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我不能如何?!?/br> “會來陪我么?” “……” 陸飲冰笑了,眼里似有水汽氤氳,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眼眶因為某種隱忍的情緒而泛起紅,旋即轉過身對著遠山靜立,良久,無奈地輕輕搖頭苦笑:“原來,我們都是身不由己?!?/br> 夏以桐長出一口氣,感覺喉嚨有點堵,心里也難受得厲害,陸飲冰轉過來,看見她眼睛也紅了,心知是動真情了,在她耳邊叫了一句:“喂,含羞草!” 夏以桐立刻出戲了!順便含了個羞,把自己縮成一小團。 “你說周一聞編劇為什么設計出這種劇情來?”夏以桐問,兩個主角自幼相識,兩情相悅,命運卻從一開始就把他們推向了相反的方向。 小荊秀已經出了屋子,從羊腸小道往山下跑,什么行李也沒帶,就手里攥著個小蚱蜢,那是她前兩天出去玩,在草叢里撿的,他喊了兩聲,沒有見主人,就自己帶回家了。 山里還藏著個別人,她不知道。 小陳輕躺在樹枝上,身下是人煙稀少、遍地繁花的羊腸小路,頭頂是藍得發亮的天——當然今天的天并不亮,后期可以剪,她翹著個二郎腿,嘴里斜叼著一根剛從田里折的稻草,稻草晃動的頻率越來越慢,最終靜止不動,少女睡著了。 搖臂攝像器從她的眼睛上方掠過,近距離地捕捉這張眉目清研的臉。 鏡頭的遠方濺起細微的塵土,一個粉嫩的小團兒自視線里出現,少女睡香了,腳落下來,懸了空,猛地一驚,睜眼,胸口的木牌掉出一半,那是塊古舊的牌子,材質更不是什么稀罕物,字跡稚拙得更像是眼前的孩子親手雕上去的。 字曰:破雪。 少女將刻有破雪二字的牌子塞回胸口,好整以暇地端看著自遠處踉蹌奔來的小孩兒,尋準時機,一吹,嘴里的稻草飄飄悠悠正落在小荊秀腦袋上。 “小孩兒?!?/br> 小荊秀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處張望。小陳輕從樹上一躍而下,仿佛神人天降。 “你私自離開,可經過我同意了?” “你、你是誰?本殿下憑什么要經過你同意?!毙∏G秀看清那是個人,還是個頗為好看的jiejie,便不那么怕她了,端著皇子的架子道。 “我叫鴻羽?!毙£愝p一副小大人模樣,斜倚著樹干,一派瀟灑,“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蚱蜢來?!?/br> 第77章 小荊秀灰頭土臉,這兒沒外人,索性坐在地上不起來了,小手假裝不經意但其實很明顯地藏到身后,黑亮的眼珠子咕嚕嚕轉,口里還念念有詞地嘟囔著什么。 秦翰林都快給她萌死了,在監視器后面笑出一臉包子褶。 鴻羽腳在地上一點,身若游魚般輕輕滑了出去,小荊秀眼前一花,鼻翼間嗅到一股青草香氣,忍不住張大了小小的嘴巴。 鴻羽站定在她身前,一手后背,一手輕舉,嘴角噙笑,低頭望她。 小荊秀順著她的手往上瞧,她指尖正捏著一只草綠色的蚱蜢,“你——”小荊秀氣急,一骨碌爬起來,便要去搶,“你還給我!” 鴻羽輕巧地讓開一步,小荊秀一頭撞過來,撞了個空,眼看就要摔倒,鴻羽一手抓住她后領,將她倒提了回來。 “你好大的膽子!我要告訴父王?!边@時候的六殿下尚未老成,乳娘教導過她,遇事就喊父王。 鴻羽要笑不笑,帶有幾分譏誚地說道:“你父王在哪兒?” “我父王在……”小荊秀想了想,她似乎越來越少見她的父王了,今歲上元節后,父王還沒來看過她,然而她犟,抿了抿嘴,小臉上滿是自信,“就在山下,我現下便要去找他?!?/br> …… 夏以桐感慨說:“你也和荊秀這么嘴硬么?”夏以桐本意是借著這句話打聽出來點陸飲冰的個人性格喜好什么的,然后她就聽見陸飲冰用隨意的口氣說道:“不硬啊,挺軟的?!?/br> 頓時心慌氣短的夏以桐:“……” 再一看陸飲冰,這貨正沒心沒肺地用手指戳自己嘴唇試著。 “?。?!” 不行,她要盡快習慣忽然變得這么天然撩的陸老師!不然遲早要得心肌梗塞。 秦翰林把倆小演員滿山跑的戲份交給副導演,自己騰出空來拍陸夏二人的戲份,不是對手戲,是分開拍的,兩人各自故地重游,不一定會放出來,就算放出來也只有當作回憶的幾個渲染閃回鏡頭,加起來不足五秒,但是拍起來用了一整天時間。 