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從醫院醒來的第一時間,林馥蓁就對索菲亞進行威逼利誘:不許把這件事情透露出去。 為了說服索菲亞林馥蓁付出了幾滴淚水,假惺惺說著這事情傳出去了黛西阿姨肯定不會再讓她碰潛水服了。 索菲亞無奈做出發誓狀之后林馥蓁長舒了一口氣。 那口氣緩下,林馥蓁想她得好好的,狠狠的大睡一覺。 睡一覺之后就沒事了。 臨睡前,林馥蓁還在糾結一件事情,她是怎么變成看起來像一具尸體的,在她感覺里是潛水設備出的問題,應該是缺氧所導致。 然而,校醫卻一口咬定,她是中低燒加外精神疲憊所導致的休克。 觸了觸自己額頭,是有點燙,中低燒她承認,而所謂精神性休克,那是純屬在醫學造詣不怎么樣的校醫的滿口胡言。 至于什么時候發的燒林馥蓁自己也不清楚。 睡覺,睡覺! 閉上眼睛,昏天暗地。 再次睜開眼睛,周遭遍布鵝蛋黃色,一輪落日有氣無力掛在西北方的玻璃窗上,一抹修長身影臨窗而立。 落日光芒太盛,導致于林馥蓁眼睛刺刺的。 閉上眼睛。 淡淡的薰衣草香氣取代消毒水味道,在薰衣草的香氣中,藍色封面的記事本一頁頁被翻開,日期是模糊的,但字跡卻是無比清晰。 x月x日:晴。 懷著一種連自己也解釋不了的心情,我打開原本應該被塵封的記事本。 在這之前,我已經下定決心讓連嘉澍這個名字退出我的生活,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卻再次把這個名字推進我的生活中,這個名字在經歷昨晚的事情后從之前的似遠似近變得觸手可及。 昨晚深夜被送上救護車的女孩我認識,朝女孩行兇地是她室友,女孩去敲響鄰居門時身上帶著多處刀傷。 當女孩被送上救護車時,人們從手機接收到的最新消息是女孩室友為佛羅里達州人,讓人更加瞠目結舌的是!這名佛羅里達州人身上已經背負多起命案,為美國一級通緝犯。這名一級通緝犯兩個月前已經住進這里。 這個消息在社交網炸開了鍋。 我站在陽臺拿著手機發呆,在后知后覺中,我意識到自己曾經數次和這名通緝犯擦肩而過,甚至于打過照面招呼。 整條街聚滿了人,這些人中有百分之八十都交不起昂貴房租。 這百分之八十的人想必此時此刻心情和我一樣,我很想回房間去但我的腳走不動,我呆呆看著街道上的那些面孔。 在那些面孔中,有一張看起來很眼熟,即使那張臉三分之二被口罩遮擋住,但我還是覺得要命的眼熟。 腳似乎獲得某種神奇的力量,著魔般地,我離開陽臺,一步步走下臺階。 一街的人;陌生的異國語言;此起彼伏的手機鈴聲這些仿佛被隔離在另外一個世界里。 而特屬于方綠喬的世界就只剩下站在日式家庭餐館門口的那抹身影,他可真高,頭都要觸到餐館屋檐了,迎著那束目光,我站在他面前,手先于我的思想—— 口罩掉落在地上,淚水泛上我的眼眶。 即使他所站方位處于這條街的陰影所在,但那亮光已經足夠讓我看清楚。 近在咫尺的這張臉不知何時變成我所朝思暮想的了。 到底是什么時候? 喃喃地:“連嘉澍?!?/br> 關于中文,許久許久以前。 “如果我告訴你,當有一天你熟悉它們,你就能明白到,那一橫一豎一撇一點所組成的世界能上天下地,能在上一秒讓你自由得宛如鳥兒翱翔于藍天快活歌唱,而下一秒又能讓你躲在角落獨自哭泣?!?/br> 寫日記本的人繼承了mama的才能,落在白色頁面上的那些文字拉起她的手,讓她傻傻跟在那名叫做方綠喬的女孩背后,傻傻看著她走向日式家庭餐館的青年。 她在時空外,那一整條街的人在時空里。 隔著時空,她看著那女孩緩緩伸手。 不要,嘉澍,不要啊,嘉澍,不要去看那張淚流滿面的臉。 但嘉澍沒聽她的話。 迅速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林馥蓁看著窗前的背影,那站在窗前的人在七月某個夜晚曾經站在日式家庭餐館門口,看著對面陽臺上的女孩和一道道人影擦肩而過,來到他的面前。 女孩淚流滿面。 再次閉上眼睛,拒絕去看窗前站著的人。 家里有一名當中文老師的mama的好處就是可以把一篇日記寫得感染力十足。 筆觸清晰,感染力十足,如果不知道底細的話,看完那篇日記后想必會雙手合十,在心里默念著: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但是!那只是游戲中的一個環節。 扯了扯嘴角,翻身,背對窗,再次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一燈如豆,一抹人影背對燈光坐在船邊。 皺了皺眉頭,林馥蓁撥開落在她額頭上的手。 周遭安靜極了,誰也沒有說話。 燈光被調亮了些許,連嘉澍把床調成沙發狀,林馥蓁被動從躺著變成了靠坐著。 床是雙人大床,連嘉澍脫掉鞋,盤席坐在床上,安靜地瞅著她。 