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蘇令蠻也有點想,桃花眼里春水粼粼,波光瀲滟,“走,走了?!?/br> 新房內的喜字還未揭下,兩個交疊的身影窩在蟒紋八仙座上,幾乎合作了一人似的,不一會便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春衫輕薄,海棠紅廣袖綾衣一半旖旎在地上,一半還委委屈屈地掛在一片雪白上。 那白是玉透似的白,帶著點潤澤的粉,欲望將其從不示人的媚一點點地展露出來,小婦人發亂鬢散,點翠金絲鳳釵“?!币宦暵湓诘厣?,眼角眉梢都含著春,兩只纖長的腿透過十八幅的紅裙擺露了一點尖尖出來,如最柔軟的藤蔓纏繞在男兒硬挺的腰身上,密不可分。 八仙椅很硬,即便墊了一層纏枝牡丹富貴紋的軟墊子。 小婦人兩只手被強硬壓在冷硬的扶手上,一陣陣地風過浪疊,讓她只覺自己跟顛簸的船兒似的,被這風卷得起了潮。 水聲陣陣地起來了,吟哦仿佛是最烈的春藥,婉轉酥柔,仿佛能勾起人午夜夢回中最深沉的欲望。石榴紅撒花曳地裙此時當真是曳地了,旖旎地落了泰半在地上,先是規律地小幅度擺動,繼而便雨疏風驟、花紅亂點,仿佛這嬌花會被這急驟而來的風雨摧折了去。 只是這方寸之地如何能經得起騰挪。 被強硬掰扯開的雙腿勾著人不讓人挪,敬王爺半摟著人一把架了起來。一陣天旋地轉,窗邊的美人靠便委委屈屈地塞了上下交疊的兩人。 綠紗窗不知羞地映出一點黑影子,仿似人的頭顱,影子上下浮動,帶著點霍亂人心的聲響,天上的月兒悄悄掩入云層里,黑沉沉的夜里,唯有那一點旖旎的破碎的響兒。 鬧了大半個時辰方歇,里邊叫水,小八才敢靠了近,將這溫了又溫的水拎進去,才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前兒方換上的墊子被胡亂地擲到了地上,冷面郎君赤腳站在地上,抱著懷內一個睡得昏昏沉沉的娘子往隔間去,小婦人頭發旖旎地在男人臂膀間散落下來,在半空蕩出一段讓人臉紅心跳的弧度。 不一會兒,水聲漸起,一陣讓人臉紅心跳的熟悉聲再起,許久未歇。 待小八再得到消息進去收拾時,隔間也不知遭了什么,水淌得滿地都是,地面濕漉漉一片。 蘇令蠻沉沉地睡去,小婦人輕輕的鼻息喘起,楊廷半支著額看了一會,待反應過來,不免一哂,也摟著人睡去了。 更漏沙沙的走著,只余一片靜謐。 第二日醒來時,蘇令蠻發覺手肘都青了,腿彎處酸軟得不成,思及昨日楊廷那狂蜂浪蝶似的做派,心底啐了聲,這人莫不是數著小日子來的?竟算得這般準。 日頭高起,院外管事們早等著了。 蘇令蠻懶洋洋地吃了一頓朝食,便自去理事。 而饜足了的敬王爺今日當值自是容光煥發,連金鑾殿上的圣人都不免多看了兩眼,慣常的幾件推磨過后,便有人提出了林侍郎之事。 王相老神在在地環胸站在遠處,宰輔亦是一副事不關己之色,勛貴與世家兩頭都沒人表態,反倒是京兆尹出了一步,論理他這么個官兒上不了前兒,這不是事兒特殊么? “臣有異議。 “雖說此事由劉生而起,狀告的是林侍郎幼子林天佑,又因林天佑不幸去世,提審了林侍郎,可這事……無論如何不該歸我京畿衙門管啊?!?/br> 百姓斷獄,自當是各地衙門來理。 可官員的審查、斷案,卻都由大理寺來判,京兆尹這話論理是沒錯,他一個七品的官兒便是天子腳下,地位別個不同,可也管不到從一品的戶部右侍郎談不談贓、枉不枉法??蛇@事的源頭是冀州一個偏遠小縣里的童生,便后邊牽連出一串的事來,由著各路受害的百姓狀告的,也不是別人——林天佑。 林天佑是沒有功名在身的庶人,而且還死了。老子幫忙料理了一些腌臜事,這事要放在從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也就過了,可偏偏還扯出了兼并土地之事,這名頭不好放明面上說,自然還得揪著林天佑之事說。 一半是民生,一半是官身。 大理寺卿也不想接這么個爛攤子。 官場上誰都不是傻子,誰名下沒有些田莊,怎么偏偏就林侍郎被掰扯出來了?