這部戲中,兩人對手戲占比重不是特別大,和分開的鏡頭各占一半,統籌每天給兩人的安排要么你上午我下午,要么我上午你下午,最少也要錯開兩個小時,但是這兩人連體嬰似的,每天早上一起出現在片場,夏以桐更是不呆到陸飲冰收工不走,只有一種情況才會分開,那就是一個人單獨出去拍外景,而這種情況十天內能出現一天就很稀奇了,晚上又住在一起。 漸漸的,劇組的工作人員兩個人的事只找一個人,反正另一個人都會把話帶到的。 一個月后,八月底,天氣依舊炎熱,劇組前期拍攝計劃按照進度到了親密戲份,所謂親密戲份,就是……電影中第一幕吻戲。 頭一天晚上知道明天要拍的戲份后,夏以桐回賓館后立即去浴室沖了個澡,解解心里的暑氣,然后心里暗暗期待,期待之余,還有些緊張。 陸飲冰和她一樣期待,不是因為能一親芳澤,而是因為她沒拍過這樣的戲碼,可以填補一下她演藝生涯里的又一段空白。 “對戲嗎?”陸飲冰問。 “不!”夏以桐幾乎是條件反射拒絕,錯開望著陸飲冰的眼珠,她還記得自己是一個演員,今晚的她絕對不在狀態,不尖叫出聲就不錯了,哪還有心思對戲。她要努力把自己想象成陳輕,不然明天肯定會ng無數次。 ng很多次?那不就代表可以親很多次? 不行不行,夏以桐默念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心里正義的小人把那個猥瑣的小人劈頭蓋臉地罵了回去。 你是個有職業cao守的演員! 陸飲冰從進屋就覺得夏以桐十分焦慮,洗完澡以后一直站在那里,表情極為夸張,似乎在進行什么艱難的心理斗爭。 夏以桐走到墻角,從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來一管筆,一本《金剛經》字帖,往桌子前一趴,正襟危坐。 “一切皆有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筆跡端正,字字用力,要把“六如偈”刻進大腦皮層。 她喃喃道:“所有開心的事、不開心的事,都像夢幻、泡影、露電,稍縱即逝,沒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放在心上。吻戲也一樣,不要放在心上。不對,不能想吻戲這件事。你不是夏以桐,是陳輕,陳輕在抄佛經,為了心靈得到救贖,為了佛祖能感受到她的誠心。不信佛的人,為什么要抄佛經?” 她從夏以桐身上抽離出來,身邊的四面光墻變成了廊橋游苑、小徑幽泉,夏以桐閉上了眼睛,去體會陳輕的內心世界。 可算是安靜下來了,神神叨叨一晚上,陸飲冰還以為她要出什么事,問她也不說,現在的小朋友真是越來越不省心了。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從自己的ipad本地文件夾里調出了一個視頻,名為《床戲合集》,打開來看也名副其實是床戲,卻不是那種毫無情節的“動作片”,而是她自己搜集的一些優秀演員拍攝這些鏡頭的表現。 明天不出意外應該會順帶拍一點兒半露不露的曖昧戲碼,她本身沒有性經驗,每回拍親熱戲之前都要重新揣摩一番,然后對著鏡子看什么樣的表情需要嘴唇張到幾分開,眼睛往哪個角度看會更入戲,手臂和脖頸的弧度全部都要有講究。秦翰林又是出了名的愛美,不定要怎么折騰她呢,她已經做好這場戲要拍上三天的準備了,就是不知道夏以桐會不會不習慣? 她應該也沒和女人拍過這樣的戲碼,會不會入戲困難?就算演,應該也會感到不自在吧,要不然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她? 其他演戲經驗可以,這樣的……莫名有點羞恥。 于是在拍攝吻戲的前夜,二位主演一個在看《床戲合集》揣摩表現,一個在抄寫《金剛經》靜心,靜著靜著冥想入了定。 半小時后,夏以桐把《金剛經》拋開,用筆在本子上寫對陳輕這個人物,明天的心理活動的理解,她方才想了很多,覺得腦子亂亂的,都是聲音在吵,遂寫下來白紙黑字地理一理。 晚上十點五十,陸飲冰揉揉疲憊的雙眼和臉部肌rou,用u盤拷了一個文件出來,抬頭一看,夏以桐居然還伏在桌上,下筆如飛。她走到夏以桐后面,見她左手邊已經有了兩大張密麻字跡的白紙,手里那張儼然也有寫滿的趨勢。 