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杜若涵眸子微動,似乎在驚訝她居然敢以眼還眼。 夏以桐心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要打我我就打回去。我有什么不敢的?誰不是小花怎么的?姐粉絲現在比你還多呢!” 半小時后,終于輪到了夏以桐。 房門虛掩著,但是什么也看不清,副導演握住門把,朝里一推:“請進?!?/br> 夏以桐深吸一口氣,邁了進去。 第013章 她進去會面對什么場面? 清場后的紅燭昏羅帳?帳內衣衫半解的美人?美人對她似笑非笑? 光是想象這些畫面,就足夠讓夏以桐血脈賁張,一旦真的見到,她的試鏡估計就提前夭折了。所以有那么一瞬間,她是沒有把眼睛和大腦聯系在一起的。 柔軟的酒店大床,左右各架了兩臺機位,秦翰林和兩位副導演、監制、制片人一個不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陸飲冰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修長的脖子微微仰著,在整理著什么。 秦翰林笑說:“飲冰還沒準備好,你先等一會兒?!?/br> 滴答——滴答——滋拉—— 夏以桐腦海中彷如有實質的聲音,把她放空的思緒和眼前的場景搭建起來。她不動聲色環視了一圈屋內的布置:首先,床是位于機器拍攝范圍正中央的,周邊又沒有任何別的擺設,無疑這就是這場戲的主場,但是并沒有進行清場,是否意味著并不是簡單的床戲……又或者是僅僅露了一些不重要的部位,沒到需要清場的地步…… 想到這些,夏以桐的心緩緩地平靜下來。來影說,和陸飲冰對戲最關鍵的訣竅就是在該收回眼神的時候立即收回,要真是在那種場面,她眼珠子怕是要粘在陸飲冰身上,哪顧得上來影的囑托。 她腦筋瘋轉,面上卻是帶著微微的笑容,不驕不躁地等著。 秦翰林看了她很一會兒,托著下巴思考,過后才上來跟她說戲:“這場戲是六殿下滅了姑臧,將你生擒囚在王宮之后,荊秀整日公務繁忙,一連一月把你晾在一邊,對你視如無物,一句話也沒跟你說過,今天才有空和你解決那些舊事?!?/br> 夏以桐點頭。 “你要記住兩個點:你背叛過荊秀,但是你不能告訴荊秀原因,荊秀想問清楚,你就是不能說?!鼻睾擦滞得戳艘谎墼∈业姆较?,眼底閃過一絲狡猾,壓低聲音道,“你愛荊秀,這是毋庸置疑的,一會兒你要讓鏡頭前的人感受到你的掙扎,像是那種陷入泥沼什么都抓不住眼睜睜看著自己往下沉的感覺,但是不能直白、赤裸,你是隱忍的、悲憤的和無能為力的。隱忍是對她,悲憤和無能為力是對自己,注意表演的層次感,感情的遞進。懂了嗎?” 夏以桐倍感壓力,輕呼吸了一下,說:“懂了?!?/br> 秦翰林看她神色頓時緊張起來,拍拍她的肩,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要求比較高,但要當一個出色的演員,必須要邁過這一步,我相信你?!彼N著夏以桐的耳朵說道,“其實今天來的三個人中,我最中意雷啦?!?/br> 夏以桐看向秦翰林,秦翰林沖她真誠地笑了一下,道:“給你十五分鐘醞釀感情,在隔壁4007房間,可以嗎?” “可以?!毕囊酝┮姥赃^去了。 陸飲冰從洗手間出來,脖子上還有水漬,她一邊擦著手一邊望向門口的方向,對秦翰林道:“我剛才都看見了,你是不是又說你最中意她?” 秦翰林夸張地“哎呀”一聲,然后哈哈大笑。 陸飲冰暗啐了他一口,這個老狐貍。 秦翰林招呼她坐下,提醒道:“人小姑娘還接不住你的戲,你一會記得收著點,別把人嚇壞了?!?/br> 陸飲冰給了他半個白眼,擺手道:“知道了?!?/br> 她敢不收著點嗎?剛剛演著演著那個姓杜的入戲太深險些把她給啃了個正著,幸好她及時躲避,才沒親到嘴唇,只啃到了下巴,留她一鮮明的口紅印。 她試鏡歸試鏡,沒打算陪著賣身的好么? 