還是由一個不起眼的由頭領起來的。 圣人與宰輔在最近一兩年沖突愈演愈劇,就差明火執仗地干起來了,可到底這些動作都是臺下偷偷著來,也從未上升到一個多年的老侍郎,卻偏偏在林侍郎要跟謝家結親、站隊圣人的當口被參了,誰能猜不出這里頭的貓膩? 便看上頭圣人微微發青的臉色便知道了。 這一仗,明擺著宰輔一派打贏了。這一手的殺雞儆猴,往后要再往圣人那頭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林侍郎那本事,免得功還沒享著呢,人便先沒了。 這也怪圣人。 林侍郎這老狐貍做事確實滴水不漏,奈何人家有個不靠譜的兒郎,這滿身的漏斗可經不起人細查,一查一個準。 這下京畿衙門跟大理寺互相推諉,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就差沒互擼袖子干起來了。 朝堂上簡直像有一百只鴨子在叫,早朝過了,這事也還擱著。 前頭沒人站出來,圣人又明擺著想拖,這下繼續擱著,倒是合了上意了。 楊廷沒做那出頭的椽子,散了朝便溜溜達達地朝外走,新上任的岳丈偷偷靠了過來,先寒暄了兩句,便問起這事,被楊廷的一笑又給憋回去了。 “四娘子昨日回府后如何了?” 外郎這般熟稔地問起自己另一個女兒,鄂國公顯然是有點懵的,楊廷自己把那黑丫頭當兒郎,見這樣不免笑了,“阿蠻昨日還憂心著,只希望四娘子能放寬些心,略等一等?!?/br> 等?等什么? 鄂國公想到自家那不成器的女兒那點子樂事被全長安的人都看了笑話,氣不打一處來,只可惜這女婿太尊貴,不敢多言,道: “我這小女委實無狀,昨夜便被拙荊送去了清遠寺,好好的修身養性?!?/br> 清遠寺是座難得的清凈之地,在長安的西郊二十里處,香火甚旺。 能隔開長安這些煩心事,確實是個好去處,楊廷聽著自覺對阿蠻有了交代,便不欲再提這事,兩人略閑聊了幾句,又匆匆散了。 回到府中,見阿蠻貓兒似的懶洋洋,沒忍住一把摟了在懷將蘇玉瑤之事說與她聽,好好的女兒家送去寺廟修身養性,哪里當真算得好去處? 蘇令蠻不免為阿瑤叫屈,孰料楊廷早丟開了這事,將人壓在懷里又捏吧捏吧地當食下了肚,好一番折騰,才傳了午食,吃過飯便去外書房理事了。 蘇令蠻下午補了個眠,好不容易恢復些精神,便聽外院的焦管事老告,道: “冀州牧夫人偕小娘子來拜?!?/br> “快請?!?/br> 蘇令蠻喜出望外地站起,羅太守一路快馬加鞭、行得驛站關道,早半個月就趕來了京城,反倒是羅夫人與婉兒因著行禮一路慢悠悠地晃來,原估摸著這兩日便到,看這情形,竟然是一放下行禮便來了。 羅婉兒一路穿花拂柳地進來,她自小便長在外,頭一回見長安繁榮,哪曾見過敬王府這般的精致奢靡、雕鏤畫棟? 這一路行來只覺得眼睛不夠看似的,被羅夫人連連掐了兩把才肯收住眼。 “阿娘,你憂心什么,阿蠻不會笑話我的?!绷_婉兒從腰間的荷包里取了個零果兒往嘴里塞,趕了一路,都快將這肚皮給餓沒了。 蘇令蠻坐立不安地在花廳里等,終于盼到了風塵仆仆的兩人。 羅夫人先來拜訪她,自然是為了認個門頭,誰也沒想到原來還屈居人下的小丫頭翻身一變,竟成了自家老爺投靠者的夫人,這里邊舊時情誼有多少且不說,可總還是下對上的天然迎合。 羅婉兒卻沒管那么多。 沖入眼簾的哪里還是定州那個蠻丫頭?一身的綾紅廣袖明衣,淺一色水紅明綃紗制的曳地裙,亭亭玉立在那,朝她嫣然一笑時,真可謂是仙姿玉色,妖嬈動人。 行時如弱柳扶風,靜時如閑花照水,高貴與明媚結合在一塊,讓人錯不開眼去。 羅婉兒突然有些自慚形穢的感覺,腳步便有些切切。 “婉兒!” 蘇令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瞧你這傻樣?!?/br> 話一出口,舊時的感覺又回來了,羅婉兒難得被累瘦了一斤皮子的臉也笑了起來,“阿蠻!你怎么美得跟天仙似的!” 腰間又被擰了一把,羅夫人張口道,“叫王妃?!?