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陳家人收到的消息有點含糊,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隊上只說三夢訓練的時候出事了,把大家都嚇出一身冷汗。 妙賢因為羅漢堂重建的事剛開完會回來, 一聽三夢出事,瞬間臉色發白, 全身虛汗淋漓。 老趙看他像要站不住似的,連忙上前扶了他一把:“院家, 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他搖搖頭, 旋即又點頭。醫院是要去的, 三夢這會兒還在醫院里。 怎么會受傷的呢?她一向都很謹慎,也不是處突小組的前鋒箭頭,像上回超市那樣的情形其實是很少有的, 為什么會受傷呢? 傷在哪里,傷得重不重? 他在醫院樓下碰到正過煙癮的老秦。老秦見他來了, 把煙頭踩滅, 說:“妙賢法師, 我對不住你啊, 三夢那丫頭受傷全怨我?!?/br> 妙賢連客套都省了:“她人呢, 傷得重不重?” “見了血, 不過傷的不算太嚴重……哎, 你別急啊,她還在縫針!” 妙賢疾步往急診外科走, 因為他這一身僧人打扮太惹眼, 沒有人不看的。 老秦追上來:“在最里面那間診室?!?/br> “她到底怎么收的傷?”妙賢邊走邊問。 老秦簡單把原委一說, 然后道:“她脾氣急,然后最近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感覺她情緒有點不太穩定?!?/br> 不是太躁,就是分心。作為狙擊手,一點點情緒上的波動都是事關人命的,他做支隊長這些年不是白做的,很敏感就能察覺得到。 妙賢腳步一頓。 三夢老遠就聽到自家隊長的咋呼勁兒由遠及近,還有隱隱約約的交談,忽然意識到可能是妙賢來了,再低頭一看衣服和診療床上沾到的血,連忙背過身去大喊:“啊,別進來別進來!” 縫針的醫生被她給帶偏了,惱怒道:“瞎叫什么呢你,縫壞了重來!” 她悄聲給醫生賠不是,妙賢和老秦已經進來了。 三夢說什么也不肯轉身,妙賢只好繞到她面前:“到底怎么回事,你傷哪里了?” 手心的傷口剛縫合好,像條猙獰囂張的蜈蚣。 醫生把沾滿血跡的紗布扔掉,一邊給她纏傷口,一邊說:“這里是醫院,不要大呼小叫的。她就傷了手心這一個地方,已經縫好了,傷口不感染就等著愈合,沒什么大事兒?!?/br> 妙賢沒吭聲。 三夢用沒受傷那只手撫著額頭,就算不看他,就算他這回沒有頭疼,沒有頭暈,什么癥狀都沒有,她也能感覺到他的人格又切換到那個霸道乖張的妖僧妙賢了。 果然,他下一秒就拉起她的手:“疼嗎?” 不疼才怪!三夢礙著那么多人在場不好發作,只得朝老秦使眼色求助。 可憐平時在實戰和訓練場都跟她默契感十足的人這時候完全get不到她的點,看她眼睛像抽筋似的眨巴半天,一拍腦袋:“噢,三夢還要打吊瓶抗感染吧?不如我們其他人先出去,給他們聊給他們聊!” 今天也是太驚險太意外了,人家夫妻倆說說悄悄話也是人之常情嘛! 三夢真想海扁他一頓。 診室里只剩下兩個人,一瞬間安靜得仿佛點滴落下的聲響都能聽見。 妙賢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說吧,為什么會受傷?” “不關你的事?!比龎魟e開臉不看他,上回兩個人糾纏時那種決絕的姿態,還歷歷在目。 “聽老秦說,你訓練的時候分心?” “沒有,你別聽風就是雨?!?/br> “是因為羅漢堂起火的事?” “不是?!?/br> “‘他’因為這件事責怪你?” “都說不是了,你別亂猜行不行?” 本來的妙賢怪的是眼前這個“他”自己??! 妙賢又不說話了,眼睛里卻醞釀著驚濤駭浪。 “你怎么又跑出來了?”她壓低了聲音問。 她以為上回那樣,他們算是達成了某種默契,他暫時不會跑出來了,沒想到這么快又破功。 她知道不能怪他,見了血就切換到分裂人格,他自己也沒法控制。 “我不該出來嗎?”他反問,“‘他’害得你受傷,難道非要等你真的出事不可挽回?那時我也出不來了,你明知道的,你才是我出現的關鍵?!?/br> “不是?!彼龜蒯斀罔F,“分裂的關鍵是你的心魔,跟我沒有關系?!?/br> 他不否認,背靠在椅子上:“是啊,我早就說過了,我渡眾生,你來渡我?!?/br> “我沒那么偉大?!比龎衾涞卣f,“我只會殺人,現在我唯一能幫陳一做的事,就是幫他‘殺死’你?!?/br> “是嗎?”他笑笑,“誰殺死誰,還不一定吧?” 三夢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人格的野心。他不甘心就這樣消失,他其實也想要將主人格從這身體里擠走,從而成為唯一。 她當然不能讓他得逞,可也沒有什么辦法。醫生也說了,不管兩種人格是消亡還是融合,都急不來的。妙賢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識,她就更不能失去耐心。 