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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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怕挨cao,許蘇先一步逃離浴室,裹著浴巾坐在床上,一邊擦頭發一邊玩手機。先回白默消息,白默定下了他與白家人一起吃飯的日子,發來新家住址,說不必有壓力,就是家庭小聚。 隨后又刷了刷微博,然而今天微博癱瘓了,半晌才有反應。 當紅流量花旦突然失蹤。該花旦的母親宣布要與經濟公司對簿公堂,而經濟公司也公開發表聲明,正與警方積極合作尋人,但表示情形并不樂觀。 這位失蹤的花旦正是黃舒瑩,那天她放了《緣來是你》節目組鴿子,不是耍大牌,而是已經出了意外。 第七十七章 大禍(二) 最近世道不太平,估計得怪天呈異象,連著下了兩天的暴雨,整座城市像一條河上的船。整個周末,許蘇都被傅云憲綁在床上折騰,一直沒找到理由出門去赴白婧的,好容易等來了刑鳴的電話,讓他去上節目。 《東方視界》一直都有駐場律師,眼下傅玉致深陷情傷難以自拔,也懶得再去電視臺拋頭露面,君漢所與明珠臺合作密切,龐景秋便給節目組推薦了自己的親侄兒,龐圣楠。龐圣楠大有要走傅云憲老路的意思,瞿凌案他一戰成名后,就專注于替腐敗官員打官司。前陣子一件某市委領導的受賄案,14年一審時判了13年,17年重審變成3年不到,也就是司法界常說的“實報實銷”,龐圣楠立馬洋洋得意,在節目中大吹特吹自己的辯護多么成功。 早在刑修九出臺之前,就曾有不少律師請教傅云憲怎么辦理職務侵占與受賄的案子,傅云憲當時叼著煙,就給了對方一個字,拖。許蘇對傅云憲的意思心領神會,代為補充道,刑九一定會調整受賄罪入刑的金額,大伙兒各找理由拖延上訴,只要適用刑九判決,原判刑期將大幅減少。 沒一個人像龐圣楠這般,借著機會就要標榜自己,外行人不知個中門道,還當是他牛逼,問他辦案心得。傅云憲壓根沒收他為徒,龐圣楠卻狐假虎威,聲稱自己是傅云憲的徒弟,受國內刑辯第一人的言傳身教,這才能把這案子給辦漂亮了。 龐勝楠也很會包裝自己,每回出鏡必精心拾掇自己,保證衣冠楚楚,儀表堂堂,就連原本不甚英俊的臉,竟也在化妝師的巧手下變得倜儻起來,居然還吸引了一票女粉絲,紛紛說他像年輕版的傅云憲。 許蘇一個字也聽不下去,待到現場交流環節,直接奪身邊人的話筒發言:“可能有不少觀眾認識我,我是《緣來是你》的二號男嘉賓,同時我也是一名法律工作者,據我所知,刑法第九修正案包括新的司法解釋,對這類犯罪中的受賄數額作出大幅度的修改,如果不是得益于法律標準抬高,重審改判是跟你又有多大關系?” 龐圣楠很尷尬,還強裝鎮定,繼續糊弄觀眾道:“這個案子我跟檢察院周旋了一年多,堅持不跟司法機關計較審限,當事人不知情,來律所劈頭蓋臉就罵……” “拖案子誰不會?”得益于在《緣來是你》站了那么幾場,許蘇對著鏡頭微微一笑,絲毫不怵,“那不妨說說你這案子里,最終判決認定的受賄金額與指控金額相比,減少了多少?” 節目是直播,許蘇的質疑很快引起場內外一些法律工作者的共識,對龐圣楠的討伐聲開始在互聯網上冒了出來。 龐圣楠越發尷尬,訕笑著,顧左右而言他:“我跟這位場下觀眾有點……舊怨?!?/br> “不談舊怨,談法律?!痹S蘇說,“同樣的案子,法院若以超期審理為由強行在‘刑九’出臺前結案,結果將大為不同。槍口抬高一厘米,法律賦予法官自由裁量的權力,對于這類案子的最終改判,我想我們應該感謝的是人民法官的善意,是國家法律的公正,而不是某一位律師的夸夸其談?!?/br> 話很漂亮,形象也佳,許蘇的表現引來一片掌聲。他此刻表演欲膨脹,適時停頓,看了一眼場上如坐針氈的龐圣楠,特別嬌俏地說了一句:“傅云憲沒你這樣的徒弟?!?