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而高貴妃自身,似乎沉浸在這樣宏偉的目標里不能自拔,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在意。 元祈抬頭問道:“那名北蕃來的舞姬,母親您就不擔心么?” “擔心有什么用?”高貴妃慢條斯理的理了理云鬢,“不過是一個舞姬而已,還能翻出天去?再說,陛下也不會容她生下帶有異族血脈的孩子?!?/br> “那母親您昨夜還那樣生氣?”元祈詫道,“您就不怕父皇著惱?” “傻孩子,那是做給你父皇看的,你只瞧他有沒有發火便知了?!备哔F妃詭秘的一笑,“人人都不生氣,只有本宮敢吃這樣的醋,這不正說明本宮最在意你父皇么?你父皇心思深,他會瞧在眼里的?!?/br> 她溫柔地拂了拂元祈肩上的灰,“去吧,讓那赫連清知道,誰才是最合適的夫婿人選,除了你,誰都配不上她?!?/br> 赫連柔在入宮的第二天便承了寵,侍寢隔日成德帝便封她為美人,此舉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樣低賤的女子,還是個外路貨,陛下竟然一上來就封她做美人,這不是被美色沖昏頭了嗎? 有兒有女的嬪妃并沒有太擔心。誠如高貴妃所說,成德帝不會允許留下帶有異族血脈的孩子,在這宮里,有了子嗣才有希望,因此這位柔美人的風光不可能長久。 可是對那些未曾有所生養的嬪妃而言,地位卻受到了極大的威脅。她們沒有子嗣傍身,所仰仗的只有皇帝的寵愛,可這位柔美人卻連她們唯一的指望都奪走了。 后宮一時間怨聲載道。 對于成德帝這樁老房子著火的新聞,傅瑤沒多少興趣關注,她更在意出身高貴的那一位——萬一那位清姑娘選中元禎做她的夫婿呢? 元禎嘲笑她的杞人憂天,又費力同她解釋:“按孤的身份,絕不可能娶一個異族的太子妃,就連母后都不會有這樣的念頭——太子妃可是要做皇后的,皇后怎可出身外族?” 傅瑤略略放心,“那陛下究竟打算將公主許給誰人呢?”雖說元禎不太可能,可若赫連清自己愛上了他,也免不了一頓麻煩。 元禎沉吟道:“這個倒未知,大約父皇另有安排,或者想聽聽赫連清自己的意思吧?!?/br> “那殿下也須小心些,萬一二皇子那邊有什么不軌之舉就不好了?!备惮幷f道。 “你放心,孤自會提防?!痹澱f著,向傅瑤攤開兩手,“來,把皎皎給孤抱抱?!?/br> “你行不行???”傅瑤表示懷疑。 “沒問題的,交給我吧?!痹澟闹馗瑩?。 傅瑤無奈,只得小心翼翼地將孩子遞給他,豈知元禎才一接過,皎皎就大哭起來——雖說沒有淚只是干嚎,看著還是很可憐。 傅瑤想將孩子抱回來,元禎卻不肯認輸,執意將孩子摟在懷里,模仿傅瑤剛才的舉動,輕輕顛著,想哄孩子睡著。 孩子卻仿佛跟他有仇似的,一個勁的哭鬧不止,還將身子動來動去,妄圖掙離他的懷抱。 元禎無法,只得將孩子交還給傅瑤,汗顏道:“得得得,我算是怕了她了,存心折騰我呢?!?/br> 傅瑤見他吃癟,樂得裝作大度,“誰也不是天生什么都會,殿下只是手生,多抱幾回就好了?!?/br> 元禎將臉湊近襁褓,對著皎皎黑漆漆的眼睛說道:“說,你是不是存心折騰你爹?” 他接連問了幾遍,還伸手在皎皎腰間抓了一下。 傅瑤含著母性的光輝站在一旁,嗔道:“你和她置氣做什么,她這樣年紀,根本什么也不懂?!?/br> “我瞧她懂得多著呢?!