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戒指! 一對的! 家里怎么會有戒指? 夏以桐的思想活動從“我什么時候自己買了戒指居然忘記了”到“天爺這不會是陸飲冰買的戒指吧”轉換成功用了三秒鐘的時間,然后她一手扒著書房的椅子,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家里沒其他人,除了她就是陸飲冰了,是陸飲冰準備的無疑了。至于她并沒有見到這副對戒的原因,是陸飲冰沒來得及還是要準備一個特殊的時間已經不重要了,陸飲冰打算和她求婚這個認知板上釘釘。 她可以和陸飲冰結婚了! 夏以桐爬起來,從客廳把手機拿了過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拍照,再在戒指上輕輕地親了一下,放回原位。出于習慣,她放回去的時候,繼續在里面摸了摸,又摸到一個硬盒子樣的東西,摸回來摸回去,她確定不是剛才那個。 十秒鐘后,夏以桐心情復雜地看著面前的另一對來自第二個品牌的鉆戒。 一分鐘后,夏以桐心情更加復雜地看著桌面上擺著的四副款式各不相同的對戒,這一瞬間,她覺得陸飲冰犯了選擇恐懼癥進而不知道用哪一對求婚的可能性遠比前兩個大。 每個人都拍照留念,夏以桐決定回去好好研究哪一對更好看。出書房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莫名有種這間書房或許還藏著許多閃閃的戒指的感覺,只要她有一雙發現的眼睛。 她被自己這種想法逗笑了。 坐上飛機的時候,她還在想:世界上怎么會有陸飲冰這種人呢?這么不同常理卻這么可愛? “方茴?!痹陲w機起飛之前,夏以桐轉頭叫道。 低頭玩手機的方茴鎖屏,抬頭應了一聲。 “那個,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夏以桐決定鋪墊一下。 方茴猶豫了一下,說:“沒有?!?/br> 夏以桐腦海里閃過那天晚上她送小西回家的畫面,還有后來看電影的場景,微微訝異了一下,沒深究,道:“你假設一下有喜歡的人,如果有一天你打算跟對方求婚的話,你會怎么買戒指?” 方茴說:“我是女的,一般情況下應該是對方向我求婚吧?!?/br> 直女就是這種腦回路,愁人。夏以桐嘆了口氣,說:“那就假如你是個男的,要向喜歡的人求婚,你得準備鉆戒吧,你一般會怎么準備?” “假如我是個男的……”方茴垂下眼簾,是這樣就好了。用腦子想想都知道夏以桐問這句話一定和她自己有關,方茴摒棄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回答道,“精挑細選吧,按照對方偶爾提過或者多看過幾眼的款式?!?/br> “你會不會買很多個備用?” 方茴嚇了一跳:“鉆戒那么貴?!?/br> 夏以桐:“……” 也是,富人階級和工薪階級不能放在一起比較。但她還是很開心啊,方茴被夏以桐一通問,最后也沒明白原由,只知道一路上她家藝人臉上都笑出了花。 螺旋式翻滾三次,捂臉害羞四次,無聲尖叫五次,不由自主發出輕輕的吃笑聲六次,抖腿七次。 上次她這副表現還是去年,按照時間推測,剛剛和陸飲冰在一起的時候。 方茴朝天翻了個白眼,上微博發了條動態: 據說明天有雨:【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昏了頭,愁?!?/br> 夏蟲不可語冰mua評論:【爆料,求?!?/br> 據說明天有雨回復夏蟲不可語冰mua:【涉及老板隱私,不爆?!?/br> 夏蟲不可語冰mua回復據說明天有雨:【哭唧唧qaq】 方茴用微信給她丟了個[我不跟小呆比說話.jpg]的表情包,關機睡覺。 …… 重新回到影視基地,夏以桐有一點輕微的不適感。熙熙攘攘的人群,忙忙碌碌的劇組,不遠處就是開放的景點,游客的人影都能辨清。