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王石此刻正在幫村民夯實院子的土墻,莫名感覺到后脖子一涼,四周環望,卻沒發現一點異常。 第二個,便是跟顧臻有過一面之緣的傅東籬。這位的事情整個江陵城都知道,從小就將阿璃當成他未來的娘子,卻不想阿璃沒看上他,反而嫁給了窮酸秀才陸煥之,對他打擊頗大。年前還因為阿璃被逼婚的事,氣憤之下跟江家那位婉娘退了親。 上回阿璃跌落山崖也有他的功勞,蓋因江雄認為他與阿璃有□□,起了沖突才導致阿璃跌落懸崖。 這個看似最有可能的人,顧臻反而排除在外。在他看來傅東籬雖然看似還不錯,但這么多年阿璃都沒看上他,斷然不會一合離回來就看對眼了,這只是傅東籬一廂情愿自作多情罷了。 “第三個是誰?” “趙阿三?!?/br> 顧臻皺了皺眉,“這是個什么人?” “一個賣野豬rou的屠夫,家就在那頭趙家溝……” 顧臻臉色驟變,屠夫,莫非就是江家逼婚時阿璃唯一見過的那個求婚者?趙家溝,不就是阿璃接濟過的小村子么? “聽說璃娘就是因為違背林文淵的意思,接濟了趙家溝,才惹上了林文淵,最終導致了昨日柳樹村的事?!毖嗳f完,才發現自家主子臉色已經冷癱了。這絕對不是個好兆頭,連他都下意識地想逃,但被強大的意志力拉住了,堅定而肯定地做了總結陳詞,“這三人,除了王石,另兩人跟璃娘都直是打過幾次照面?!睉?、不會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吧? “下去好好查查這個趙阿三?!?/br> 燕三十六有些郁悶,一個山野屠夫,他只需要動動手指頭,祖宗十八代就翻了個底朝天,實在太簡單明白了,可顯然這位想知道的是不一樣的東西,若查不出他想要的,豈不是顯得自己太無能,平白給了燕十六奚落他的借口? 這邊整頓好離開,經過一夜的梳理,顧臻的臉色終于恢復了正常,隨同阿璃一道回四明山茶莊,剛到山腳下,便見一大群子人過來,其中一人憨厚敦實的莽夫跑得最快,鋪面一陣泥土氣息,灼熱視線毫無疑問是粘在阿璃身上的。 顧臻皺眉:“這是何人?” 燕三十六臉癱:“趙阿三?!?/br> 下一秒他便見自己的主子不動聲色地走到阿璃身邊。趙阿三沖上前,剛要給阿璃打招呼,便發現面前突然多出一個人。這個莽夫看也沒看顧臻一眼,反而探長腦袋繼續關心阿璃道:“璃娘身子可好些?” 一來就問身子?顧臻冷眼斜睨,一張俊臉端得好不端正。 阿璃只覺得自己臉上的小絨毛被一陣陰風撩掉一層。 “我已無礙,謝郎君關心?!?/br> 趙阿三耳根子一下就被阿璃的話染紅了,繼續探著頭,眼睛都看直了,其他人其他事又哪里落得進他眼里。 顧臻昂首挺胸,在中間走的好不礙眼。趙阿三幾次試圖繞開都以失敗告終。 王石看燕三十六:你這主人今日抽什么瘋? 燕三十六眼觀鼻鼻觀心:主人的心思,豈是我等屁民能猜的。 翌日,趙阿三代表趙家溝給阿璃送雞蛋過來,顧臻沒事坐在正堂喝茶,看趙阿三也被仆人引進來,大有坐下不走的意思,淡漠地瞥了一眼,繼續喝茶。 趙阿三很憨厚地沖他點點頭,這個郎君的氣勢好生嚇人,他很識趣地選擇了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 顧臻用眼角余光將趙阿三打量了數次,無論怎么看,此人身上都毫無可取之處,阿璃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趙阿三總覺得這個正堂陰風陣陣,全身毛孔都起了雞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端起仆人捧到手邊的熱茶,一口飲盡,終于暖和了一點。 喝茶如牛飲,阿璃那樣優雅端莊的人怎么可能眼睛突然這么瘸,一定有原因。 顧臻放下茶盞,決定跟這個其貌不揚的屠夫好好談談人生大道。 這個郎君一靠近,氣勢越發駭人了,趙阿三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硬著頭皮起身拱手:“郎君有何指教?” 突然變得彬彬有禮了?跟昨日那莽撞的行為天差地別。 顧臻這才發現今日的趙阿三與昨日接阿璃時的粗布麻衣很不一樣,今日看起來竟然少了些土氣。 顧臻沖他抬抬手,在旁邊坐下,趙阿三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左看右看才明白顧臻那一抬手是讓他入座的意思,頓時紅了臉,乖乖坐在顧臻下手,一邊還遵照母親的教導,將屁股緊緊貼在腳上,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卻都不如眼前這位郎君坐得輕松自然好看,頓時便有些自慚形穢。 