痹澱f道,又接連抓了幾下。 不知是否觸著了腰上的癢癢rou,皎皎咯咯的笑起來,臉頰邊還出現兩個小酒窩。 元禎也笑了,得意地回頭向傅瑤宣告,“你瞧瞧,這孩子鬼得很,果然在耍我呢?!?/br> 傅瑤在邊上含笑看著,像一個母親看著自己頑皮的孩子。 平心而言,元禎不能算一個很合格的父親,因為他還不夠成熟,可是他的的確確在朝這方面努力。有這樣的決心,皎皎跟他熟絡是遲早的事。 這么瞧著,他們還真是像一家三口。 若能永遠這么下去就好了。 傅瑤心上忽然有一片陰翳飄過,她故作不經意地問道:“那么三王子呢,陛下打算將誰人許給他?” 元禎忽然沉默。 傅瑤心上的陰影漸漸明晰起來。嫁女與娶婦不同,大歷朝的皇子,很少有娶外族女為妻,可歷朝歷代的和親公主卻不在少數。若宮中沒有年歲相當的,用宗室女和親也沒什么,可眼下,宮中卻正有一位適齡的公主啊…… “陛下……莫不是選中了二公主?”傅瑤的聲音有些戰戰。 * 昌平正在長樂宮門口教三皇子踢毽子,踢了小半會兒了,氣喘吁吁,動作仍是輕捷利落。 元福挺著小身板,笨拙的跟她學著,雖說不及昌平那般熟練,倒也似模似樣。 張德妃與李昭儀搬了凳子在廊前坐著,笑看這一對姐弟玩鬧。 張德妃嘆道:“總是他兩個感情好,福兒在宮里年紀最小,跟上頭兩個哥哥隔得又遠,還是昌平常來陪他作耍?!?/br> “昌平自己也喜歡玩鬧,兩個投了性子罷了?!崩钫褍x笑道。 “也是,只是昌平也不小了,等她出了閣,我們福兒也不知該找誰玩去……”張德妃說著,就見李昭儀神色黯下來。 張德妃自悔失言,忙勸道:“jiejie你別放在心上,我就是隨口一說,并不為別的?!?/br> 李昭儀勉強一笑,“你也沒說錯,遲早得嫁人的,眼前不就有一樁現成的婚事嗎?” 張德妃知她憂慮,只能好言相勸,“你也別太擔心了,陛下并未下旨,到底沒個準信呢,到底是誰嫁過去,現在還是未知之數?!?/br> “不下旨也差不多了,宮里還有其他人選嗎?”李昭儀的笑意慘淡到幾乎看不見。 張德妃聽著也覺得心里難受,想安慰她幾句,卻實在沒法子。 那頭昌平叫起來,“母親,我不是讓您幫著計數嗎?我一個人實在顧不過來,元福又不會數數?!?/br> 張德妃瞧李昭儀仍是萎頓不堪,便揚聲喚道:“昌平,我來幫你數著,你母親有些累了?!?/br> 昌平努了努嘴,仍舊踢回她的毽子。 陽光下的女孩子身形閃轉,灑落涓滴細汗,這樣的年輕與美好,渾然不知巨大的陰翳即將降臨。 趙皇后近來好生煩惱,不止因為柔美人近來風頭無兩,還因為成德帝把赫連清塞進她宮里——好像椒房殿是個妖精洞,什么燙手山芋都往這里扔。 若她對趙皇后有所裨益倒也罷了,可偏偏毫無用處——趙皇后壓根不需要一個異族的兒媳婦,還得防備對家高貴妃將其拉入陣營,為了這個,不知得cao多少心。 倘若赫連清的性子嫻靜溫順,趙皇后對她的觀感也會好些,可惜她跟嫻靜溫順一點都不沾邊。才搬來的當天,赫連清就撕破夜宴上的偽裝,開始展露本性。 宮女們陸續來報。 “九公主說西偏殿的采光不好,要住到東偏殿去?!?/br> “準?!?/br> “九公主說東偏殿的窗戶開得太窄了,想拉大點?!?/br> “準?!?/br> “九公主說晚膳要吃羊rou,最好是整只烤的?!?/br> 趙皇后嚯的拍桌而起,這北蕃女子簡直反了,一來就知道要這要那,還真當自己是宮里的主子了?就是宮里的主子,也沒有像她這樣猖狂的,玩這么多花樣,干脆把御花園夷為平地,改建成北蕃的草場得了。 