修身養性了三個月,再熱鬧起來反而覺得嘈雜。 她隨著場務一路走到片場,亭臺樓閣、游廊水榭、水聲潺潺,在紛雜之外多了一絲清逸,遠眺即可望見隱約的青山,這都是搭的實景,為了江湖氣息。 鑒于秦翰林對于美的變態需求,他瞧不上這些人工的擺設,所以只在這里拍攝一小部分的戲份,月中便要去西南。 演員基本到位,夏以桐先去和飾演男主的角色打了個招呼,男一號姓任,比夏以桐大三歲,外表很陽光,讓大家叫他小任。夏以桐看過他的古裝,很吃造型,不過有秦翰林的團隊在,倒是不用太在意。 小任常年男二,脾氣都磨好了,看起來挺謙遜的,也很有禮貌, 兩人談了一下對劇本的理解,不謀而合,一時頗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來影原本在和秦翰林插科打諢,過來在夏以桐頭上薅了一把:“你個重色輕友的?!?/br> 夏以桐還沒反應,小任先站了起來,恭謹道:“來前輩?!?/br> 來影大尾巴狼似的,抬手拍了拍身高一八三的小任的肩膀,把夏以桐截走了。 “你那什么還在精神病院呆著呢,我得替她好好看著你?!比硕喽s,來影把陸飲冰的身份含糊帶過。 夏以桐怎么聽怎么別扭,糾正道:“什么叫精神病院呆著,那叫采風?!?/br> “新鮮了?!眮碛按盗寺曧懥恋目谏?,還挺有模樣。 夏以桐沒聽她吹過,她自己不會,頓時眼睛一亮:“再來一個?!?/br> 來影又吹了一聲,帶拐彎兒的,沒等夏以桐夸,她就一臉郁卒地說:“就這口哨,我跟了個師父學了一個月才學會?!眮碛暗呐莻€刁蠻大小姐,平生有一愛好:吹個口哨招貓逗狗。 夏以桐一句辛苦,到了嘴邊成了哈哈哈。 夏以桐待過很多電視劇劇組,不乏有要求嚴格的導演,大多數還是為了圈錢快速,所以走位什么的都很敷衍,但這個劇組不一樣,所有演員的精氣神煥然一新。 有夏以桐這樣為了練武待三個月少林寺的;有來影這樣為了學個口哨把嘴都給吹破皮的;也有小任那樣為了一句臺詞自己在角落里反反復復地醞釀情緒的;更有眾多只有一兩句臺詞客串的老戲骨們,在秦翰林喊了卡以后自己覺得發揮不好要再來一遍的。 第一天正式拍攝,緊張而又令人心情澎湃。 收工后,夏以桐和小任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里只看到激動,完全沒有疲憊。夏以桐多多少少能猜到對方激動的是什么,一個演員,碰到優秀的劇本,優秀的劇本,優秀的演員,實在是太難了。在如今的圈內,更是難上加難。電視劇播出以后,小任的身價必定會水漲船高,不用再被那些流量小生壓下一頭,可以演他喜歡的劇,而不是永遠被人挑選,為他人作嫁衣裳。 那種心情,她以前也有過,感同身受。 夏以桐不由得笑了,回頭看看,她原來也走過這么多路了,像是一個前輩,看著比她大上三歲的男人,用上了溫厚的目光。 陸飲冰看她,是不是也是一樣呢? 和陸老師分開的第四天,很想念她,但是陸飲冰現在晚上都睡在病房,基本沒辦法和她聯系。 定了主意,回酒店看陸老師的電影吧,排解一下相思之情。 …… 京城xx區精神病院。 陸飲冰入住的病房一共有六張床,她來的時候二號床是空的,她自己住在一號,靠著窗子,拉開窗簾看得見陽光。三號床是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姑娘,聽黃主任說已經在這里住了三年了,以前工作過,忽然在單位發的病,再也沒好過,被送進來了。 家里是單親家庭,爸爸為了多賺點錢供她念書,早早地過勞死。她mama是環衛工人,一個月一千出頭的薪水,還有一對公婆要養,每次來看她都是眼睛紅紅的,好吃的好喝的提著一堆。黃主任在這里工作很多年了,只是嘆了口氣,寥寥數語,陸飲冰便不忍心再聽下去了,她演過那么多的戲,最讓她心存畏懼的始終是現實。 三號床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陸靈筠,和陸飲冰同姓,但是生活卻截然相反。 