/br> 主持人刑鳴適時控場,把話題又引回了節目專題本身。見節目差不多也快錄完了,許蘇懶得再留在演播廳里聽龐圣楠扯淡,悄悄溜了出去。但他沒走,繞到了后臺,想等錄制結束跟刑鳴當面道個歉。他覺得自己大約是給對方添亂子了。 見刑鳴出現,許蘇一下就怵了,沒了方才侃侃而談時的嬌俏伶俐,囁嚅著說:“刑主播,不好意思,我是跟那人有點舊怨,方才一下沒控制住,給你惹事兒了吧……” “沒事。我是媒體人,媒體人都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今晚的實時收視率,”刑鳴拿起手機刷了下“野榜”,微微一動嘴角,“不錯?!?/br> 敢情冰王子都是裝給外人看的,這人骨子里就一唯恐天下不亂的壞胚子,旁邊一個電視臺的工作人員見許蘇發愣,立馬樂呵呵地插嘴:“你這點事兒算什么?誰有我們刑主播會惹事兒啊,我們前一任臺長都被他搞下臺了?!?/br> “嫌工作不多是不是?”刑鳴臉一沉,抖了抖領導的威風,那工作人員吐了吐舌頭,溜了。 刑鳴手頭除了《東方視界》,還在策劃一檔全新的法治節目,有些想法與觀點,打算跟許蘇聊聊。 兩人頭挨得近,一起在筆記本前看方案,刑主播身上有股特別的古龍水氣味,成熟辛辣,奢華優雅,撩得人心癢。但不太像他這個年紀會中意的味道。 許蘇略有些心不在焉,不自覺地抬手揉鼻子,刑鳴及時察覺,回頭笑笑:“早上噴錯了香水?!?/br> 許蘇沒料到刑鳴會突然回頭,兩人間的距離被一下拉近,鼻子險些撞在一起。 老實說,許蘇以“直男”自居二十余年,以前真沒這個自覺,直到昨天被傅云憲結結實實管教一頓之后,才算對“男男授受不親”這個觀點開了竅。刑鳴是清俊那一掛的長相,皮膚冷白如玉,眼神犀利有神,睫毛還長。許蘇瞪著眼睛微微發怔,臀眼忽然火辣辣地一疼,才暗呼一聲“美人誤我”,趕緊往后縮了縮脖子,試圖避開與刑鳴過分親密的接觸。 近來節目收視口碑都不錯,刑鳴心情輕松,愈發覺得眼前這緊張局促的男孩有意思,倒忘了對方其實與自己同齡。他倏忽玩性大起,故意扶住許蘇的后頸,將他往自己眼前帶,作出要接吻的樣子。 “欸……我……” 虧得刑主播的電話及時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好事”。 刑鳴接起電話,一下把許蘇忘了干凈,人往外走,他一改那清冷嚴肅的播音腔,竟以撒嬌的口吻說著:“晚上二人世界,你做飯……” 匆匆離開廣播大廈,許蘇沒開車,查了查路線,決定搭地鐵去白家吃飯。 “許蘇,你站??!” 人還未踏出明珠園,龐圣楠便從身后追了上來。 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律師多多少少都愛吹牛逼,自抬身價所需,但同行之間不會這么拆臺,龐圣楠近來相當風光,沒想到在電視直播時大折面子,所以怒氣沖沖地要向許蘇討個說法。 “我他媽把你當兄弟,你這一出是鬧的哪樣?!” “你把我當兄弟?”許蘇冷笑,“想睡我女人是把我當兄弟?栽贓我吸毒是把我當兄弟?” “嘿,我當為了什么事兒,原來你都知道了!”君漢所里他是一副面孔,熱忱和藹,只因顧忌傅云憲的面子。此刻龐圣楠原形畢露,又兼方才在臺上,話怎么難聽怎么說,“我就見不得你那運氣,憑什么傅云憲這么牛逼的律師偏就罩著你,讀法律的哪個不是懸頭苦學,憑什么就你還沒畢業呢,起點就比所有人都高了,這公平么?一包粉,一包粉你就徹底廢了……” 許蘇一把揪起了龐圣楠的領子,眼里噴出怒火。 “今天這點教訓是輕的,滾回去當你的馬屁律師去!以后橋歸橋路歸路,你他媽再來惹我,我就弄死你!” 罵完他就松了手。許蘇當然已經厭恨此人入骨,但他今生歸屬已定,跟白家人注定有緣無分,不想再牽扯進這樣的破事里去。 許蘇欲走,龐圣楠想追,兩人手上有了些動作,推推搡搡了幾下子,也不知是不是腳底打滑,龐圣楠一頭就扎進豎起尖柵欄的花壇里去了。