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看了半天,你現在才發現?” 言語間分明又想罵她蠢。 “所以,你的那些侍衛一直就在附近?” “只要一聲令下,不用一刻鐘他們就能把你的茶莊包圍起來?!?/br> 阿璃黑了臉,小爪子捏了捏,“所以,困在山洞那三日,也是你……” 顧臻向來聰明,自己失言,便知道阿璃的腦筋要往哪里轉,阿璃的質問再出口時,他已經起身,阿璃一句話未完,他已經到了門口,很無恥地說:“天色不早,娘子早些歇息?!边€貼心地幫她關了門。 阿璃對著門扉氣得發抖。 第29章 顧臻方回得自己屋里,便看到燕三十六。 在茶莊他有個要求,非召不得出現,燕三十六突然冒出來必定沒好事。他這才逍遙幾日,麻煩就這么快上門了。 燕三十六單膝跪在地上,他家主人從來雷厲風行,若看見他,第一件事肯定是詢問出了什么事,今日卻兀自關了門坐書案后給自己溫酒。 燕三十六這到嘴邊的話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出口了,低頭看著地面,可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屋內唯一動的那個人身上。 酒溫好,顧臻淺酌一口,問:“我離京的事被發現了?” 燕三十六緊繃的神經終于松了幾分,“是的。不僅太子,只怕晉王那邊也都得到消息?!?/br> 如今顧臻三鎮節度使的身份雖然沒有恢復,但幾乎所有人都人他恢復權利甚至可能得到更大的權利是毋庸置疑的。 顧臻原本以為劉天昊的案子足夠太子跟晉王狗咬狗一陣子無暇他顧,果然都是兩只狐貍。 “如今只是發現主人離京,具體去向雖然暫時無從查得,但兩人明線暗線極廣,發現主人行蹤是遲早的事?!?/br> 顧臻臉色絲毫沒有焦急之色,“過兩日吧,待阿璃祭奠完她的母親?!?/br> 上一回為了等阿璃醒過來,生生錯過了反擊太子的最好時機,被反制,如今又要等阿璃祭奠亡母,希望不要枝節橫生。 阿璃的母親就葬在茶莊上,是江父挑選好的一塊風水寶地,依山傍水,將蜀地山水盡收眼底。 山中寒冷,昨夜下的白霜到中午還未散盡,山路難免上凍打滑。阿璃數次險些滑到,把于氏的冷汗都嚇出來一層,幸而顧臻在旁護著沒讓她傷到一根汗毛。 于氏看在眼里,笑容噙在嘴角。 祭奠完,回到宅子,于氏親手做了羹湯端到顧臻屋里。 顧臻起身恭敬一揖,禮貌周全得于氏心里甜絲絲的,這孩子如此敬重她一個下人,便看得出對阿璃多上心。 于氏趕緊招呼他坐下,“天冷,乘熱喝?!?/br> 顧臻嘗了一口,不吝贊賞之詞,幾句話將于氏逗得合不攏嘴。 “娘子一直喜歡我的手藝,自從嫁給陸煥之那個沒良心的,我也是擔心她吃不好喝不好??商煜履挠胁患奕说哪镒?,陸家沒有富余錢財,不肯養我們這些下人,我們也不好讓娘子為難,便一直待在這莊子上。沒曾想……” 于氏嘆了口氣,心酸泛上心頭。 顧臻見她難過,放下調羹,安慰道:“大娘無需難過,現在璃娘不是好好回到你身邊了么?” 于氏低頭拭拭眼角,果然,這位顧郎知道阿璃嫁過人??雌饋硭粌H知道,而且似乎并不介意。不介意只有兩種情況,一是,對人不上心,自然不需要介意,但他每日都偷偷給阿璃送吃的,幾日便將阿璃養得白白胖胖的,說不上心,恐怕沒人信;二是,他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接受阿璃的過去。 于氏琢磨著該如何將阿璃懷孕的事情告訴顧臻。 那孩子如今也有三個來月了,期初她以為是因為阿璃心里還惦記著陸煥之,所以才留下這個孩子,可這段時間以來,她甚至提都沒提過那個負心漢,也沒一點跡象表明她心里掛記她。 