顧臻含笑看過來,春分般和煦的笑容,照得趙阿三愈發局促。 “你跟阿璃很熟么?” 不叫璃娘而叫阿璃,充分說明他們的關系很近。 趙阿三雖然沒見識,可并不蠢。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器宇軒昂的男人,聽大嫂說,還是他替璃娘和柳樹村解了圍,看他這派頭,也必定是大戶人家,在此的目的,恐怕也是為了璃娘。而自己不過一個山野村夫,還受璃娘接濟,拿什么跟人家比? 趙阿三捏著這件好不容易借來全溝子最新卻也漿洗得破舊的棉衣,再看這位郎君一身玄衣,那料子他都認不出成色,光是看看就覺得又柔軟又挺闊,將他的身材包裹得修長不失魁梧,也只有這樣的郎君才配得上璃娘。 “也、也不是很熟。只是見過兩三次而已?!笔前?,他只是跟璃娘見過幾次,這位顯然昨晚就是住在這里的。非尋常關系,怎么會住在茶莊? 他這才后知后覺明白這位郎君為何會出現在此處,怕是以為他是什么登徒浪子,在打璃娘的注意。 “聽說璃娘身子不好,這都是全村上下的心意?!壁w阿三看著那一籃子雞蛋,有些抬不起頭來,這些雞蛋,只怕連人家身上一塊料子都買不到。 “那我就代替阿璃謝謝你了?!?/br> 這回顧臻直接端出了夫家的派頭,趙阿三哪里還能待得下去,“不客氣,該我們感謝璃娘才對,郎君若無他事,我便告辭了?!?/br> 趙阿三跟只斗敗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地離開。阿璃終于從里面出來,看正堂只有顧臻一人,此刻正捏著一只雞蛋不知道在看什么。 阿璃打量一圈,問道:“人呢?” 顧臻頓手,抬眸看她,“你一個婦道人家,沒事出來見什么男人?” 阿璃:這又在抽哪門子的風? 顧臻起身,提著籃子過來,對她說:“我想吃茶葉蛋,會做嗎?” 阿璃狐疑地看著他,“茶葉蛋是個什么東西?” 顧臻回屋給她翻出那本地理志,上面清楚記載著煮茶葉蛋的方法。將書擺在案幾上,坐在一旁欣賞阿璃按著書上的法子,用野男人送來的雞蛋為他煮別人都沒吃過的茶葉蛋,突然覺得,這樣的人生也挺不錯。 阿璃將煮好的蛋一一顆一顆撈出來,她就不明白了,為什么別人送給她的蛋,他要一鍋全煮了。 這一分心,蛋滾到手上,燙得她痛呼一聲,帶著guntang熱氣的雞蛋飛了出去,顧臻伸手便要去接。 “小心,燙!” 話已晚,顧臻已經將蛋捏在手里,完全沒有像她燙得丟開的意思。 阿璃吃驚,“不燙嗎?” “那是你的手太嫩?!?/br> 阿璃露出羨慕又贊嘆的表情。顧臻笑,將蛋放進涼水里,接蛋的手背在身后,在衣服上蹭了蹭,剛出鍋的,果然夠燙! 待雞蛋涼了,敲出裂縫,丟進旁邊爐子上熬著料的砂鍋里。顧臻始終在旁邊看著,臉色比前兩日好了許多。 阿璃拿著長竹筷輕輕攪動著,偷偷觀察著他,斟酌了一下啟口:“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br> “哦?何事?”顧臻抬眸,知道找他拿主意,這是個好習慣。 阿璃放下竹筷,正襟危坐,正色道:“就是那個墓里那些糧食,我想嘗試著種一下,按照這本書里的方式?!?/br> 顧臻故作深思狀,阿璃有些不安,解釋道:“我知道這對死者不敬,但是,萬一真的如書上說的那般能獲得大豐收,說不定從此便不會有人再餓肚子?!?/br> 據地理志上說,一畝田,可收三石稻子,而如今的平均水平不過一石,一石為十斗,一斗為十升,其中五升是要折合成碎銀上繳的。若真能收獲這么多的稻子,山下開拓出來的十幾畝田便能將山上的損失補回來。 至于山上,她想種那個叫做玉米的東西。這東西的產量跟稻子差不多,也能供人果腹,桿子還能當柴火,只要這邊的山地開坑出溝渠,有水灌溉,大概不至于絕收那么慘烈。 阿璃滿眼渴望地看著顧臻,仿佛身家性命都托付他身的感覺,令顧臻渾身舒暢。 “當然,若是利國利民,何樂而不為。不過這東西有利有弊,若是被心懷叵測的人知道,被用來危害天下就不好了。所以我會叫人把糧種取出來,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只需要乖乖坐在家里等著便好?!?/br> 顧臻也是此刻阿璃提起他才省起,若是讓太子或者晉王知道那個墓和這些糧食的機密,處心積慮運作一番,必定會攪出大的風波來。 幸好自己來了,否則阿璃擅自拿出這些東西隨便用,只怕會惹來災禍來。 