許蘇還趕著去吃飯,見花壇里的龐圣楠哼哼唧唧的也無大恙,撇撇嘴,罵了聲“呸”,轉身就走了。 天上黑云麇集,道邊的樹木迎風亂舞,颯颯有聲,顯是一場暴雨來臨的征兆。 他走進明珠園附近的地鐵站,兩手插兜,等下一班地鐵。地鐵里的電視正在播新聞,一則新聞是政法委的姜書記正準備深入地方視察當地司法系統的工作,首站就是h市。 另一則,警方在河中撈出一具女尸,初步確認正是失蹤女星黃舒瑩。 第七十八章 噩兆 有人死了,有人就離死不遠了,尤其是粉絲千萬的當紅女星,本來么,明星的一舉一動都得遭各色眼光審視,經無數口舌鞭笞,何況如今成了一具河堤上的腐爛女尸,整個互聯網都炸了。 黃舒瑩的母親第一時間就托人輾轉找到了傅云憲,沒找到兇手之前,先要追究經紀公司的責任。但傅云憲沒接。非百十億的標底請他掛個名,一般的民事案子他涉及得少,他讓人轉告黃舒瑩的母親,待找到兇手再來找他不遲。 傅云憲推掉的案子還不止這一樁,甭管外頭世道多不太平,他倒樂得在家休養生息。丁芪上門的時候,他正握著一把黑檀木柄的刺身刀,在廚房里做菜。 丁芪被阿姨招呼進門,一入廚房直著眼睛看傅云憲。傅云憲披著黑色睡袍,衣襟大開,胸前斑斑點點,嘴嘬的,或者牙咬的,又或者是指甲撓的,反正全是干那種事才會留下的痕跡。 丁芪瞠目結舌,倒不是艷羨這幅健壯無贅的好身材,實是從沒想過堂堂傅大律師會親自下廚,瞧手勢還相當嫻熟,于是越發震驚,這種震驚,不亞于看見了征伐沙場百戰不殆的將軍捻針繡花。 這樣的目光傅云憲已經習慣了,毫不在意,劈了一片連皮的魚rou,擠上兩滴檸檬汁,便用刀尖挑給了丁芪:“嘗嘗?!?/br> 丁芪認出案板上的是河豚,臉色一下綠了,擺著手說,自己不怎么愛吃魚生。 “讓你嘗就嘗,毒死了我負責?!备翟茟椣騺砟托郧芳?,自己的命令別人豈有不從之理。他臉一沉,刀尖往對方眼皮子底下一送,刀刃折射雪亮銀光,硬是逼迫著丁芪張嘴。 丁芪只能湊頭過來,哆嗦著兩片肥厚的唇,小心翼翼地咬住一點魚rou,嚼也不嚼,直接生吞下去。 “嗯,新鮮么?!备翟茟椏此茲M意,取了干凈擦布拭凈了刀尖,繼續片魚rou做菜。 “新鮮,新鮮?!倍≤蚊Σ坏攸c頭。 傅云憲看他一眼:“那再來一口?” “不用,不用?!倍≤蚊Σ坏財[手。 丁芪剛剛送張仲良出了國,想起手上有幾個案子,便借探傷為由,過來聽聽傅云憲的意見。所以見面之后二話不說,先拍馬屁:“傅爺放話說不接案子了,是暫時不接,還是永遠不接?你要不接案子了,那是整個律師界的損失?!?/br> 傅云憲專心手上的刀工,輕描淡寫地說:“先歇一陣子,以后接不接看形勢?!?/br> 丁芪問:“我今兒剛剛送張爺出國,挺感慨的,不知道傅爺是不是也有這個打算?” 偌大一個中國律壇,也就張仲良與傅云憲當得起這聲“爺”,丁芪這一路數的律師,本事不多大,倒是很懂得尊賢敬長的道理。 “小東西事業剛起步,想留在國內,那就隨他吧?!备翟茟椧膊皇遣宦爠?,丁芪之流說話沒分量,張仲良的提議還是很值得考慮的,只不過,到他這個地位,名利已然是身外物,若他不自找麻煩,麻煩也很難找上他,在哪兒歇息其實都一樣。 丁芪瞥了一眼方才給自己開們的阿姨,笑笑說:“傅爺挺大方啊,自己做飯,倒讓保姆休息?!?/br> 烹飪并非傅大律師的愛好,他吃東西沒什么大講究,但給許蘇做菜卻是他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傅大律師也從來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主人,何況阿姨在看的節目是《緣來是你》。 阿姨很喜歡這類相親節目,好像女人到了這個年紀,都會無師自通,喜歡并擅長說媒這個活動。阿姨聽見了丁芪律師的話,但仍一邊慢條斯理地擦茶幾,一邊盯著電視看。她不怕老板有意見,因為老板明顯對此非??v容。 