/br> 羅婉兒洋洋得意,“那多生分呀,我跟阿蠻與別個不同?!?/br> 第186章 不思量 作為從前可以同穿一條肥褲子的故人, 羅婉兒在蘇令蠻心里自然與別個很不同。以至于兩年未見、通信寥寥的情況下,不過三言兩語便又好得跟一個人兒似的了。 “婉兒也及笄了, 可曾相看了人家?” 大約是為人婦者的通病,連蘇令蠻自己都不能免俗地問起了這個話題。 “阿蠻, 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绷_婉兒“啪啪”拍了兩下肚皮, 眼見女兒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羅夫人才訕訕道:“倒是……還未定?!?/br> “此番來京正要常住,到時再與婉兒好好尋摸尋摸?!?/br> 這就是沒有了。 羅婉兒嘟囔著嘴道:“阿娘,您還不如照實說,遮遮掩掩的作甚?不就是我瞧得上眼的沒瞧上我,我瞧不上眼的偏又瞧上了我。高不成低不就的,這不, 就拖到現在了?!?/br> 車轱轆話轉得人頭暈, 好在蘇令蠻習慣了羅婉兒的說話方式, 立時便反應過來了, 嘆拍拍道:“怕甚?那些人是有眼無珠,瞧不見我家婉兒這般好?!?/br> 羅婉兒連連點頭一臉果然如此之樣,羅夫人扶額嘆氣:“王妃莫要再漲這丫頭的心氣兒了?!泵獾猛髮っ饋砀y辦。 蘇令蠻支頷笑盈盈看著羅氏母女倆扯皮, 婉兒還是從前那般爽朗, 果是幸福窩里出來的。 尋常父母哪管女兒歡不歡喜,直接就給定了, 哪有女兒挑挑揀揀的機會? 羅婉兒玩心甚重,將這花廳左右看了遍,雙眼烏溜溜得發亮, 見綠蘿和小八隨侍一旁,還打了聲招呼。 “阿蠻,快與我說說,怎么你就嫁成了那威武侯……哦不對,是敬王爺來?” 在羅婉兒記憶里,楊廷自然還是那個在太守府不可一世驕目下無塵的王孫公子,被這俊公子掃一眼,都能覺得自個兒就是地上的的泥,疏離冷淡得沒一絲活人氣兒都—— 怎么這王孫公子還與阿蠻湊到一處過日子了? 這便跟天上的神佛下了凡,還娶了個凡女一樣的不可思議。 羅夫人在,蘇令蠻自不會與她詳述其間種種,何況這等私密事她也沒打算與人分享,只訥訥道了聲:“緣分到了罷”。 羅夫人可不是沒眼色的,忙扯了羅婉兒不讓繼續問,丫鬟上前添茶,蘇令蠻素手執盞,一笑,道:“婉兒,嘗嘗看這君山銀針,可如書中所寫”白銀盤里一青螺”?” 羅婉兒哈哈一笑,撫掌道:“像極像極?!?/br> 飲一口,先澀意滿口,繼而回甘,果真是回味無窮——不過羅婉兒不是普通人,牛飲牡丹似的仰脖而盡,道: “阿蠻,你有句話說得沒錯,許多東西是遠著香,近著聞,也就那樣?!?/br> 蘇令蠻睨她一眼,“吃還堵不住你的嘴?!辈贿^她素喜婉兒的直爽,也不惱,反倒問起了兩人如今的打算。 按理冀州牧還有一年任期才滿,羅大人為請罪千里奔襲便也罷了,可婉兒卻與羅夫人一道跟來,也不知是何情由。 “我阿娘說了,阿爹請完罪還得回去,但她與我、大兄一道呆在京畿?!?/br> 羅大哥也回來了? 定州的日子于她仿佛隔了一層紗,在湖邊對她吐露衷腸的青年郎君如今想來仿佛恍如隔世,連面容也模糊了。 羅夫人心驚rou跳地想起大約一月前的某一日,大兒喝得酩酊大醉時,她聽聞的切切口稱,面上不由一凜,道: “正是。明年春闈,我那大兒也要下場試試水,便干脆提前來京找個書院進學,冀州的官學總還差了些?!?/br> 蘇令蠻頷首,聞弦歌而知雅意,立時寫了封帖子吩咐人速速送去青山書院,以她如今身份,往青山書院臨時加塞個名額也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 權勢醉人,由此可見一斑。 “落腳處可尋著了?” 京畿寸土寸金,不過羅大人任了兩年的一州之長,二品大員,想來是不缺銀錢的,漕運往來、人情孝敬,手指縫松一松便有。 “尋著了尋著了,便在松子胡同那,不大,兩進的院子,不過也盡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