最要命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她還不能刺激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只能順毛捋,否則再生出其他新的人格就糟了。 她受了傷,老秦給她放假。對狙擊手來說,手受傷是大事,如果傷到肌腱,將來扣動扳機都成問題。 休假就不用住宿舍了,三夢還不樂意。老秦說:“你這有家有口的,家里房子還那么大,就別占用隊里的資源了,趕緊把宿舍空出來給年輕同志們住?!?/br> 三夢心想那也得你有年輕同志才行啊,眼下不是缺人嘛,宿舍都還住不滿啊。 可等她回到自己住的那一間,發現她所有個人用品全都被清空了,沒了。隔壁戰友說:“你家里派人來把東西都搬走了啊,你不是要搬回家住了嗎?家里始終舒服些,好好養傷啊?!?/br> 這個妖僧! 她沒轍,只好搬回家住。一進院門就看到老媽孫有鳳提著大包小包的從老趙車上下來。 “媽,你怎么來了?” “哎呀,夢啊你回來了?陳一說你受傷了,需要人照顧,特地派趙師傅開車去接我過來的。你傷哪兒了,???嚴不嚴重,讓我看看?!?/br> “沒事兒,就劃破了一點,出了點血,過幾天就好了?!比龎舫榛貍?,低頭看她手里拎著的,“這么多,都是什么東西???” “你爸給你新鮮殺的兩只雞,還有些竹蓀、銀耳之類的,都是挺好的山貨,老主顧送的,燉湯給你大補,養傷最好了?!?/br> 啞妹聽到動靜跑出來幫忙,孫有鳳跟她一起把東西拎進門。 三夢問老趙:“妙賢呢,怎么沒看到他?” “院家今天去跟施工方碰面了,羅漢堂要大修,老院家的意思是順帶把其他地方翻修一下,這回工程量還挺大的?!?/br> “施工方定了?” “嗯。消防那邊的報告出了嗎,起火的原因有沒有確定?” “這個不太清楚,沒聽院家提過?!?/br> 三夢點點頭。她總覺得這回起火有點不尋常,希望只是她多心。 晚上孫有鳳跟啞妹兩個人,張羅了一桌子好菜,有葷有素的。三夢咋舌:“就算犒勞我這個傷病患,也用不著這么多菜吧?這是有客人要來嗎?” 如意不得吃雞腿,為了不讓他口水流的到處都是,外婆給了他個雞翅膀,正啃得滿嘴流油:“mama你真聰明,鐘叔叔要來我們家吃飯呀?!?/br> 哈,鐘靖斐?他這么快就可以出院,開始吃香喝辣了? 飯菜都上桌后,鐘靖斐如約而至,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妙賢。 “都坐下吃飯?!眻A覺大師發話,又問鐘靖斐,“身體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嗎?這么快出院要不要緊?” “不要緊的,已經沒事了。程導演今天也好很多,明天就乘飛機回去休養了,請我代他謝謝各位,尤其是三夢,救了我們的命?!?/br> 三夢習慣性地揮揮手:“哎,別這么說,都是應該的?!?/br> 咝,傷口一動還真疼,她這別不是殘廢了吧? 鐘靖斐看出來了:“手疼?有沒有傷到肌腱?等你傷口長好了,我可以給你扎幾針,保證你跟以前一樣活動自如?!?/br> 她兩眼放光:“真的?” 坐在兩人中間的妙賢發話了:“你的針留著扎自己吧,今天我去跟施工方談重建羅漢堂的計劃,你知道要多少錢嗎?” “……” 一提這茬鐘靖斐就不敢吭聲了,端起湯碗:“啊,這湯真好喝?!?/br> 三夢在桌子底下踩了妙賢一腳,低聲道:“你干什么呀,這是你請回來的客人?!?/br> “我可沒請他,是他厚著臉皮非要來的?!?/br> 咦,這是怎么了?之前在素食餐廳偶遇那一回,覺得他們倆還挺好的呀,鐘靖斐不知有沒有看出什么端倪,反正當時跟他這個分裂出的人格還相處挺愉快的,怎么這回感覺就被嫌棄了? 第24章 第24章 吃飽喝足,鐘靖斐臨走的時候, 三夢送他到門口:“你剛出院, 自己一個人回去行不行???” “我那只是小事兒, 你好好養你的傷才是真的?!彼f, “等你傷好了,記得來找我扎針啊, 帶上妙賢一起來?!?/br> 她心一沉:“為什么要帶他?” “別擔心, 陳一已經全都告訴我了?!彼崖曇魤旱? “相信我, 針灸對他這樣的病癥會有一定好處,可以起到輔助治療的作用?!?/br> “他告訴你了?”三夢驚訝道, “你是說……” “嗯,是原本那個陳一跟我說的。今天坐在餐桌上吃飯的那個他,是另外一個人格吧?” 噢,難怪表現得不待見他了,誰會待見一個打算合謀“殺死”自己的人呢? 三夢沉默。鐘靖斐說:“三夢,你不相信我其實都沒關系, 你一定要相信陳一。他跟你一樣的, 很迫切地想要治好自己的病,像個正常人那樣生活下去。他那天救火的時候對你發脾氣是不想讓你冒那么大的險去救人, 如果知道對你發脾氣會害你分心受傷,他一定很難過?!?/br> … 送走了鐘靖斐, 三夢回到樓上房間, 如意正練笛子, 看到她就停下來,走過來摸摸她的臉,又摸摸她的手:“很疼嗎?” 她抬起手給他看了看:“不疼,過幾天就好了?!?/br> “那我給你吹個曲子吧,新學的,你聽了說不定就不疼了?!?/br> “好啊,那你可要吹好一點,別漏風,也別破音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