雖然說一個合離的娘子有身孕什么的,不像未婚生子那般難聽,若不再成親有個自己的孩子陪伴其實也不錯,可是如今有了顧臻,于氏很擔心這孩子會成為阿璃跟顧臻之間的阻礙,將這樣一個大好郎君失之交臂。 試問天下有哪個男子愿意當便宜爹,替養別人的孩子? 于氏越看顧臻越喜歡,因為喜歡便也越焦躁。 “大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顧臻表現得很是善解人意,人心他看得多了,但像阿璃身邊這些親人這樣簡單直白的人心他還頭一回近距離接觸到,相對于官場上權利漩渦里面那些老狐貍,應對這些人實在太輕松了。 他知道,于氏和江英都是有意將阿璃托付給他的,大概只是身為女方家屬得有點矜持,免得跌了阿璃的顏面。 于氏斟酌著,阿璃有孕這件事到底該不該說?或許由她說出口反而不妥當。她只得將那些話生生咽了回去。 “也沒什么,就是我們明日便要回城去,郎君有何打算?” “江陵城人多嘴雜,我自是不好送你們回去。我也準備明日回長安陪陪母親?!?/br> 于氏點點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起身時,還在案幾上磕到了膝蓋。 顧臻趕忙扶住她,問:“大娘可是擔心阿璃的事?” 于氏抬頭,顧臻眼神那叫一個真誠,絕對能禍害所有中老年婦人。 “之前我與阿璃孤男寡女獨處,很多人都知道,此事若傳出去怕壞了阿璃名節。不過婚姻大事,我還得問問母親的意思?!?/br> 于氏差點淚奔,這孩子太善解人意了,但同時也讓于氏更煩憂,那話更是沒法啟口了。她指望著顧臻對阿璃感情深厚能接受她懷上別人的孩子,可就算顧臻同意,只怕他的母親也是不同意的,自古以來,婆婆對兒媳婦的苛刻挑剔,滿滿都是血淚史。 看那陸母,看似一幅賢良淑德的派頭,這些年肯定沒少給阿璃穿小鞋。婆媳就如天生的仇敵,公婆很多時候待媳婦連大街上隨便遇上的一個陌生人都不如。她年輕時是吃過這種苦的,沒了孩子,合離了,便也沒想過再嫁,幸好被阿璃的母親收留,當了阿璃的奶娘。 “是啊,這等大事是該問問父母的意思?!?/br> 顧臻怎么嗅出了更強烈的擔憂意味,“這段時間便麻煩大娘替我好生照顧阿璃?!?/br> 顧臻可不是光嘴上說說,將一大箱子吃的交給于氏,這些東西怎么做好吃符合阿璃胃口,都一一跟于氏解說過。這份細心真不是一般郎君能夠做到的。 于氏心情很激動,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若孩子真會成為阻礙,那她便勸阿璃將孩子做掉,趁現在還來得及。 翌日是個好日子,前一夜連霜都沒下。顧臻與阿璃一道出門,在那段懸崖處各奔東西。阿璃看著策馬而去英姿颯爽的男人,心里頭突然有些空落。 “走吧,這天黑得快,不早些趕路怕是晚上也進不了城?!?/br> 那頭江勉帶著隊伍開拔,顧臻勒緊韁繩,回頭望去,只見阿璃的馬車漸行漸遠,曾經的輕松愜意像是也隨之消失殆盡。 待人看不見了,燕十六等人才出現,顧臻道:“你親自帶幾個人留下?!?/br> 燕三十六懵,他可是暗衛首領,就該一直跟著主人,怎么讓他留下。偷偷抬頭看顧臻,這位的眼神黑得不見底,又恢復了那個高深莫測的顧侯。 燕三十六想要進諫一翻都覺得膽兒顫,只得領命。他明白顧臻擔心什么,如果長安城那些個鷹犬追查到這里,或許會危害到璃娘。 顧臻調轉馬頭,他的前方是長安,聚集著各種對他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 第30章 顧臻趕回長安時,已入臘月。果不其然,他剛在侯府坐定,那頭御史臺便參了劍南節度使一本。 