她每天都圍著自己的床轉圈圈,一圈兩圈三圈,順時針逆時針,對外界的反應充耳不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嘴里總是念念有詞,滔滔不絕。從睜眼的第一秒到入睡的最后一刻,很小的聲音,飛快地說著,對周遭的一切都抱有敵意。陸飲冰仔細聽了幾句,念的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來佛祖觀音菩薩”,并且為他們編了無數背景,無數次大戰。 有一次,陸飲冰嘗試著和她交流,剛說了第一句話,對方便雷霆大怒,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的眸子被亂發遮掩著,瞳孔微微放大,里面全是驚怒和敵視:“閉嘴!你不要吵我!玉皇大帝會讓你死掉的!” 陸飲冰緊緊地盯著她,記住了她的眼睛,代價是三號床拽著頭發甩了她一巴掌。 她住進去的第三天,碰到對方mama來看她,穿著很樸素的一個女人,模樣比實際年齡顯老,頭發都白了大半。她mama不敢吵她,一說話就大發雷霆,“病患”陸飲冰假裝正常人跟她mama聊了會天。 探視結束的時候,陸飲冰看見三號床手指間一閃,將喝完的易拉罐的拉環偷偷留下來了。 第218章 陸飲冰下午只是看見她手指間有被反射的亮光,感覺像是藏起了什么東西,但是鑒于她實在沒有經驗,不敢確定是不是易拉罐的拉環。 保險起見,她想先去找護士,通知對方。病房的大門永遠是鎖起來的,出來進去,要防止病人逃跑,而且這里也不像普通病房那樣會有按鈴,她只有等著護士過來,把臉貼在病房里的玻璃窗上,叫她。 病人不發病比發病的時候多,大多數時候還是正常的,護士看著她在里邊有話要說的樣子,便讓她往里走一點,她開了門,態度溫和,問:“有什么事嗎?” 陸飲冰臉上有妝,又這副打扮,任是大羅神仙也認不出來是那個光鮮亮麗的大影后,她不想把體驗生活鬧得眾人皆知,所以只有黃主任、負責這個病區的醫生和院長知道,護士只以為她是新進來的病人,面生,不熟。 況且就算她認出來了,也會覺得她長了張明星臉,不會往陸飲冰身上聯系。 陸飲冰指了指里邊的三床,壓低聲音道:“她好像藏了東西?!?/br> 護士先是慢慢瞇起了眼睛,上下打量著陸飲冰,陸飲冰知道她懷疑自己,回頭看了一下,三號床又在轉圈圈沒注意到這里,盡量讓自己說的話有條理:“她mama今天來探過班,給她買了吃的喝的,走的時候,我看見她手指那里有亮光,感覺像是藏了什么東西?!?/br>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護士進來排查三號床有沒有藏下什么利物,三號床不配合,很是費了一番周折。令陸飲冰感到震驚的是,護士沒找到。三號床反倒幽幽地看過來一眼,這一眼讓她毛骨悚然。 她有那么一瞬間,幾乎懷疑那個永遠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三號床陸靈筠恢復正常了。 護士又出去了,是去排查她mama帶出去的垃圾還是檢查過后沒有相信陸飲冰的話,總之她沒有再回來。到點了,大家一個一個地被醫生護士串起來帶去吃晚餐,每個人的吃的不一樣,五床是個老奶奶,吃的是流食,他們幾個米飯和饅頭,陸飲冰是饅頭配菜,兩葷一素一湯,伙食還不錯。 三號床沒有拒絕進食,要知道陸飲冰和她一起吃過四次飯了,前三次鬧了兩次,還和護士打起來了,今天晚上乖乖的,話還是照說,瞧上去卻有種溫馴的感覺。陸飲冰因為職業原因,對情緒變化比較敏感,她注意到了對方的轉變,但是護士沒有注意到。 這更加重了她的不安,但是飯還沒吃完,三號床就把餐盤給掀了,在座位上神經質地尖叫起來,陸飲冰下意識搶走了她的筷子。她進來之前了解過,有的病人具有攻擊性,但是在她攻擊人之前你發現不了。