慶幸自己是贏家,否則,他無法保證自己能像桑桎那樣平靜以待,他摸摸南庭的頭,“幸好我是你的獨寵?!?/br> 南庭今天扎了丸子頭,他這樣一個摸她腦袋的動作,一不小心就會把她的頭發弄散,南庭皺著眉撥開那雙作亂的手,“你只是之一?!?/br> “之一?”盛遠時略顯不悅地盯著她,“我以為我該是唯一?!?/br> 南庭聞言微微皺眉,“那睡不著怎么辦???” 睡不著?這樣的對手和比較,盛遠時有點接受無能,“它能和我相提并論?” 盛總這樣一副明顯嫌棄的語氣,讓南庭忍不住提醒他,“是你說的,讓我養它?!?/br> 盛遠時頓時覺得他的蠻蠻膽肥了啊,“我都還沒和你算過夜的賬?!彼瓜群退v條件了。 原本來航站樓找七哥的南庭一改晚晚電話中膽怯,“我要去上班了?!闭f完就要走。 南庭明顯的情緒變化,當然是和桑桎有關的,盛遠時無意回避,也不允許她回避,他扣住南庭的手,“我作為家屬,還沒有同意由他為你治療?!?/br> “人家說的家屬是指我小姨吧?”南庭眨巴著大眼睛,“你說是不是啊,男朋友先生?” 男朋友先生?盛遠時手上用力,把她拉向自己,“你是在提醒我,昨晚沒有完成的事嗎?” “我今晚夜班,你明天執飛要在外場過夜,”南庭把手抵在他胸口,忍笑道:“至少這兩晚,沒有辦法繼續?!毖酝庵?,她是安全的。 盛遠時剛想說:我想收了你,值班和執飛能阻止得了嗎?就被一道女聲打斷了,他聽見有人挑釁似地說:“二老公,別忘了后天晚上我們約了玩通宵啊?!?/br> 喜歡和他唱反調的女人,這世上,可能只有程機長一人了。 盛遠時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程瀟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過來,毫不尊重領導地撥開了盛遠時的手,“大庭廣眾之下,盛總你是不是該注意下影響?” “你還知道我是盛總?”盛遠時看向尾隨程瀟而來的顧南亭,“而且,我產生的影響會有你們夫妻同框的影響大嗎?” 顧南亭朝向他打招呼的南庭點頭微笑,然后說:“我們倆已經過氣了,你們倆才是近期g市空港的熱門話題?!?/br> 南庭看時間差不多了,她對盛遠時說:“我回塔臺了?!?/br> 不等盛遠時發話,程瀟搶白道:“我懂,我送?!闭f著拉著南庭走人。 盛遠時聽見漸行漸遠的,他的蠻蠻問程瀟,“你干嘛總氣我七哥???”他臉色頓時就好了,問顧南亭:“找我有事?” 顧南亭點頭,“新航煤試飛的事?!?/br> 齊子橋牽頭,齊潤集團負責研制開發生物航煤一事,盛遠時當然是知道的,但這事從顧南亭嘴里說出來,盛遠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來在這件事情上,我老爸媽沒達成共識?!?/br> 顧南亭畢竟要年長幾歲,能體會作為父母的心情,“新航煤的生產研制,是關乎民航工業振興的大事,我很榮幸,齊潤愿意把試飛的任務交給中南,畢竟,海航可是一直盯著這件事,可當這事真落到咱們頭上,我又……”考慮到試飛的風險,他嘆了口氣,“至于是你來飛,還是誰來飛,我們商量后再定?!?/br> 盛遠時遠沒有他那么多的顧慮,“沒什么可商量的,我母親是生物航煤技術的發起人,我作為民航飛行員,試飛責無旁貸?!?/br> 顧南亭想了想,“還是和南庭商量一下?!?/br> 這一回,盛遠時沒有馬上拒絕。 當天晚上南庭是夜班,臨上席位前,她給盛遠時發微信說:“我上班去了?!?/br> 盛遠時回復說:“知道了,我在指揮中心?!毕袷橇系侥贤袼丶倚菹⑺频?,他又追著發了一條信息過來,“我給自己批了一間機長宿舍?!?/br> 南庭于是給她七哥下達指令:“為了確保明天的航班不會因為機長沒睡夠而延誤,你十點前一定要睡著?!?/br> 盛遠時回復:“收到?!?/br> 繁忙時段過去后,應子銘帶南庭離開了塔臺頂層的指揮大廳,去了進近管制室,這一次,應子銘親自上席位指揮,南庭像見習時一樣,站在他身邊聽和學。 