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傅瑤皺眉問秋竹,“五小姐的性子還是那樣么?” “從未變過,”秋竹輕言細語說道,“如今要出閣了,還是天天打雞罵狗的,也是仗著老太太不管事,大夫人又疼她?!?/br> 傅瑤便不言語,卻向秋竹遞了個眼色,眸中意味含蓄莫名。 秋竹一驚,小姐這是不想再忍了。 她悄悄點了點頭。 還未見到傅珍人影,先聽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六meimei,原來你回來了,許久不見,jiejie還真是想念你呢!” 傅珍一陣風似的進來,便要大喇喇在傅瑤對側坐下。 小香豎目說道:“你是何人,見了良娣怎不行禮?” 傅珍詫異地看著她,這才覺出是一個眼生的丫頭,“六meimei,這是……” 傅瑤坐著不動,但笑不語。 秋竹在旁勸道:“五小姐,宮中規矩如此。您雖是良娣的jiejie,但在宮中從來先論尊卑再論次序,良娣性子再和軟,這規矩是不能不遵從的?!?/br> 她和軟個屁! 就會裝得清白無暇,性子不知道多狡猾呢!否則怎叫她謀奪了良娣之位去。 傅珍憤憤不平地想,到底不敢與皇權抗爭,她稍稍屈膝,“見過傅良娣?!?/br> 原以為這樣便能起來,豈料那叫小香的丫頭仍圓睜雙目:“傅良娣這是頭回歸寧,依照宮規,五小姐須行稽首大禮?!?/br> 宮中有這條規矩嗎?她怎么不曾聽說過? 傅珍看著傅瑤,那該死的良娣正在慢慢飲茶,顯然不打算解圍。 傅珍咬了咬牙,捋起裙服跪在地上,脊背挺直,雙手平舉過頭頂,鄭重地拜了三拜,口中恭恭敬敬說道:“臣女拜見傅良娣,良娣萬安?!?/br> “免禮?!备惮幷f道。 傅珍這才起身,這回卻學乖了,也不敢就坐,還是小香給她指了個地方,她才端端正正坐下。 姊妹倆胡亂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傅珍便想起身告辭——經了方才的下馬威,她也不敢再挑釁,生怕傅瑤拿著良娣的身份扎筏子,可是論起骨rou親情,她跟傅瑤又實在沒什么可說的。 傅瑤看出她的去意,含笑道:“小香,把我那串碧璽手串拿來?!?/br> 又朝傅珍說道:“些許小物,不成敬意,jiejie留著賞玩吧?!?/br> 秋竹在旁贊道:“宮中來的東西,果然都是好東西,瞧瞧,這珠子多么圓潤光潔!” 傅珍翻了個白眼。 這丫頭就吹吧,一串碧璽而已,又不是上好的翡翠白玉,何況珠子不是圓的,難道還能是方的? 傅瑤這哪是賞賜,分明是打發乞兒一般的打發她。 傅珍忍住氣,念在剛才的教訓,還是滿臉堆笑地接過。 得了賞賜就得謝恩。她仍舊拜伏在地上,再次鄭重地叩頭,“謝傅良娣賞?!?/br> 這回卻沒有回應,傅珍錯愕抬頭,見那主仆倆都是一副忍著笑的神氣。秋竹好心好意解說:“五小姐,您方才已行過大禮了,這會子謝恩不必如此隆重?!?/br> 這該死的小蹄子,也不早說! 傅珍臉色難看到極點,飛快地說了聲,“臣女告退?!毖杆俚爻T外走去。 那門檻有些不平,險些使傅珍摔了一跤。情急之下,她顧不得自身,且護著那串碧璽珠子——若打碎了宮中的賞賜,只怕傅瑤更有理由教訓她了,她可不能授人以柄。 傅瑤目睹傅珍的臉色一分分難看下去,心中著實愉快。她發現公報私仇的感覺也是挺不錯的,盡管是為他人報仇。 * 椒房殿中,太子循例來向皇后殿下請安。 椒房殿卻已坐了一名女子。 趙皇后含笑介紹道:“禎兒,你過來,這位是永寧伯府的二小姐,論理,你也可喚她一聲表妹?!?/br> 郭賢妃是元禎的姨母,郭叢珊又是郭賢妃的侄女,硬說起來也算沾親帶故,只是這表卻不知表到何處去了。 郭叢珊已盈盈站起身來,“太子哥哥?!?/br> 元禎眉目清朗一如往昔,他含笑說道:“原來這位便是郭小姐,我聽說郭小姐發了痘癥,如今瞧來已大好了?!?/br> 那段日子是郭叢珊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也正因如此她才與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如今元禎驟然提起,郭叢珊難免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撫上鼻梁。 趙皇后察言觀色,說道:“好在郭小姐吉人天相,那場痘癥既然沒有奪去她的性命,想來往后定有大福報的?!?/br> “謝娘娘吉言?!惫鶇采焊屑さ厥┒Y。心中卻稍稍有些遺憾,她的容貌相比從前并未毀損分毫,卻還是未能引起太子足夠的重視,真是可惜。 正思量著,忽見趙皇后向她遞來一個眼色,郭叢珊會意,輕輕從袖中掏出一枚香囊,“臣女乍來宮中,未備厚禮,僅以區區薄物相贈,還望殿下笑納?!?/br> 太子接過來聞了聞,“好香啊,是你親手繡的嗎?” 果然引起注意了。郭叢珊心中稍稍激動,忙鎮定了說道:“是,因要贈與太子殿下,臣女不敢假手他人。里頭裝有白芷、姜黃、甘松、冰片、朱砂、薄荷等物,防暑熱最效?!?