秦翰林這個幸災樂禍啊,他們之前就合作過一次,交情挺好,還沒見過她被強吻的局面,杜若涵走后笑得直打跌,緩了好一會兒才把夏以桐叫過去。 趁著夏以桐醞釀感情,屋里的人放松地聊起了天,主要是秦翰林和陸飲冰在聊。 秦翰林感慨說:“要找個接得住你戲的人真不容易?!?/br> “是你死乞白賴非要我來演女主,不,男主,”陸飲冰大大方方地收下了他的夸獎,問,“前兩個你滿意誰?” “岑斯穎勉強還行,配合得基本上可以說天衣無縫了,但就是缺了點感覺?!鼻睾擦帧皣K”了一聲,手舞足蹈地比劃道,“就是那種……噼里啪啦冒火花的感覺。岑斯穎表演技術性太強,觀眾看沒問題,我看么,就有點刻意了,永遠恰到好處、收放自如總給我一種在表演的感覺,我要的是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到真實的地步?!?/br> 表演有技術嗎?當然有。什么時間點做出什么樣的神態,都有講究。觀眾是視覺動物,更是善于腦補的視覺動物,他們會根據你的面部神態結合上下文自動腦補出一出虐戀情深的大戲,然后把自己虐得眼淚汪汪。演藝圈里同樣有天才和凡人,有技術流和感情流,他們都在競相奔跑。 陸飲冰又問:“杜若涵呢?” 一提起杜若涵,秦翰林就想起方才的事,嘴角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陸飲冰橫他一眼,秦翰林收回已經咧到嘴根的笑容,道:“情不自禁的感覺是有了,就是……” 他悄悄乜了陸飲冰一眼,陸飲冰替他接上,涼涼道:“就是太情不自禁了一點,我和她搭戲還有失身的風險,到時候你賠么?” “我怎么賠?” “把你老公賠給我啊?!?/br> 秦翰林扭頭看一眼正望著他友善地笑著的身后的制片人兼投資方,腿肚子有點軟,義正詞嚴道:“那就pass杜若涵,在岑斯穎和夏以桐中間選一個?!?/br> 陸飲冰聳聳肩,對他這種夫管嚴十分不齒。 秦翰林又去找副導演和制片人、監制聊了兩句,說了他的看法。 監制方面表示中意岑斯穎,他是出于這部戲口碑和票房的考量,流量明星再有人氣,也撐不起票房,因為他們的粉絲普遍低齡,不具備大的購買力,這兩年一些大的奢侈品品牌代言已經逐漸不再與流量明星合作,就是因為他們代言了粉絲也買不起,流量明星已經轉向輕奢品、日用品、吃食代言;非但如此,一個流量明星作為擔綱女一,放到這部遍布演技派的片子里,在非粉絲的觀眾眼中,只會拉低這部電影的檔次,使其口碑受損,而一些原本能夠支持票房的路人甚至會因為流量明星的加盟而放棄這部電影,一定程度上,劃分爛片的標準就是看有沒有大火的流量明星。 兩個副導演聽過監制的話,也表示看好岑斯穎,夏以桐的演技不可能有岑斯穎好,陸飲冰、岑斯穎,主演名單只要一放出來,再加上導演秦翰林,基本上在路人眼里這就蓋章了是一部優質電影,數不盡的路人、粉絲會紛紛趕來電影院買票支持。而事實上按部就班地拍下去,這也的確會是一部精品,沒必要為了虛無縹緲的感覺去冒險選擇一個新人。 秦翰林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局面,當下就怒了:“你們有這么多意見當時第一輪試鏡的時候怎么不說?現在人都在隔壁房間了,還沒試鏡呢,你們就一個兩個把人否掉了!” 三人面面相覷,監制站出來不急不緩道:“當時你覺得演技還行,要放她進二輪,我們就沒考慮這么多,好在現在及時止損?!?/br> “你還好意思說及時止損?”秦翰林伏低做小地向監制征詢道,“那我現在就去4007讓她離開?” 監制無端端背脊一冷,道:“這樣未免太明顯了,讓她隨便演演,到時候刷下去就是了?!?/br> “隨便演演?”秦翰林猛然挺直腰背一拍桌子,罵道,“老子字典里就沒有隨便兩個字!我告訴你們,老子是在選演員,什么票房口碑都沒有老子感覺重要!” 監制臉一黑。 “你們要隨便可以啊,這破片子老子不導了!” “秦導……” “別叫老子秦導!” 