劍南道緊鄰強敵吐蕃,不可兒戲,龍椅上那位飛羽令箭急招劍南節度使進京述職。 晉王李元又提了酒過來找顧臻吃酒,聊及此事,李元問:“阿臻覺得太子這回突然參劍南節度使是何目的?” 不管背地里兩人怎么陰對方,但明面上,卻都是春風和煦的朋友。太子義氣用事,不懂得跟人周旋,愛憎分明得很,連表面文章都做不好,跟晉王相比,在人情世故上的確遜了一籌。 但太子畢竟是太子,是一國儲君,有絕對的號召力,李元想跟他爭,有這心機和城府也是必須的。 顧臻捻盞淺酌,“晉王這個問題還真把我給難住了?!?/br> 李元看他一眼,笑眼彎彎,“我看是阿臻不肯跟我講實話?!?/br> 顧臻也彎眼淺笑,“總不能是因為知道我去蜀中溜達了一圈,便覺得劍南道有利可圖,想先下手為強?” 李元替他把酒滿上,笑道:“說不定真是如此?!?/br> 顧臻管轄的三鎮,河東、平盧、范陽,那是抵抗突厥的,劍南道則是抵御吐蕃的關鍵要塞,若顧臻從三鎮節度使變成四鎮節度使,那相當于是將大唐河山盡數托付他手,這跟統領天下兵馬的大將軍有何差別? 太子害怕,他也害怕。 “我已向圣上提出解除三鎮節度使的職務,如今不過是賦閑在身,想到處走走罷了?!?/br> “什么?” 此話一出,連李元這樣沉著冷靜的都失了態。顯然這個結果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顧臻這人是有能力也有野心的,他一直將他當成拉攏不成就必須毀掉的棋子,沒曾想他竟然想急流勇退。 莫非是真不想介入他與太子的權力之爭? 李元喝了一杯酒壓驚,這才緩過神來,恢復了冷靜自持,“父親該是舍不得的吧?” “圣上答應是遲早的事?!?/br> 李元又抿了一口酒,如果顧臻真的堅持,他也相信那個偏心眼的父親會同意。相對于當三鎮或者四鎮節度使,顧臻就算領個劍南道,那威脅也基本算解除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李元心情是十分愉悅的。 不幾日,太子果然舉薦心腹去擔任劍南道節度使,龍椅上那位并沒有立刻同意,反而隔天召顧臻入宮。 兩人在御花園下了半晌的棋,爐火將這個暖閣熏得熱乎乎的,皇帝一臉和藹慈祥,撩袖舉棋,笑道:“你若再不認真點,這一局可又要輸了?!?/br> 顧臻一臉嚴肅表情,“臣輸給皇上是應該的?!?/br> 皇帝抬眸看他,這孩子撅起來,脾氣跟他年輕時還真是像,可明明怨他怨得深,偏偏還能保持這樣的大方和平和,不越君臣之禮,硬叫人挑不出一絲錯兒來。 “北邊真不想回去了?” 顧臻離京的事兒,他兩個兒子都能查出來,他還能不知道。 “只要是這大唐江山,臣在哪里效力又有何妨?” “那阿臻想去哪里?”這分明是明知故問。 顧臻道:“哪里能教圣上教其他人放心,便去哪里?!?/br> 只要是掌握了權利又哪里能叫人絕對放心?不過有無實質性威脅罷了。 見顧臻不跟他坦白,皇帝只好說道:“前兒個太子那邊舉薦了一個不錯的武臣,老家便在益州,阿臻覺得,由他擔任劍南節度使可好?” 這種大事,顧臻是識得輕重的,起身拱手道:“臣愚鈍,哪里敢對這等大事置喙?” 皇帝就喜歡他這份進退有度,從不逾越一分,可在他面前老是這般規矩懂事,總讓他覺得少了些什么,就恨不得對他更好一些。 “別那么嚴肅,坐下說話?!?/br> 顧臻重新跪坐棋盤前,皇帝又道:“這個武臣雖然耿直忠良,朕也放心讓他鎮守一方,只不過,他曾經受恩于太子,必定會涌泉相報,你若有什么軟肋在蜀中,他去,便有些不合適了?!?/br> 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