臨近深夜,基本都是進港的飛機,屬于進場階段,應子銘把幾架都在申請近進的飛機排列好順序,逐一給出指令:“新銳2136,可以飛行到g市機場,修正海壓1011?!?/br> “海航7812,能見機場報?!?/br> “中南268,g市進近,可以直張vor進近跑道04?!?/br> “南程8278,聯系塔臺118.2?!?/br> 趁給指令的空檔,他指著雷達顯示屏為南庭講解,“這幾架飛機都是從北面過來的,當他們還沒有出現在雷達上時,你就要考慮如何排序的問題,別等他們申請指令了再去想,那樣容易造成延誤……作為管制員,尤其是進近管制員,你要提前去想像各種問題,把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全想一遍,這樣才能避免問題的出現?!?/br> 南庭專注地聽著,認真地做著筆記,當應子銘完成一個時段的指揮走下席位,她趕緊把保溫杯遞給他,“下個時段您休息吧,我跟著師兄們就行?!?/br> 應子銘喝了口熱水,皺眉撫了撫胸口,“行,我去休息室待一會兒?!?/br> 南庭發現他的異樣,“您是哪不舒服嗎?” 應子銘擺擺手,“胃有點疼,可能是吃什么不對勁的東西了,沒事,老毛病?!?/br> 那南庭也不放心,“您帶藥了嗎?在哪呢,我去拿?!?/br> 應子銘卻說:“休息室里我備著藥呢,我過去吃就行?!?/br> 南庭于是陪著應子銘去了休息室,看著他吃了藥,還是不肯走。 應子銘安慰她:“做管制工作的人,作息都有些紊亂,有幾個沒胃病的?不要緊?!比缓筮€和她聊天說:“你是我見過的三餐最規律的年輕人了,這個習慣不錯,繼續保持?!?/br> 南庭可知道胃疼的滋味不好受,她給應子銘又接了杯熱水,讓他拿著暖胃,“因為不好好吃飯,我得過很嚴重的胃病,所以才學乖了?!?/br> 應子銘笑了笑,“年輕的時候多愛惜身體是對的?!焙鋈幌肫饋硪患?,他又說:“我們的管制都有航線實習的機會,目前就你沒飛過了,這次你去,通知書明天你想著找我拿,我查了下,你實習那天南程恰好有航班,你提前和盛遠時商量去吧?!?/br> 南庭感激師父為她和盛遠時創造機會,但她說:“這是工作,又不是旅行,不用和他商量了,到時候,我趕上哪趟航班是哪趟?!?/br> 應子銘無奈,“隨你?!?/br> 南庭看他臉色稍稍恢復了些,“師父你好點了嗎?” 應子銘點點頭,“好多了,你也抓緊時間休息一下,一會兒還要上席位呢?!?/br> 雖然睡不著,南庭還是答應下來。而未免影響應子銘休息,她關了休息室的燈,在距離應子名不太遠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或許是休息室里過于安靜了,也可能是遇到桑桎后,她又想起了那段對抗抑郁癥的日子,南庭竟然感覺到了疲憊,她閉上眼睛,試著用桑桎教她的方法,努力地調整呼吸,希望能睡著,哪怕一會兒也行。 漸漸地,意識有些模糊,南庭隱約聽見一道男聲說:”g市進近,南程6678,高度9500米,應答機2426,聽你指揮?!?/br> 是盛遠時。不自覺就翹起了嘴角,南庭聽見自己說:“南程6678,g市進近雷達看到,通播k有效,下高度5700米保持,保持當前航跡?!?/br> 盛遠時復誦,“通播k收到,下高度5700米,保持航跡?!?/br> 他的聲音語氣和她的一樣,輕松而愉悅。南庭控制不住地想,這是自己急于在進場階段,引領她七哥進近,才會出現的幻覺嗎? 閉著眼睛的南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接下來的聲音顯得有些遙遠,南庭要特別集中精力才能聽清,盛遠時在和副駕駛說:“把襟翼2放出來?!?/br> 放襟翼是為了增加阻力,讓飛機減速,可他現在的高度,應該還不需要放襟翼吧?南庭正奇怪,又聽見了叢林的聲音,他說:“速度檢查,襟翼2?!?/br> 除了聲音,南庭竟然還看到了叢林把襟翼手柄設置到2的位置上。好像自己也在飛機上,在駕駛艙里,看著機組在做著陸前的準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