在那道視線下,林馥蓁別開臉,臉朝窗外,萊德學院的醫務所位于蒙特卡洛區的高地,窗外海天融為一體。 擱在被單上的手縮了縮,避開連嘉澍手指的觸碰,此舉似乎惹惱了他,他強行拽住她的手,她掙扎得越是厲害,從手腕處傳來的力道越重。 幾次掙扎無果,只能由著他。 又是一陣沉默。 在那道陰影罩上她臉時,林馥蓁嘴里一邊說著“醫生沒告訴你我感冒嗎?”一邊避開那,這話似乎沒什么用處,于是她又說“你就不怕被我傳染嗎?” 這話還是沒起到用,在他的唇即將貼上她唇時—— “那張淚流滿面的臉有沒有在那一瞬間讓你忘記林馥蓁這個名字?” 鼻尖觸到鼻尖,唇沒印上去。 眼睫毛抖了抖,低聲為自己問的問題解釋:“我得知道,你有沒有忘了游戲規則?忘記林馥蓁這個名字就等于忘記我們的游戲,那張淚流滿面的臉有沒有在那一瞬間讓你忘記林馥蓁這個名字?” 罩在臉上的陰影緩緩往后拉離,燈光回到她臉上。 “那天晚上我剛好在附近,知道事發地點就在方綠喬所在區域,我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一個口罩,那么好的機會不好好加以利用可惜了,類似于默默奉獻雖然老土,但女人們吃這一套,特別是方綠喬這類型的女孩?!?/br> 是啊,特別是方綠喬這類的女孩。 林馥蓁目光再次轉向窗外。 x月x日:晴。 中午,烈日炎炎,我追著連嘉澍跑,我問他又怎么了? 這個問題我都問了不下十次,光顧糾結這個問題導致于我沒有注意到路況。 跌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連嘉澍距離我越來越遠,我腳扭傷我無法去追趕連嘉澍。 就地坐在地上垂下頭,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我一顆心砰砰亂跳著,不敢抬頭。 從頭頂處傳來嘆氣聲:“這還是我第一次干這種事情,為了顧及到一個人的自尊心房子不能找太好,房租一個月要壓縮在五百歐元之內,這樣的房子也不是沒有,可既要距離你學習地方近;治安好房租在五百歐元之內的房子很難找,方綠喬,我很忙,我時間有限,等著我去做的事情有很多,可看看,我都把時間放在去找到這樣的房子;去說服房東上了。我還成功地說服自己,偶爾干點蠢事沒什么,畢竟這聽起來很像是好人們會干的事情?!?/br> 則是迄今為止我聽過的連嘉澍說過最長的話,我的一顆心砰砰跳著,等待著。 片刻。 連嘉澍的話還在繼續著:“可,方綠喬我好不容易拿到的房子鑰匙交回到房東手中,你讓我覺得,嗯,那好像不是一件蠢事,嚴格說起來,那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當你說我不想搬家時,我心里想著,以后,我再也不去理會那蠢貨了?!?/br> “以后,再聽到某個社區出事,我再也不會拋下我的朋友,一路闖紅燈,就為了確認一件事,她沒事?!?/br> 烈日炎炎,大片炫暈中,我似乎聽到禮花于夜空中蕩開的聲響,那聲響巨大浩瀚,只把我的耳膜炸得嗡嗡作響。 在嗡嗡的聲響中,我看到伸向我的手,這雙手的主人曾經在戴高樂機場讓我差點從電梯摔下。 再一次,手先于自己的心。 我把手放在連嘉澍的手上。 于耳畔的聲線宛如一陣暖風:“算了,就當我說不過你,但,你得答應我,如果你住的地方再出事的話就搬家?!?/br> 一顆心宛如鼓捶。 我點頭,重重點頭。 此時此刻,林馥蓁耳朵也在嗡嗡響著。 不過,她可以確定地是那不了禮花蕩開的聲響,那是來自于遙遠以前花園里蜜蜂的聲響。 春夏交替的季節,數千只蜜蜂在花園旁若無人,把正在午睡的她吵醒了,黛西阿姨現在在睡午覺,這是傭人們偷懶的時間點。 四處無人,她搬來噴火器,噴火器對準那群蜜蜂,砰的一聲,熊熊火焰撲向了蜜蜂。 討厭的家伙們意識到它們惹了不該惹的人,溜得可快了。 她躲在花園里捂著嘴笑,心里可快活了,薇安從來不干這種事情,薇安熱愛大自然,林馥蓁才干這種事。 都說了,她不是薇安,她是林馥蓁。 那時,她幾歲來著,十一歲?十二歲?驅趕妨礙到她午睡的蜜蜂辦法很簡單,拿出噴火器就可以了。 可現在她手里沒有噴火器,驅趕不了方綠喬所帶來的嗡嗡聲響。 發呆看著窗外。 “怎么了?”連嘉澍低聲問著,聲線帶有淡淡關切。 這是她鐘情的語調,從最初的稚嫩到青澀;到伴隨著長出喉結;到逐漸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低聲說話時,有大提琴的美好音色,特別是當這縷音聲被注入情感時。 只是,在那個烈日炎炎的中午。 嘉澍是否用這樣美好的音色說出那番讓跌倒在地上的女孩怦然心動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