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書迷正在閱讀:仙君他總綁著我![重生]、農門攻略:撩個將軍來種田、強寵無道、[重生]以美食為名、是大長腿不是小妖精、天界丹藥群[娛樂圈]、若不是你長得美、影后成雙[娛樂圈]、這時對 那時錯、想復婚,沒門
“有?!痹S蘇點了點頭,他甚至知道傅云憲接下來要問什么,不問自答了,“然而白婧履行作為義務之后,確實具有結果回避的可能性,但海洛因急性中毒后數分鐘即可死亡,白婧在面對突發狀況下驚慌失措也屬常情,不慎延誤了最佳救助時間,應當定過失致人死亡罪,而不是故意殺人罪?!?/br> “納洛酮?!备翟茟椩诠渤鼍叩目垩何锲非鍐沃邪l現了納洛酮注射劑,這是海洛因吸毒過量者的救命圣藥,一針就能迅速緩解中毒反應,他讓檢察院去調取白默或顧天鳳近一年在白婧住宅附近醫院的就診記錄,發現果然有假借顧天鳳的醫??ň驮\,以酒精中毒為由配取了處方藥納洛酮,也就是說,白婧并非應對這類突發狀況毫無經驗,相反她應該完全知道中毒后該如何迅速自救。 傅云憲說,能自救卻不救人,明知自己的行為可能造成被害人死亡結果的發生,卻仍放任不作為,使被害人完全喪失生還可能,事后為隱瞞犯罪棄尸河中,致尸體高度腐爛,臟器自溶,本案當屬不作為間接故意殺人。 “這樣的細節我還有很多,想聽么?”傅云憲似乎根本不擔心也不介意白婧的代理律師是誰,“你可以轉告白家人,不用浪費精力去找什么好律師了?!?/br> 許蘇動了動嘴唇,想爭辯兩句,但最終什么話也沒說出口。這事兒太荒唐了,荒唐得他嗓子直癢。 許蘇轉身離去,傅云憲也沒出聲留他。 他走到門口,聽見身后傳來酒杯迸裂在地的聲音。 溫榆金庭是環水別墅,四周有河聲,夜里聽來竟悲戚得像哭聲,許蘇停在別墅門前聽了聽這悲戚之聲,又抬頭看天,天上黑云涌動,仿佛河里的水全倒灌上了。 許蘇看著云,傅云憲看著他。傅云憲站在二樓窗口,前傾上身,用手肘撐在窗前。他沒什么表情,一張臉硬朗如同雕塑,只在肩膀又疼痛時才稍稍皺了皺眉——他的槍傷似乎好不了了,一陣挨著一陣的劇烈疼痛一直從肩膀鉆入心臟。 許蘇能感受到一直追索著自己背影的那雙眼睛,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八十五章 報復(二) 顧天鳳去向黃舒瑩的母親,表示愿意傾盡所有賠償,希望能夠取得對方的諒解。由于黃母堅稱女兒此前從未吸毒,黃舒瑩身邊也都是娛樂圈里的熱咖,哪個肯出面作證跟毒品扯上關系。所以黃舒瑩是否是個常吸毒者若不被證明,就算白婧能撇清是自己摁著對方脖子把針扎了進去,唆使未吸毒者吸毒并致人死亡,主觀惡性那就一下大了。 何況又是同公司的兩位女星,明里和,暗里斗,搶資源,搶男人,白婧一直被黃舒瑩壓了一頭,殺人動機一找一個準。 偏偏黃家也不差錢,光支付給傅云憲的律師費就是天文數字,黃母拒絕簽下諒解書。 “我知道我女兒一直在吸毒,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們家再死一個,我就考慮接受和解?!鳖櫶禅P跪在地上向其道歉,黃母一口唾沫啐在她的臉上,冷笑道,“你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他肯為他meimei死嗎?” 傅云憲插手這個案子以后,網上風聲就開始倒向一邊了。 待見過黃母回去之后,顧天鳳病情急遽惡化,但她拒絕接受任何治療,說,養不教怪娘親,如果要償命,應該她先來。她讓兒子給她注冊了一個微博號,以白婧母親的身份向網友道歉,幾分鐘內被罵了一萬多條,什么難聽的都有。 