顧臻抬頭,忽見阿璃跪坐的姿態有些歪斜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如今也不知道到底幾個月,大抵是有些不方便的吧,這樣跪坐太久估計也會很不舒服。 顧臻接過竹筷,“你去那邊榻上看書,我來看火?!?/br> 阿璃是真的有些累了。肚子越大,這樣跪坐著便會越累,起身時她忍不住扶住了后腰,可跪坐太久難免腳麻,身子歪斜了一下,一只大手穩穩地將她托住,阿璃嚇了一跳,抬頭看顧臻,顧臻怒目圓瞪:“你就不能小心點嗎?” 這樣摔下去,萬一又動了胎氣可怎么辦? 阿璃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尷尬地站直身子,顧臻也意識到自己失態,默默地將兩只爪子收到背后磨了磨,媽的,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難道他要自欺欺人地幫野男人養孩子不成? 第38章 林文淵吃了個啞巴虧,心理十分不痛快,連江瑤都被他吼了一回。 江瑤氣呼呼地回了娘家,誰知江家這邊更不安生。父親的脾氣幾乎炸出了天,一見她便道:“山溪山的茶莊子你想要便拿去!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江瑤委屈得大哭,“那怎么就是我想要的東西了?阿爹也太不分青紅皂白了。你護著大房,可也要為阿娘他們想想,阿兄是個扶不上墻的,阿婉被那傅東籬退了婚,敗壞了名聲,如今還沒找到個合適的婆家。阿爹卻從不為他們籌謀一下,只顧著大房是否受了委屈……” “別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只問你一句,山溪山占地鬧出人命的事可是真的?” 江瑤啞了聲,頓時心虛氣短。 江英氣急,“那林文淵不是個好人,你若還當自己是江家人,就跟他斷了,你若還要跟他,那以后就別回江家,我也沒你這樣的女兒!” 這話說得太重,柳氏趕緊過來打圓場,江英被拖回了屋里,轉頭柳氏也將哭得梨花帶雨的江瑤拉進自己房里,“兒啊,你不是說山溪山那莊子沒事嗎?怎么就鬧出人命了?” 江瑤抹了一把淚兒,“阿娘別聽那些刁民造謠生事。要建別院當然要征地,被上頭貴人看中是他們的福氣,他們以為那邊風水好,自家那點土地和破屋奇貨可居,漫天要價,這才要毀了林郎的名譽。阿爹寧愿相信這些流言蜚語也不相信自己的親生女兒……” 江瑤又抽泣起來,柳氏趕緊安撫,“你爹就是個暴脾氣,你別太當真。只要這事不是真的,一切都好說?!?/br> 江瑤心口幽幽一涼,用手帕擦干了眼角,堅定說道:“當然不是真的!” “可阿勉那又是怎么回事?” 這事他們是隔了一日才知道的,阿璃那日去柳樹村根本就沒跟二房這邊打招呼,江英因此很是氣郁,如今又傳來柳樹村的妖言,江英更是氣壞了。 平素里縣太爺想如何作威作福他管不了,但是這次,是把江家也一塊兒拉下水了,卻連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個,江英如何能不氣。 江瑤挺了挺腰板,“這就更不關我們的事兒了。是江勉自己要去請人開荒,價錢談不攏跟人鬧了起來,正好被柳樹村的刁民抓起來威脅林郎。阿娘,你說我們冤不冤?” 這女兒心思活絡,柳氏一時竟然不知道該不該信,可若連自己這個做娘的都不站在女兒一邊,豈不是更教外人將她欺負了去。 江瑤回江家沒得到一點安慰,反而添了樁心事,當日便又回了縣衙,林文淵正打算買點東西去把她哄回來,在門口碰上,自是又是賠笑又是誘哄,才讓江瑤把那口氣給咽了下去。 進了內院,林文淵將江瑤拉到房中,問道:“我聽聞阿璃的莊子上來了一個貴客。你可識得?” 林文淵有七成的把握那個人就是叫人將他買去的地痞流氓收拾了的人。能有那樣的護衛定不是尋常人。 “貴客?什么貴客?” 林文淵將他打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姓顧,長安人士,除了那個跟阿璃有□□的還能有誰? “你說的人我大概知道是誰,我雖沒見過,但曾經救過阿璃那個小賤人的性命,聽說是在長安開綢緞莊的?!?/br> 皇城腳下,魚龍混雜,一巴掌下去,能打死螞蟻,也能招惹上權貴,還真是個棘手的對手?,F如今,林文淵就擔心這個人真的插手柳樹村的事,若是他真有什么了不得的門路,把柳樹村的事情捅到上頭,屆時又是一翻麻煩事,費錢不說,還會惹得一身sao,洗都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