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王爺小小年紀, 便能目光如炬, 實在讓屬下佩服?!?/br> 穆琛莫名地看著打起啞謎的兩人,搔了搔腦袋, 委實想不明白,看司馬儒一臉贊同,小聲道:“你知道什么了?” 司馬儒看傻子似的看著這同僚, 這莽夫連藏拙都不會,一邊露出心有戚戚焉的神情:“王爺說的極是?!?/br> 術業有專攻。 楊廷也并不指望人人都明白,只示意玄將最近查明的消息稟來。 玄又換了張老人面孔,滄桑的皺紋橫布面上,擠出深深的溝壑,他拱了拱手,聲音蒼老:“中山境外五十里處,有一處三不管地帶,盜匪橫行,當地官府屢剿不盡,貽害多年。丁字部十一混入匪寨內,發覺其內等級森嚴,制度規范,絕不似尋常匪類?!?/br> “這些匪類與一個姓沈的大馬商往來頻繁,姓沈的在中山境內有四處大馬場,生意甚至做到了西戎、北突,手段了得?!?/br> 穆琛到底還有些政治敏銳度,聽出了玄話中有話,正欲說話,卻聽玄繼續道: “屬下還得了一個消息,只是還未確準……” “說來聽聽?!?/br> “中山王進城前,在雍州一妓館呆了有小半月有余,而長安城這一月里,入城之人比往常多了有一成?!?/br> “這也能統計得出?”穆琛驚了一驚。 長安為大梁國都,自然是天底下最富有繁華之地,熙熙攘攘,往來者眾,人流數不勝數。尤其大梁休養生息四十余年,百廢待興,更有繁榮興起之象。 “先生聽出來什么了?” 李褚煥捋了捋胡子,滿面凝重,半晌嘆道:“風雨欲來啊?!?/br> “無妨,左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睏钔⒀劢尬⒋?,長長的睫羽在面上留下一片深沉的陰影。 幾人又將最近之事細談了番,直到李褚煥問:“頭先沒問,王爺當時設計將蘇四娘子嫁與謝大郎,可是有何用意?” 楊廷不置可否,慢吞吞地給自己斟了杯茶,才道: “先生難道不曾想,本王不過是為了成全癡心人的一片心?” “不曾?!?/br> 李褚煥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王爺這人智計深沉,做一步想十步,哪會這般好心?那點子難得的耐心和好意恐怕都給了王妃,其他人能分到的實在不多。 “間者,詭道也?!?/br> “哐——”一聲,細瓷盞輕巧地落在紫檀木長桌上,楊廷神色淡淡:“先生可以等著看成果了?!?/br> 穆琛忍不住又一次撓了撓腦袋,深深地覺得,自己一腦袋好不容易長得比阿爹濃密的頭發,估計不到盛年,便該擼禿了。 這些勞什子文人,最愛賣關子打啞謎,委實討厭。 “夜深,散了吧?!?/br> 楊廷不客氣地端茶送客,回到正院,見綠蘿靜靜守在門外,揮揮袖子示意人下去。綠蘿走了半步,又退回來,福了福身: “王妃今日心情不甚好?!?/br> 楊廷停住往里去的腳步,“府中發生何事?” “王妃娘家的三娘子來了一趟?!?/br> “三娘子?”楊廷想了好一會才意識到那是誰,“她說了不中聽的?” “是?!本G蘿認準了蘇令蠻一個主子,自不會幫旁人開脫,直言道:“蘇三娘子道,圣人賜下美人,王妃將人圈在府內不讓近王爺的身,外邊閑話早就傳開了,說得不大好聽?!?/br> 楊廷沉默良久,方道:“以后這人上門,不必稟告,直接回拒了?!?/br> 綠蘿嘴角抿了抿,難得露出些快活,道:“是?!?/br> “還有呢?” 楊廷看出她欲言又止,問道。 “西偏院里那位叫春滿的美人病重,吵嚷著要見王爺?!本G蘿為難道:“奴婢看王妃心煩,這事便沒報上去?!?/br> “病重?” 楊廷擰了擰眉,這倒有些麻煩。 要當真死在王府,回頭傳出去,不僅于蠻蠻的名聲有礙,圣人那,一個藐視圣意的罪名下來,他雖不怕,可也麻煩。 “帶路?!?/br> 楊廷擰了擰眉心,不耐道。 綠蘿朝里看了看,轉身帶路,卻聽門內一陣“吱呀”聲,蘇令蠻一身素綾中衣,俏生生立在那,面白如雪: “我也一起去?!?/br> 筍尖似的小腳丫落在地面,即便臨近初夏,這地上依然徹涼。 楊廷不贊同地看著她。 綠蘿便見向來冷靜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敬王難得變了面色,足尖點過走廊,月白色寬袍如大雁般拂過眼前,卷著懵懂的美人迅速入內,幽幽燭火下,滲出的是點滴繾綣,帶著點埋怨與稚氣: “穿鞋?!?/br> 昏暗的綠紗窗前,映出一個挺拔如修竹的郎君俯身為美人穿履的剪影。 綠蘿微微濕了眼睛,不知所措地想——便這般看著,竟讓人對情之一字,也有了格外的期待,著實是不該。 