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皇后果然按捺不住了,一手扶著桌子,笑道:“其實陛下若覺得應接不暇,不如讓太子幫著代勞……” “他還年輕,尚需歷練?!背傻碌坌煨祜嬒乱豢跍?。 果然如此。但皇后的用意并非在此,她笑道:“自然,所謂先成家后立業,太子的確年輕了些……” 成德帝略略皺眉,他最恨別人繞彎子,尤其是自己的枕邊人,便直截了當說道:“你想說什么,直說便是?!?/br> 皇后臉上僵了一僵,旋即鄭重拜倒,“臣妾請求,陛下為太子賜婚?!?/br> 第13章 賢妃的病 賜婚乃大事,趙皇后絕不會無故提起。 成德帝睨了她一眼,“皇后莫非已有了心儀的人選?” “是?!壁w皇后平靜說道,“永寧伯府的二小姐郭氏,儀容出眾,秉性賢淑,可堪為太子良配?!?/br> 賢淑大約是有的,這儀容出眾從何說起? 宮中的女人,最擅長睜眼說瞎話。成德帝笑了一笑,“這是皇后的主意,還是太子的主意?” 她這位天子夫君總是喜歡將話題挑破,趙皇后有時候深怨他這一點。她努力平順了心氣說道:“兼而有之?!?/br> “是么?”成德帝輕輕笑道,“那就讓太子親自來跟朕請旨?!?/br> “皇上!”趙皇后有些急了,“從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何必拘泥于是否太子本愿?郭小姐的的確確是最合適的太子妃人選,縱然太子一時無意,可太子妃要緊的是出身高貴,將來才能母儀天下……” 她立刻住了口,但見成德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是了,她不該說那個詞。所謂母儀天下,那得在今上駕崩、太子登基的情況下,她這么說,無疑為時尚早。 還會惹得成德帝不喜——這話聽起來簡直像盼著他早死呢。 趙皇后有些失悔,見成德帝似乎并未怪罪,她大著膽子問道:“陛下此舉,究竟是為了聽從太子的心意,還是僅僅不滿于臣妾的心意?” 她與成德帝結發多年,縱然寵眷不及年輕時那般深厚,總還盼著一絲情分在。 “兼而有之?!背傻碌鄣鸬?。 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趙皇后從適才的魯莽中靜下心來?;实蹖τ谒龥]有什么好指摘的,她這些年執掌內廷,自認并無錯處。那么,皇帝不喜的,只是她對太子婚事的cao縱。 這般想來,當初為太子選良娣時,京中那么多顯宦,為何獨獨指定了傅家?且是傅家最不出眾的二房之女? 只怕皇帝暫時不想太子與重臣結交。她若在這件事上cao之過急,只恐與皇帝心意相悖。 看來此事仍需慢慢籌謀。 趙皇后想清楚這層,反而鎮定下來。見成德帝并無搭理她的意思,遂起身告退。 她忽而想起一事,“尚宮局來報,說賢妃偶感風寒,抱恙在身,陛下今日可要去看她么?” 成德帝不是個喜好美色的君主,于后宮亦稱不上多么熱衷。他這人嚴謹到極處,連嬪妃侍寢都有一定的規律。譬如今日,便是去賢妃宮中的日子。 “既然病了,就好好歇著吧,朕去淑妃宮里?!背傻碌凵炝藗€懶腰。 “是,臣妾知道了?!壁w皇后施禮告辭。 她方才那句話,是詢問也是試探——試探皇帝對她這位表妹的態度究竟如何。倘若賢妃真得帝王疼惜,如今病了,成德帝更該去探望。 可他卻二話不說,立刻改去周淑妃那里。 看來賢妃果真不為陛下所喜。 皇后簡直說不出心下是高興還是失落。