許蘇特別上鏡。 阿姨也奇怪,平日里看著不算特別打眼的男孩子,一上電視就光彩奪目,那偶或咬牙淺笑的小模樣,往死里勾人。 主持人已經不是明珠臺最帥的男主播刑鳴,而是一個滿臉堆笑、滿口段子的小胖子,正咋咋呼呼地向觀眾挨個介紹臺上的男嘉賓。前陣子那個3號男嘉賓自恃混血兒的精致長相,打算往娛樂圈發展,找個理由退出了《緣來是你》,參加了明珠臺的另一檔素人選秀節目。 于是整個屏幕里就屬許蘇最閃亮,剛一出場,就被一陣此起彼伏的“老公”聲給包圍了。 也抬頭看了眼電視,傅云憲嘴角微勾,貌似挺得意,他看上的小東西就是這么招人喜歡。他罵了句:“一個個癡癡癲癲的,瞎喊什么老公?!鞭D頭又跟丁芪討論他手上的那個案子:“寧缺毋濫。找律師當上菜市場?寧可少接一個案子,也別降了自己的身價,誰講價就讓誰滾蛋?!?/br> 丁芪嘆氣,說最近刑辯律師的日子不好過,各地律協對新的《懲戒規則》都不滿意,但又苦于沒辦法撼動上頭的決定。姜書記下去調研就是嚴打的征兆,刑十馬上也要來了,還不定怎么苛刻,到時候刑辯律師真的都別干了。 提到姜書記去h市調研一事,丁芪突然深沉了,說了一句話。 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是好兆。 但傅云憲沒有聽見。 介紹畢男女嘉賓,電視機里的小胖子介紹起了本場明星嘉賓,傅云憲看見一張久違的美麗的女性面孔,白婧。 許蘇對此只字未提。 白婧是許蘇青春期時的一根刺,被他連皮帶rou地剜掉了,余存深深一個疤。傅云憲記得,十幾歲的男孩子曾信誓旦旦地對他說,以后一定會娶隔壁的白家姑娘當老婆。這句話他握著拳頭,說了幾遍。 見到白婧之后,許蘇明顯失常,臉紅,氣喘,眼神閃躲,甚至話都說不利索,以往他最擅長的益智游戲也做得亂七八糟,幾次毫無因由的重大失誤,引發場下一片哄笑聲。 觀眾們都以為這是早安排好的情節,最后一期,留下點歡笑,留下點念想。 只有傅云憲想到了近些日子聽來的話,蘇安娜的,傅玉致的,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cao跟愛,涇渭分明。 “傅爺……傅爺?” 丁芪在一旁喊他,一聲高過一聲,傅云憲這才重新集中起注意力,他發現剛才拿刀不慎,自己將自己的虎口劃出了一道血口子。 門鈴適時響了,阿姨丟下抹布,跑去開門,回頭對傅云憲說,是龐律師。 “喲,龐律。那我就不打擾了?!倍≤胃嬀扒锎蛄寺曊泻?,先走一步。 “稀客?!笨谧硬簧?,他也不介意這點小傷。傅云憲從廚房里出來,落座于沙發上,用目光招呼龐景秋,抬手示意阿姨招呼客人。 阿姨趕緊關了電視,卸了龐景秋的大衣掛上衣架,又去廚房給他們倒茶。 龐景秋是個很精細的人,從大衣、西裝到領帶,無一不是最貴的奢牌,加之溫和脈脈的笑容常掛嘴邊,看著遠比此刻衣冠不整的傅云憲像個正派律師。來也不說正事,倒貓哭耗子假慈悲,勸道:“把煙掐了吧,少抽點,剛動過大手術的人,得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br> 傅云憲照舊噙著煙,坐姿懶散,袒胸露腿,一派大爺腔調。無事不登三寶殿,龐景秋從沒上過門,想來也不會為什么好事而來。傅云憲朝龐景秋的臉前噴出一口煙霧,微微挑高一側眉毛:“什么事情?” 龐景秋微一遲疑嘆氣,接著就把許蘇與龐圣楠的過節給說了。 他說,事情過去那么些年,不知道為什么小許就是放不下,小年輕談個戀愛就那么刻骨銘心?你說他為了那個女人都鬧過幾回了,上回在君漢所被你管住了,這回直接在電視臺把小龐給打了。 他還說,小龐的脾臟破裂,現在人還在icu。巧的是這回生事明珠臺有幾位員工全程都看見了,他們親耳聽見許蘇說,要殺了小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