就在今年上半年有河南某醫院的一個精神病人持筷子攻擊同病區病人,最終導致3名女性精神病患者死亡,1名女性精神病患者受傷的新聞,陸飲冰看著她手里的筷子和看見洪水猛獸一樣沒什么分別。 但是三號床除了尖叫沒有什么特別的舉動,手都規規矩矩放在原位,護士對這種情況顯然司空見慣,經驗老道地安撫住她,幾天后陸飲冰暫時出去透風,接受心理疏導的時候,問過這個病區負責的醫生,醫生嘆了口氣說:她還算是比較好管的一個。 用完了晚飯,又一個串一個的回病房。 每晚上醫生都會發藥,用透明的小杯子盛著,只有藥片,沒有名字,也不說作用。醫生要看著她們吃掉才會走,對有藏藥前科的,還會掰開口腔檢查有沒有藏在嘴里沒往下吞,查出來了,六床藏了藥,六床是妄想癥,她曾經覺得自己是個大蘑菇,現在她覺得自己是什么陸飲冰不知道,反正她不肯吃,來了個男護工,摁著她的頭喂了下去,蘑菇沒多久就昏昏沉沉意識不清,暈過去了。大概是安眠藥之類的。 醫生給陸飲冰發藥的時候笑了一下,用口型無聲地問了一句:“沒事吧?” 陸飲冰挑了挑眉,示意自己沒事。但是醫生對她說話的時候,她明顯感覺自己胸中有一股別樣的情緒在,陽光照耀進來,她這兩天虛幻中踩中了唯一的真實。 和精神病人呆久了,精神難免會受到影響,也許你自己還不覺得,但這種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即便你還保持著正常的大腦思維,但是你的無意識的舉動,是不聽理智的。 陸飲冰定下每周末外出一天并做一次心理疏導的硬性規定,假使她后期真的深受影響,醫生也會強行帶她出去,她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就水喝下不帶任何作用的糖片,看著醫生回到走廊,關上房門。陸飲冰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嘴里在重復單調的數字,“一二三四五六七……” 眼睛在觀察病房的所有床位。 三號床,她不知道學術上應該叫什么病癥。四號床也是個年輕姑娘,模樣看起來只有二十歲,正常人應該在象牙塔里,接受知識和愛情的洗禮,她是抑郁癥,陸飲冰沒多久就看出來了,因為她自己也患過。時常覺得眼前有人在走來走去,有聲音在耳邊說話,情緒不受控制,莫名其妙會因為一件小事情心情低落下來,比如說看見墻上有個斑點,就會失聲痛哭起來。 四號床現在就在哭,哀哀凄凄的,但沒有聲音,全新的一盒紙巾,用了一半。醫生又進來一趟,在旁邊陪她,陸飲冰估計他陪了得有一個小時。 五號床就是那個老奶奶,精神分裂,入住時間是1988年,比陸飲冰的歲數都要長一年,不發病的時候真的就是個慈祥和藹的老太太,花白的發,枯瘦的臉,喜歡看書,研究昆蟲,正常了就戴著眼鏡坐著看書,不吵不鬧。陸飲冰進病房的那天還打了個招呼,笑瞇瞇說:“年輕人,你好呀?!?/br> 和陸飲冰過世的姥姥有點像,陸飲冰眼眶有點熱。 但是發起病來卻絲毫不遜于三號床,甚至比三號床還要嚴重。她抗拒任何醫生和護士,骨瘦如柴的身軀奮力抵抗者護工的接觸,尖叫、哀嚎,眼睛里全是渾濁的淚水,不肯吃藥不肯睡覺,畢竟上了年紀,護工都不怎么敢動她,生怕力氣大了,弄個筋斷骨折。 沒幾天轉到了特殊監護室,如水滴蒸發,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時間飛逝,轉眼就在病房里住了五天,這幾天她每天晚上都熬到很晚,在觀察著三號床的陸靈筠,陸靈筠晚上也需要吃安眠藥,睡得人事不省,但是那道一閃而過的亮光始終在她腦海里盤桓,總覺得要出什么事。 京城開始落葉了,從秋到冬,仿佛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有一天早上醒來,好像昨天還枝搖葉展的,今天便光桿司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