秦翰林說著就要拂袖而去,一直沒言語的秦翰林的戀人制片人開口了,他手指扶著額頭一臉頭疼的表情:“行啦都別吵了,我相信他的眼光,萬一結果不如人意,所有的損失由我恒天集團一力承擔?!?/br> 有人罩著,監制自然沒了意見。 秦翰林驕傲地挺了挺板正的胸膛,環視房間,誰還沒個人寵著是怎么的? 他看了一圈,發現少了個人,他問副導演:“陸飲冰呢?” 在戰場中瑟瑟發抖的副導演探出頭:“剛才就出去了?!?/br> 隔壁,4007。 陸飲冰倚在夏以桐門邊的墻上透氣,她是一個演員,只挑劇本和合適的搭檔,票房和口碑那是制片方需要擔心的問題,待在里面只會讓銅臭味影響她的心情。 摸出手機看看,到時間了。她剛打算敲門,房門便從里面打開了。 前三次,都是她在房里,夏以桐在房外。 這一次,是她在房外,夏以桐在房里。她的手還懸在半空,離夏以桐的臉僅有十公分的距離,遠遠地看過去像是要撫摸她一樣。 兩人目光對上,夏以桐心跳驟停,剛剛醞釀好的感情消散得一干二凈,眼前只余下那張眉眼精致宛如謫仙的臉。 陸飲冰神態自若地收回手,略一點頭,讓開一步,在前面引導她,用她清冷而不失溫和的聲音輕輕地說:“來,我們要試鏡了?!?/br> 那句話細一體味,居然讓夏以桐品出一絲溫柔的味道,她僵在原地沒動。 陸飲冰回過頭:“嗯?” 夏以桐手扶著門框,朝她擠出一個自然的笑容,還是沒動。 救命!她腿軟走不了了! “我我我……腿忽然抽筋,陸前輩,您能不能……扶我一把?” 第014章 陸飲冰看了她一眼,眼神看不出什么明顯的情緒:“……” 夏以桐:“……” 兩人各自站在原地沉默了三秒鐘,陸飲冰嘴唇微動,夏以桐有如神助地立刻把自己從門框上撕了下來:“我我我、好了?!?/br> 陸飲冰轉回去,在前面先走了,夏以桐忙小碎步跟了上去。 敲門。 秦翰林:“請進?!?/br> “秦導?!标戯嫳鶐е囊酝┻M來了。 夏以桐神色平靜,目光卻隱晦而貪婪地看著前面的陸飲冰。 秦翰林隨意一抬頭,眼睛就沒挪開。面前那兩人一前一后,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疏離,卻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情意涌動在其中。 他幾乎要就地拍一下掌了,這就是他要的那種感覺。 多么像孤高清傲的六殿下,領著落入如此境地、明知絕無可能卻又忍不住心存希望的陳輕,偏偏與她幾步之遙的六殿下一無所覺。 他先前還擔心十五分鐘不夠夏以桐醞釀情緒的,沒想到還沒開始試鏡她已經進入狀態了。 秦翰林一句廢話也沒說,生怕那種感覺不見了。 荊秀滅了姑臧以后,重新建立大楚,登基為帝。誰都知道他在未央宮囚禁了一名特殊的犯人,那人曾經是他父王的妃子,是他的謀士,抑或是他曾許諾要封其為后的人,但這些都不存在了,陳輕現在的身份只是犯人。她沒有受到任何虐待,宮人細心侍奉,唯獨一件事,荊秀從來沒來看過她。 陳輕受的皮外傷漸漸愈合,這年冬天又下起了大雪,門窗被風聲搖得吱呀作響,宮人在屋內四角燒起了火爐。 荊秀是這時候冒著風雪來的。 “a!” 夏以桐不斷地搓著自己冰涼的手指,火爐燒得再暖的屋子也抵不住她身體內透出來的寒氣,最近越發地畏冷,她實在坐不住了,站了起來,在屋子里不住地走動著。 她邊走動邊吩咐宮女,說話依然是素來的高貴:“給我拿件袍子來,要最厚的?!?/br> 宮女應聲往外走,門卻從外面被推開了,陸飲冰出現在門口,她的神情靜默,進門前在門檻上先蹭了蹭靴子上不存在的雪和泥,身后沒帶一個侍衛宮女,她回身關上門,一個人慢慢地走了過來。 隨著她緩緩走動,四周的景色仿佛變了,變成了一座富麗堂皇的溫暖的宮殿,四面都燃著熊熊的火爐,炭火燒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她解下領口的大氅,像常年養尊處優的貴族那樣隨手往旁邊一遞。 宮女如同潮水般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