陸飲冰看她正在寫的那段,默念:“我不知道我從小刻的那個木牌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這是師門幾百年下來的傳承,是使命,不能在我這里斷掉。我為了繼承它而生,它也因為我而存在……” 陸飲冰看得正起勁,夏以桐卻咬住筆桿,不寫了。 “你怎么不寫了?” “不知道怎么往下寫?!毕囊酝┱f,“可能是現代觀念不一樣了,我覺得她為了一個莫須有、是真是假都不能分辨的傳承犧牲了一切,包括愛人,不值得?!?/br> “你已經寫了,你為了繼承它而生,它因為你而存在,血脈相融,為了江山大義,怎么會不值得?” 夏以桐用筆桿點著自己的嘴唇,沉吟道:“可我若是她,我定會選擇愛人?!?/br> “所以你還沒真正入戲,”陸飲冰說,“演一個人不是讓你站在上帝的角度去批判她,而是從她的角度去真正體會她的心理,假如讓你演一個壞人,你難道還要想:‘啊,這個人怎么這么壞呢,我要是他我肯定不干壞事,我也不想干壞事’,那你演出來的角色就是分裂的,你要想:‘我是個壞人,千真萬確,我為什么是個壞人,作為壞人我應該怎么做?!愕谋砬楹托袨槭求w現你自身想法的,你自己都不認可你自己,還想讓觀眾認可你?” “唔?”夏以桐皺眉。 陸飲冰屈指在她腦門輕輕彈了一下,她已經習慣了這個動作,做得格外順手:“好好給我揣摩,別讓我發現你角色分裂,小心我翻臉?!?/br> 還有“小心我翻臉”也成了陸飲冰的口頭禪,一言不合就要翻臉,至今也沒真翻臉過一次,夏以桐雖不懼她威脅,話卻是聽進去了的。 陸飲冰把手心焐熱的u盤放在桌子上,旋即飛快地走開,看都不看她一眼,匆匆扔下一句:“對你明天的戲有幫助,看看?!?/br> 夏以桐聽話地把u盤插進電腦,打開文件夾。 ——《電影電視劇吻戲高清合集》、《電影電視劇女扮男裝(男女)、女女床戲合集》 夏以桐心情復雜:“……” 該不該告訴陸老師,她這些其實早都看過呢? 作者有話要說: 陸老師(強忍著害羞清咳):這都我私貨,省著點看。 夏以桐(丁零當啷掏出一堆硬盤):陸老師,我有樣寶貝要給你看。 石榴:為什么我就沒有這些資源? 第78章 親密戲是在晚上,雖然夏以桐這一天就只有這一場戲,但是全劇組的人對在白天見到她出現在片場,也沒有絲毫的驚訝。 夏以桐一天都很安靜,安靜地看別人拍戲,然后回休息室對著鏡子琢磨自己的角色,連陸飲冰都沒有從她那兒得到多少注意力。 下午六點,夏以桐提前吃好晚飯,開始化妝。 秦翰林結束了下午的戲,副導演和場務組長指揮著人去宮中搭內景,拿道具的拿道具,開車的開車,上上下下忙成一鍋粥。 陸飲冰和小西來敲夏以桐化妝間的門,被方茴客氣地請回去了:“夏老師說她在醞釀情緒呢,不方便見陸老師?!?/br> 陸老師笑了笑,領著小西回去了。 等天黑了,花露水和蚊子的搏斗又開始了,殿門外站著一堆工作人員,殿內坐著秦翰林,和扶著攝影機的攝像,以及若干舉著反光板的工作人員,陸飲冰躺在床上,衣衫半解,宮女舉著團花扇,待命。 “準備好了嗎?” 宮女點頭,陸飲冰比了個“ok”的手勢。 “《破雪》第……a!”場記員利落出鏡。 離荊秀出宮建府已經三月有余,少年人,可以老練可以理智,唯獨感情上熱切,瞞不住心思。喜歡一個人就是滿心滿眼地全是她,荊秀承認,這三年來,她已經不知不覺為陳輕心折,她的膽識,她的魄力,她的美貌,她的才華,勝過世間任何人。 博山銅爐透出絲絲縷縷的助眠香氣,月光如白練,懸在窗外老樹枝頭,貓頭鷹喉間咕嚕嚕地發出一聲響,婢女從昏昏欲睡中驚醒,迷糊地看一眼床上的主子,重新搖動手里的團花扇。 一片靜謐,不知名的爬蟲在院中鳴叫。 鏡頭切出來,又切進去。荊秀翻了一下身,她的衣襟本就半敞,半邊好看的鎖骨一覽無遺,再一動,中衣從肩頭直接滑下…… 在場男士女士全都吞了一口口水。 荊秀僅著一身貼身的中衣,燈光照出她玲瓏曲線,像皇宮太液池中最挺拔的一支青蓮,旁的人只道她不蔓不枝,又怎知她有如此風情。陸飲冰背對著鏡頭,露出一片雪白滑膩的肩膀,還沒等旁人看清,她就煩躁地坐起身來,將衣服隨意拉上,睡不著! 婢女立刻伏地而跪:“奴婢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