她當然不希望賢妃太過得寵,但兩家本是親眷,同氣連枝,賢妃不得圣眷,對她也沒什么好處——可是賢妃貫徹了草包美人的本質,在成德帝眼中簡直如擺設一般了。 倒是周淑妃,看著文文靜靜的,容貌既比不上賢妃,家世也拼不過其他幾位妃子,成德帝反而時不時會想起她來。 能夠吸引男人的,究竟是什么呢? 趙皇后默默吁了口氣。 郭賢妃當然不是真病,而是裝病——像她這樣心思粗疏又精力旺盛的人,本來就不容易為病菌侵害。 可是郭叢珊已經在宮中住了好幾日了??v然妃嬪親眷入宮,往往也是當日即回,賢妃怕再留下去,會惹得眾人議論紛紛,所以才找了個風寒的借口,這樣郭叢珊便有理由侍疾了。 她留下來當然是為了太子。 傅瑤回宮后的生活與之前并無太大不同,每日吃吃睡睡,閑時侍弄花草,偶爾心血來潮領著秋竹小香做些針黹——做得好不好又是一說。 她很少出去,因此也見不著郭叢珊的面,就連賢妃那里也用不著她——反正侄女兒比什么都親切。 倒是元禎常常都能見著——他每天去給皇后請安,十有八九郭叢珊都在那里,也不知怎的這樣巧。 元禎回來便向她吐槽,“簡直陰魂不散?!?/br> 傅瑤想起倩女幽魂。她笑道:“必然是郭小姐的愛慕之心感動了上蒼,老天爺才指引她來到太子殿下身邊?!?/br> 元禎便要伸手掐她的臉,“好啊,你還笑我,你自己想想,要是有個男人每天追著你不放——還長得不好看,你覺不覺得煩?” 傅瑤認真想了想,嗯,還真是有點煩。不過她總覺得太子對郭叢珊的相貌有些夸大其詞——根本沒那么難看嘛。 也許太子殿下是重度顏控。 對于一個顏控來說,這種事就是天大的麻煩。傅瑤覺得自己有必要出一份力,“殿下若是不嫌棄,我來幫殿下這個忙?!?/br> “真的?”元禎驚喜地抓著她的肩膀。 “嗯?!备惮廃c了點頭。只有女人才能對付女人,這一點她深有體會。 元禎立刻抱住她,呵呵笑道:“孤就知道,你果然在吃她的醋——是因為太在意孤吧?” 傅瑤抖了抖眉毛:她什么時候說過自己吃醋了? 次日傅瑤就來探望生病的郭賢妃。 郭賢妃歪在枕上,云鬢蓬亂,脂粉不施,偽裝成一副病弱的模樣。 郭叢珊仍是家常素淡裝扮,她捧了一碗白粥端到郭賢妃唇邊,皺眉道:“娘娘這些時日一直飲食清淡,不知怎的總不見好。這粥是我聽了太醫囑咐,特意加了藥材煎煮的,娘娘熱熱的喝下去,怕是能好得快些?!?/br> 傅瑤看著那碗白粥,顏色勝雪,怎么也瞧不出加了中藥的痕跡——郭叢珊的謊話說得很好嘛。 她覺得干站著也挺尷尬,便殷勤地伸手,“娘娘,讓妾身來服侍您吧?!北阋舆^那碗薄粥。 “不用?!惫t妃皺著眉頭,很快一飲而盡,許是怕她發現其中的端倪——其實不然,郭賢妃只是覺得嘴里沒味兒罷了,這些日子天天喝粥,半點兒葷腥都不見,人都快煩死了。 郭叢珊取過旁邊銅盆里的巾幟,動作輕柔的為姑母拭去唇邊殘渣,比侍女還小心周到。 郭賢妃感激說道:“多虧珊兒在這里,不然我病了這些日子,他們那些蠢奴才不知會將宮里折騰成什么樣?!?/br> “哪里,珊兒有幸侍奉姑母,才求之不得呢?!惫鶇采赫f道。 傅瑤聽她們姑侄倆互相吹捧,也出言說道:“這正是賢妃娘娘深得人心的緣故。昨兒我去永福宮見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也說要來看望,只不得閑?!?/br> 賢妃下意識問道:“她為什么不得閑?”那個周淑妃,無兒無女的,不是一向最清凈嗎? “自然是忙于伺候圣駕的緣故,”傅瑤抿嘴一笑,“娘娘有所不知,這些日子您抱恙不能面圣,都是淑妃娘娘為您代勞呢?!?/br> 賢妃臉上立時白了,手上更是不由自主地攥緊被子。 