趙皇后氣得直喘氣,就見赫連清盈盈從里頭出來,瓜子臉上一對劍眉格外矚目。 “皇后娘娘,我不想吃羊rou,您不用費事了?!焙者B清說道。 趙皇后松了一口氣,這還算有點眼力勁兒,知道讓步。 誰知赫連清卻說:“我想了想,還是鹿rou好吃,許久都沒嘗過鹿rou了?!?/br> 說著,她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出去,打算在晚膳前騰騰肚子。 宮女蘭草小心地看著趙皇后的面色,“娘娘,那這晚膳……” “就照她說的做?!壁w皇后煩惱說道。 蘭草額上沁出細汗,“可小廚房里并沒這個呀,就連御膳房也沒準備這個?!?/br> 總不能憑空變出來。 趙皇后瞪了她一眼,“那就去抓!獸苑里不是有梅花鹿么,隨便抓一只得了!” 蘭草擦了擦汗,飛奔著離去。 趙皇后疲倦地躺到椅子上,胸脯仍氣得顫動,怎么這北蕃來的女子一點規矩都不懂啊,還一個個趾高氣揚的,真是活見鬼!礙于遠來是客,自己也不好怎么處罰。同赫連清比起來,傅瑤簡直可說是菩薩了。 看來自己還是得快點給她找個婆家才好,盡快將這塊燙手山芋甩出去。只是,京城的世家公子雖多,究竟該找誰好呢? 趙皇后煩惱不已。 第52章 赫連清 赫連清從椒房殿出來, 便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她身邊帶了一個北蕃侍女阿鷹, 趙皇后又賞了她一個叫蘭葉的宮女, 兩人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蘭葉惴惴不安地看著這兩個異族女子, 都說北蕃人性情兇蠻, 一言不合打死人也是常有之事, 她怎么這樣倒霉,偏偏被趙皇后挑來伺候九公主呢? 還有那個阿鷹, 九公主怎么給侍女取這種古怪的名——雖說阿鷹的確很強健。 她這么一走神的當兒,赫連清已經向東宮方向信步走去,蘭葉連忙喊道:“公主, 那里去不得?!?/br> “為什么去不得?”赫連清擰眉。 蘭葉忐忑說道:“那是太子殿下的住所?!?/br> “哦?!焙者B清說罷,依舊朝太zigong走去。 蘭葉急了,正要上前攔住她, 阿鷹猛地抽出一根馬鞭, “你好大的膽子,我們公主做事,哪用得著你來教訓?” 蘭葉腳都軟了:她們哪來的鞭子? 赫連清淡淡說道:“阿鷹,收起來?!?/br> “是?!卑Ⅹ椷@才若無其事地收回馬鞭, 跟著主子向前。 蘭葉跺了跺腳, 還是跟上去,她是怕這一對主仆,卻更怕她們在東宮惹出什么事來,那就麻煩了。 她想悄悄派人向傅良娣遞個口信,誰知傅瑤正在門外逗弄孩子, 卻免了這一趟功夫。 傅瑤見到赫連清也愣了一愣,“九公主……” 語氣有幾分不尷不尬,太恭敬不好,太平淡也為難。北蕃公主雖不及大歷公主那般尊貴,傅瑤畢竟只是個良娣,其中分寸難以把握。 好在赫連清不是講究禮數之人——傅瑤懷疑她根本不通大歷規矩。赫連清在椒房殿做的事,傅瑤也有所耳聞,她與趙皇后無冤無仇,自然絕非刻意為難,那只能證明她本就是這樣率性的作風。 赫連清走上前來,好奇地看著她,“你就是前幾日晚宴上那位傅良娣?” “是,不想公主還記得我?!备惮幒φf道。別人可以無禮,她可不能失了東道主的風度。 “你是這兒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