待白默再去找原先那位挺有名的律師,對方已經改口了,不再是先前胸有成竹的模樣,他皺著眉頭說,事情難辦了。 他表示律師圈里都知道這案子定故意殺人不合理,但面對的是傅云憲,多不合理的判決在他手里都挺合理,再說由于吸毒人員犯罪率高,對社會的危害性大,刑事犯罪量刑一般從重,只怕白婧此趟兇多吉少,最少也得無期了。 沒有律師愿意接這么尖陡兇險、贏面不大的官司,所以最后他沒接。 白默后來找了不少律師,個個顧慮重重,都沒接。 原本治療情況相當樂觀的顧天鳳在新聞發布會后就一病不起了,待見了黃母之后更是雪上加霜,她堅持拒絕服藥與治療,前前后后不到兩禮拜,就去世了。 許蘇是從白爸爸那里得知顧天鳳去世的消息,白爸爸確實糊涂了,前交代后忘記,不知女兒已經入獄了,還對許蘇說,你趕緊戴著小婧回來瞧瞧,你們mama躺在西寶興路不起來,正有人給她化妝呢…… 顧天鳳剛進醫院時許蘇偷偷去看過她,但白默攔在病房門口不讓進, 大禮那天,也不知怎么就走露了風聲,娛記無孔不入,殯儀館前前后后被堵得水泄不通,白默手捧顧天鳳的遺像剛出現,他們就一擁而上。 “白默,看守所里的白婧知道這事了嗎,她悔恨嗎?” “悔恨個屁!你給我讓開!”一把搡開堵在他身前的一個女記者,白默有點不耐煩地四下張望,“保鏢呢?怎么還沒來?” 一個男記者見縫插針地擠上來,繼續問:“一命還一命,現在這個情況,黃舒瑩的母親愿意跟你們和解了嗎?” 白默還沒說話,另一個記者已經把錄音筆抵在了他的臉上:“對方的代理律師可是傅云憲,你們這兒找了哪位律師,對故意殺人罪的認定有異議嗎——” 白默本不就是好脾氣的人,徹底被聒噪的記者們激怒了,他一手護住顧天鳳的遺像,一手一把搶過那只錄音筆。 “我妹是錯了,錯在不該吸毒,錯在不該事發之后還棄尸隱瞞,可這怎么能是故意殺人呢,這怎么就故意殺人了呢?你們難道沒有三五小聚,邀朋友喝過酒?如果你朋友酒精中毒猝死,就因為你沒來得及打急救電話,你就是故意殺人了?” 白默越說越激動,直接把那錄音筆摔在離他最近的那個記者的臉上,又點著余人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們這些狗東西,你們天天跟蹤、天天偷拍,黃舒瑩什么德行你們他媽不清楚嗎?怎么就被你們寫成了從不沾染毒品的白蓮花了,所有的臟水都往我妹頭上潑,好像不把她槍斃了你們就不罷休……” 白默不太懂法律,他不知道不作為間接故意也是故意殺人,也不知道傅云憲的所言所行也都在法條允許的范圍內。 但他從很多律師那里知道,這案子若不是傅云憲插手,絕判不了這么重。 記者不滿白默動粗,也還了手,一片混亂之中,顧天鳳的遺像掉在了地上,玻璃框咔就碎了。一張顧天鳳年輕時的照片靜靜躺在地上,她笑得安詳靜好,美得像幅磨舊了的油畫。 白默一個逾于一米八的大男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沒有媽了……你們把我媽逼死了……” 白默請的保鏢終于來了,個個面相兇悍,不似善茬。這些年他一直到處結交到處混,還是很有些門道的。二十幾個黑衣黑褲的大男人,直接動用武力,把記者趕得一個不剩。 驅趕毆打記者,估摸著明天網上又是一場輿論風暴,白默也管不了了,他現在只想安安靜靜地送自己媽走。 人群散盡之后,白默終于看見許蘇。 英氣的面頰上還掛著淚,白默紅著眼,冷著臉,沖他動了動嘴唇,該是說了什么,但許蘇沒有聽清。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 每每蘇安娜發瘋要打要殺親兒子的時候,顧天鳳就會把他帶回家里。 