郭叢珊擔憂地喚了聲“姑母”,賢妃也沒聽見。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傅瑤起身告辭,“娘娘好些歇著吧,妾身改日再來探望?!?/br> 她步履輕盈地出去,剩下郭叢珊顰眉看著自家姑母:這皇宮是住不得了,那女子三言兩語,就逼得郭賢妃改變主意——不,甚至不能說逼,她只是陳述事實而已??伤愂龅?,是郭賢妃最在意的事實。 不過三五日功夫,郭賢妃的病就痊愈了。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所以說是時疾。 郭叢珊當然也不好再留在宮中,正好她也思念家中的親人,只有揮淚拜別姑母——她臨走的那日,披香殿的宮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因為郭家小姐出手十分闊綽,給了她們不少好處呢。 元禎后來問起傅瑤,“你怎么把她趕跑的?” “哪里是趕,”傅瑤笑吟吟說道,“賢妃娘娘生怕失寵,這病才得快點好起來,關我什么事?!?/br> 元禎在她額上親了一下,“你這滑頭,還不是你引得她往那方面想的?!?/br> “當然,這才叫對癥下藥嘛,不然娘娘的病怎么能好?”元禎還要親她,傅瑤靈巧地閃過。 她的身手當然比不上元禎。元禎抓著她的兩臂,將她輕輕扣在墻上,“阿瑤,我想你是不怕失寵的?!?/br> “為什么?” “因為孤絕不會讓你失寵?!碧拥纳嗷M她唇齒間,堵住她未能出口的疑問。 嗯,不管太子的真實心意如何,至少他此刻的情話說得足夠動人。傅瑤想著,輕輕閉上眼。 她聽著也很高興。 第14章 崔嬤嬤 再小的石子扔進水里,也能濺起一圈漣漪??汕镏竦牡絹韰s連半點波紋都沒留下——太zigong當差的宮人甚多,誰去誰來,根本無人理會。 何況傅瑤這個良娣雖有寵愛卻無實權,眾人雖有些敬畏,也不過爾爾罷了。 反正太子妃遲早會入主東宮的。 秋竹在宮里適應得很好。她本來以為宮里是修羅場,現在發現比家中也差不了什么,甚至還要輕松適意——可見老人的話也不一定可靠。 獨有一樁令她費解:這太zigong的大小事宜貌似都由那位姓崔的老嬤嬤執掌,她家小姐竟是不管事的。這要換做侯府,奴才越過主子自行掌權,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傅瑤剝了一瓣橘子放進嘴里,笑吟吟說道:“我不過是個良娣,崔嬤嬤可是皇后身邊的老人了,我和她爭什么。再說,她也不過暫時代管罷了,將來這管家之權還不是別人的?!?/br> 秋竹默然片刻,說道:“其實主子您不妨試一試,將這權柄奪過來,眼下您既無子嗣,有了掌家之權,到底地位穩當些?!?/br> 她是真心實意為傅瑤考慮。 可傅瑤懶得cao這份閑心。當一個米蟲已經很快活,費那些力氣做什么? 她將撕下的橘絡扔進字紙簍里,拍了拍衣上的碎屑,“再說吧?!?/br> 小香從內務府領份例回來,悻悻說道:“方姑姑她們又克扣咱的月例銀子?!?/br> “她又怎么你了?”傅瑤皺眉問道。這樣的事上月就發生過一次,她還以為是偶然事件,如今瞧來竟是有預謀的。 “說是咱們殿里平日向小廚房點的那些小食,多余的絲線綢緞,都是由她們墊付的,所以要從月例里面找補回來?!毙∠阒刂赝厣线艘豢?,“呸,睜著眼睛說瞎話,好不要臉!” “你沒和她們鬧起來吧?”傅瑤怕她沉不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