莫旌不知從何處掩了過來,遞來一個雪白的巾帕:“擦擦?!?/br> 綠蘿眨眨眼接了過來,待擦完淚,才發覺,形容古怪地看著莫旌:“你一個大男人還帶這個?” 莫旌沒好氣地看著這破壞氣氛的女人,無可奈何又不適自得地想:這般不柔軟的娘子,估計也唯有自己瞧得上了。 綠蘿將帕子收了起來,道:“臟了,洗凈了再還你?!?/br> 莫旌咧開嘴笑得傻里傻氣,撓撓腦袋:“好?!?/br> 林木在暗中看得發笑,這大傻個兒啊。 *** 蘇令蠻穿好繡花鞋,楊廷看了看,又繞去壁斗櫥另取了件薄麾幫她細細系好,直到看著眼前人上下被包得一絲不露,才滿意道: “走吧?!?/br> 蘇令蠻捏著襟前的扣子,手緊了緊,“好?!?/br> 既然說好了要信他,便該信才好。 兩人俱是功夫在身之人,不一會便在綠蘿帶領下,來到了西偏院。 院內燈火通明,守門的粗使婆子打了個哈欠,卻突見王妃跟前的大丫鬟出現,唬了一跳:“綠蘿姑娘?” 婆子向前看去,便見夜色下一對璧人踏月而來,她雖不到主子跟前伺候,可也遠遠見過王妃王爺兩人,一下子便認了出來,險些沒趴在地上,忙垂著腦袋行大禮: “小的拜見王爺,拜見王妃?!?/br> “院中情況如何?”蘇令蠻米了瞇眼,看著院中好似動靜不小的模樣。 “哎喲,敬王妃,您莫要進來,這里邊晦氣,那春滿娘子沒來幾天便病歪歪的,按說好吃好喝伺候著,除了不讓出來,也沒誰虐待???” 婆子滿口子怨言:“而且平日里還好跳個舞,弄得凄凄慘慘的調子,小的聽著實在不吉利?!?/br> 楊廷一言未發,蘇令蠻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他情緒如何,只道: “開門?!?/br> 粗使婆子“哎”了一聲,將門搭子下了來,人退開一邊,還待說話,卻覺一陣風過,方才看起來還柔柔弱弱的敬王妃竟然動作不慢地拂身而過,雪白的大麾拂過門邊的灌木,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敬王也冷著一張臉,進了院子。 “綠蘿姑娘……”粗使婆子正要說話,卻見這大丫鬟面無表情地朝她看了一眼,也跟著進了去 “這都什么事啊?!贝质蛊抛有挠杏嗉碌爻镞叺脑鹤涌戳搜?,平日高不可攀的人怎么今日一個兩個都進了這座院子。 那兩人有這么重要? 婆子搖搖頭,想不明白。 “春滿?” 春滿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只覺得自己大約要死了,才能看見這樣一張臉,筆墨難描、世間難尋,不過是一眼的風情,便能勾魂奪魄。 同是女人,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是地上泥,她是天上月。 蘇令蠻皺眉看著這病得神志不清的女子,伸手要探脈,卻被楊廷按住手:“蠻蠻,莫惹上病氣?!?/br> 秋實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她之前沒日沒夜地照顧春滿,一直睡在屏風隔出的小間上,聽到動靜出來,第一眼便瞅見了敬王,眼睛一亮,還沒注意蘇令蠻,便奔了出去,欣喜道: “王爺?您終于來看我們了!” 待到眼前,見到與敬王并立的女子,才呆住了。 “拜見王妃?!?/br> 秋實喏喏道,小心翼翼地看了敬王妃一眼。 春滿聽到動靜,勉力睜開眼,才發覺旁邊還站著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眼睛立時濕了:“王爺,您也知道春滿要死了,所以來看看春滿是不是?” 孰料在她臆想里該百般柔情的敬王一眼都沒給她。 第209章 拍馬屁 與秋實不同, 春滿并非犯官之后,純粹是災荒年間被爹娘半斗米給換了的。在教坊司長大的娘子,虛榮攀比傾軋經歷得不少,有項基本技能是人人都會的—— 那便是察言觀色。 是以即便春滿淚眼朦朧,病得昏沉,也能察覺到敬王對身旁女子若有似無的關心,縱使他面無表情, 威武赫人。 “……阿滿這病拖了好幾日,一直不見好, 求王爺給阿滿找個大夫來?!?/br> 秋實急急地跪倒在地, 滿臉惶急。 “將名字換了?!?/br> 楊廷冷不丁開口, 那張冷臉上, 鳳眸起了一絲被冒犯的不悅。 秋實愣神,沒明白這話題怎么轉到了名字這塊, 正糊涂著, 卻聽王妃跟前那細長眼婢女板著一張臉道: “春娘子名諱沖了,滿字以后切不可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