/br> 元禎欣然接納,“有勞郭小姐了?!?/br> 趙皇后滿意地看著座下一雙璧人??磥硖訉鶇采翰⒉挥憛?,還以為他多喜愛那個傅瑤呢,原來不過如此。 她正覺大業可期,就見太子吩咐身邊一個內侍,“你,去把這香囊掛到傅良娣帳中,她怕熱,又嫌蚊蟲擾攘,等她回來,這個正合她用?!?/br> 趙皇后的臉都黑了,郭叢珊更是呆若木雞。 半晌,郭叢珊才回過神來,勉強笑道:“太子殿下果然寵愛傅良娣?!?/br> 元禎毫無顧忌說道:“是啊,阿瑤的確惹人喜歡?!?/br> 竟連自謙都不肯自謙。 話說到這個份上,郭叢珊縱有千般手段也難以施展,她只得向趙皇后投來求助的目光。 趙皇后輕輕咳了兩聲,正要說話,就見元禎笑道:“母后,兒臣待會還有功課,這會子得去書房,就不陪母后您了?!?/br> 郭叢珊眼睜睜地看著太子從她面前溜走,像一尾抓不住的游魚。 她覺得自己已經做的夠好了,行事也并無錯處,可太子的目光就是不能停駐在她身上——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那個徒有其表的傅瑤。 長得不漂亮的女孩子,難道注定得不到男子的喜愛嗎? 郭叢珊又委屈又不甘心地看著座上的趙皇后。 趙皇后被她盯著很不自在,這女孩子怎么好像在怪她似的?又不是她把太子趕跑的。 郭家的人果然都沒有腦子。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阿瑤,這一章我們兩個好像都在欺負人。 傅瑤:對,而且都欺負的自家人。 太子:我是為了你才欺負他們的。 傅瑤:對,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太子:…… 第9章 張太醫 大清早,傅瑤就隨娘親來到后院給老太太請安。 傅老太太卻病懨懨地歪在枕上,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已經過來了,圍在床邊噓寒問暖,生怕別人說她們做媳婦的不講孝心。 三夫人回眸一笑,“二嫂今日來得有些遲了?!?/br> 陳氏臉上一臊,正要解釋,就聽傅老太太淡淡說道:“有身子的人難免勞累些,不怪?!?/br> 陳氏臉上的紅暈霎時消退下去。 傅瑤聽到這里,已然心知肚明:老太太是真不喜歡二房,說個話也這樣夾槍帶棒的。她倒不想想,陳氏肚子里懷的何嘗不是他們傅家的骨rou。 傅瑤上前一步,妥帖地喊了一聲,“祖母?!?/br> 她再傻,也不會用良娣的身份去壓一個老人家——孝道在那兒擺著呢。何況傅老太太病著,更有理由說三道四了。 “原來是良娣回來了,怎么,太zigong待得不舒服,到底還是想家了?”傅老太太說道。 大夫人與三夫人心照不宣地對了個眼色:看來老太太并未因傅良娣的身份而對二房另眼看待,這樣她們也能放心。 “祖母多心了,太子待我很好,我這回回來,一則是為探視母親,二則,也是牽掛祖母您,我如今雖已離家,總還記得祖母待我的情分,心中實在思念得緊?!备惮幷\心誠意說道,仿佛并未察覺到氣氛的尷尬。 兩位夫人都瞠目結舌地看著她,詫異于她的臉皮之厚:當初是誰因為玉釵的事被老太太責罰的,如今她還有臉拉扯從前的情分,當真厚顏無恥。 老太太哼了一聲,“罷了,不過是個良娣,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位分。你只要記著謹言慎行,別給咱們傅家添禍就行了?!?/br> 這話比起方才已緩和多了,可見伸手不打笑臉人,老太太也并非完全不近情理。 說罷,她又皺起眉頭,扶額喘息起來。 媳婦們忙圍上去,“老太太的頭痛又發作了?” 三夫人看婆婆面白氣促,實在不好,急道:“這樣不行,得快點找個大夫來瞧瞧?!?/br> 陳氏說道:“不用費事,昨日瑤兒才領了一名太醫回來,這會子還歇在客房里?!?/br> 想不到傅瑤還有這般本事,竟能得太子允準請太醫出宮。三夫人有些吃驚,下意識說道:“太醫也不見得個個都合適,若是那無職無份的,還不如咱們慣用的大夫來的趁手?!?/br> “是太醫院正堂,張仲廉大人?!标愂铣磷庹f道。 這回連大夫人也驚訝地回過頭來:她們連張仲廉都請過來了? 她當機立斷,吩咐身邊一個丫頭,“你,快去請張大人過來,就說老夫人抱恙,請他瞧瞧?!?/br> 一壁柔聲安慰老夫人,“娘,您放心,張大人馬上過來,他醫術高明,一定能治好您的?!?/br> 三夫人看到這般,不得不佩服這位嫂嫂的鎮靜果敢:瞧瞧,她下手多么快,一下子就把功勞攬到自己身上了。 一邊同情地看著傅瑤:人是她帶來的又如何,到底姜是老的辣,年輕的良娣,怎么也斗不過大夫人這只老狐貍。 大夫人派去的丫頭很快就回來,身后卻不見人影,她囁喏著說道:“張大人尚在歇息,還未醒來?!?/br> “睡著你不會叫醒???”大夫人不耐煩說道。 三夫人謹慎地提醒她,“嫂嫂,那可是太醫院張大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