按說許蘇和白默都是青春期的男孩子,和同樣白婧同住一屋不合適,但架不住地方太小,只能拉一道簾子把臥室隔為兩間,白婧住里間,他跟白默住外頭。有時功課做得實在累了,許蘇就偷偷掀開簾子看穿著粉色睡衣的白婧,看她雪白的頸子與烏黑的長發,早熟的白婧可能知道有人偷窺自己,故意摸腿撩頭發,偶或回頭瞪他一眼,亦嬌亦嗔的模樣逗得許蘇如心坎拂過一片鴨羽,直癢癢。結果被白默發現,就被他用被子蒙住腦袋一通揍。 再晚些時候,顧天鳳總會來給三個孩子送宵夜。 白默先看許蘇的碗,再看自己的碗,然后不滿意地抱怨:“媽,為什么許蘇的碗里有核桃啊,我怎么沒有啊,誰是你親兒子啊……”說罷去就搶許蘇的碗。 顧天鳳就毫不客氣地打兒子手板,呵斥他:“你要讀書有小蘇那么好,媽也給你核桃補腦子?!?/br> 那濃郁的奶味兒與果仁香氣,溢滿一屋子。 短暫的對視之后,白默擦了擦眼淚,轉身進門前指了指許蘇,交代保鏢說,不準讓他進來。 許蘇就只能一直在禮堂外等著,等得視線模糊,四肢酸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木門夠厚實,隔音效果很好,他既聽不清悼詞,也聽不清哀樂。 禮堂里突然響起一陣哭聲。顧天鳳的遺體要被推去火化了,這是她的至愛親朋在向她做最后的告別。 哭聲喚醒了一直木然不動的許蘇,他像聽見集結號的士兵一樣,猛打一個激靈,低頭就往門里沖。他沖著那扇緊閉的厚實的木門喊:“白默,求求你,讓我看一眼……” 保鏢們受了交代,左右各涌上來幾個人,一下就把他擒住了。 “白默,讓我進去!讓我看看阿姨……阿姨!”一忽兒喊“白默”,一忽兒喊“阿姨”,許蘇這輩子沒有那么爆發出這么大的力氣過,幾個比他高大不少的保鏢都拿不住他了,很快又涌來更多的人。他一向是隨波逐流、得過且過的個性,這點可能隨了蘇安娜,有時候人不能活得太明白,那太苦了。 但許蘇這會兒只清楚一件事,這一眼他看不到顧天鳳,從今往后就再看不到了。 被捆住了胳膊,他就用肩膀頂,用腦袋撞,像頭倔強的犀牛,門內哭聲漸弱,快聽不見了,也意味著他最后見一眼顧天鳳的機會即將失去。 那微弱的哭聲牽系著許蘇,像一根牽系著風箏的風箏線。線那端的風箏已經飛得老高,在灰白天空間搖搖欲墜。許蘇陷入最深沉的恐慌之中,就怕某一瞬間,風箏線斷了,一咕嚕冷風吹過來,那風箏就消失在天外了。 “阿姨……阿姨!” 掙扎的力氣太大又不得要領,手指頭都被那幾個黑衣黑褲的男人給掰脫了臼,但許蘇全無知覺。 屋內的哭聲終于徹底聽不見了,許蘇絕望地跪在地上,用盡最后力氣大喊一聲—— “媽!” 顧天鳳化作一捧輕灰時,許蘇看見了傅云憲。 可能是從黃母那邊得到消息過來看看,也可能只是恰巧路過? 顧天鳳這樣淳樸的老百姓,一輩子沒違過法,一聽“故意殺人”,天都塌了,只當白婧明天就會被槍斃。所以她死前托律師與黃母的律師溝通,再次誠懇地向對方道歉,也懇請對方能按她們約定好的,她還她女兒一條命,她也能給白婧一個坐牢之后改過自新的機會。 傅云憲向許蘇走過去,微微蹙著眉,眼睛宛似深潭,一雙薄唇抿出剛硬的線條。 明明沒哭,偏偏看不清,許蘇不停地抬袖子抹眼睛,費了好大勁才看清傅云憲??伤l現,傅云憲雖然正在向他走近,可卻莫名地越行越遠,待到人在眼前時,他們已經遠隔萬里了。 傅云憲表情很奇特,說不上來是心疼抑或憐憫,他抬手摸了摸許蘇的臉,但許蘇跟觸電似的往后躲。躲開了還直發抖,瑟瑟如風里的野草。 他說,叔叔,我一直沒敢跟你說,我做夢都想帶你見見她…… “我想把她介紹給你,告訴你,這才是我的親媽,她一點兒也不貪婪,她好得就像冬天里的太陽……”許蘇仰起臉,沖傅云憲粲然一笑,可剛笑了半截,眼淚就骨碌滾了下來。 “我也想把你介紹給她,告訴她,這是我打定主意要相伴一生的人,這是我最愛的人……” 第八十六章 告別(一) 傅云憲說要送他,許蘇拗不過也沒拗,他的淚流干了,心也完全空了,他木然點頭,行尸走rou般跟著傅云憲上了車。 整條街的人都靠經營殯葬用品為生,白色的紙扎,金色的元寶,每家店面門口都掛著燈籠幡,五顏六色的,遠遠看著像掛了一樹一樹春天的花朵,但不覺鮮艷,反倒混沌。大約都嫌這地方晦氣,雖說也算處于s市的中心地段,但以殯儀館為中心輻射,周邊區域的房價一直上不去,周遭的住戶希望殯儀館遷走,為此上市政大廳鬧過幾回。 他們也趕巧撞上了一回。 有人打,有人砸,有人哭,有人喊,有人怒沖沖地把搶來的東西往空中揮灑,天便像下了一場雨,雨水全是亮閃閃的錫箔。 直到離開了這條喧鬧的殯儀街,許蘇才咂摸出一點手指脫臼的痛來,他悄悄把怪異扭曲著的手指頭又掰正回去,沒吭一聲。 傅云憲一言不發地開著車,目不旁視。 后來許蘇在車上睡著了,抱著膝蓋蜷在副駕駛座上,一米七八的個子縮得很小,好像只是畏冷。 傅云憲行事跋扈,開車風格也一樣,車是飆著前行的,溫榆金庭很快到了。他橫抱著許蘇進了門,把他像新娘一樣安放在那張屬于他們的大床上。 許蘇就醒了,直著眼睛看傅云憲。 “好好休息?!备翟茟椀皖^,吻了吻他的眉心,說,“等你睡醒我們再談?!?/br> 談什么呢?人都死了,還能談什么呢?許蘇想不明白,也沒問,索性合了眼睛,佯裝睡覺。 嘴唇劃過許蘇挺直的鼻梁,又覆上他的唇。傅云憲將濕暖的舌頭送進他的嘴里,許蘇也沒拒絕。這個男人的吻妙不堪言,但吻過以后他就徹底累了,自己往被子里拱了拱,看著真真睡著了。 傅云憲合衣陪他躺了一會兒,起身去書房,處理胡石銀從大洋彼岸打來的電話。 身邊人一離開,許蘇就睜了眼睛,房間內窗簾閉得很緊實,勉強漏出幾絲將斷未斷的光,令人分不清外頭是晝是夜。許蘇費力地轉動脖子尋找光線,思考自己的現在與未來,他既清醒又昏沉欲睡,他既趨光又怕此刻的自己暴露在陽光下,有時候人就是這么矛盾的生物。 顧天鳳病危期間,他還想張羅著給白默介紹律師,可白默已經徹底不理他了。許蘇將心比心地想了想,覺得不怨白默,若他與白默易地而處,他也不理他,非但不理,還要見一回打一回,打折他兩條腿才罷休。 這事兒也犯不上怨傅云憲,黃母的訴求就是以故意殺人罪定罪,唯一的女兒不明不白死了,最好直接槍斃了白婧為黃舒瑩陪葬,換個別的律師,未必不是一樣的結果。 人人有理由,人人有苦衷,許蘇思來想去,只能不原諒自己了。 他想起一件事。以前唐奕川曾跟他提過,西北地區法律人才十分匱乏,司考只要c證就行,這回為了響應“一帶一路”的建設,國家廣招法律人才去支援西部,條件放得非常寬松,以他在君漢和靖仁兩所的工作經驗,去那里就能掛靠在當地的法援中心,不必再跟著別的律師做案頭工作,他很有機會自己上庭。 而且對他的履歷也很有好處,若他今后還想進檢察系統,政審時便能與他大三犯的錯誤功過相抵。 當時許蘇一笑了之,婉拒了唐奕川的好意,他從沒真正想過要離開傅云憲,rou能離開骨,魂兒能離開軀體嗎?十五年前他的親爹吃了一發槍子兒,自此將他與這個男人連系在了一塊兒,將他的悲喜與愛恨全都連系在了一塊兒。 但現在他得離開他了。 這個念頭生長得很快,幾乎瞬間根深蒂固,許蘇的眼珠活泛起來,他準確地在黑暗中起身開門,悄悄離開。 胡石銀來電話是終于查清了唐奕川的身份。 他頭一句話是問傅云憲:“洪兆龍的小兒子你還養著嗎?” 傅云憲道:“洪翎已經去日本讀書了,學費與生活費由我負擔,還給了他一筆錢,用來請人照顧他那偏癱的老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