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凌悅好笑地搖頭:“沒成?!?/br> “沒成?”劉侍郎想到一大早便在工部瞎晃蕩的威武侯,臉都綠了:“怎么就沒成了?” “還不是人小丫頭不樂意?!?/br> “不樂意?”縱然劉侍郎滿腦門官司,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幸災樂禍起來:“該!” 一忽兒又愁眉苦臉道:“侯爺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這般看來,還不知還如何折騰人?!?/br> 那邊廂威武侯已經得了消息,心塞得像堵了快大棉花,越來越膨脹,心火燎得唇上起了燎泡,怎么就給拒了? 忙招了幕僚聚起來,先是囫圇摸著報了幾樁事,最近京中太平,除了幾個紈绔斗毆,沒甚大事。甚至宮里頭那位也安靜得出了奇,楊廷翹了翹桌子,先吸引了旁人注意,又開始扯起話題: “我那友人最近又遇上一樁難事?!?/br> 李褚煥心中好笑,面上擺出一副正經樣子道:“主公不妨說說?!?/br> “按著先生的提示,他冷了小情人許久,誰料這小情人身邊左一個愛慕者,右一個傾慕者地冒出來,這便罷了,小情人見著他非但沒個好臉色,還拒……拒了我那友人的提親。你說……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楊廷還不知道這“友人”暴露了。 一雙俊目半攏著,露出點為難困苦之色,黑臉穆琛道:“不能???上回屬下用了先生的計策,府中后院可……”把他當了個香饃饃,親香著呢。 另一幕僚已蹙起了眉:“確實是個糟糕主意。如今屬下夫人在家中見了屬下,都冷言冷語的,昨日好不容易才哄回來了?!?/br> 小妾那些個不過是個玩意,哪里能跟當家主母比。 楊廷臉垮了,心有戚戚焉,很想說一聲確然如此,天下女子不可以常理推,更不能以兵法論。 卻聽李褚煥道:“那左一個愛慕者右一個愛慕者,可不是讓主公您那友人吃味才做出來的?主公,您可千萬不能軟了,否則……將來夫綱不振啊?!?/br> 楊廷搖搖頭,昨日他回府加緊打聽了,那姓杜的小白臉已經在家中跟老母親鬧上了,若他不搶先一步提親,恐怕到時候只能看到看著佳人別抱了。 哪里是做出來的假事? 如今威武侯提親之事已經散了出去,杜家的想要提親,恐怕也得掂量著來。至于那大黑炭……老鎮國公為人審慎,自不會去趟這渾水,只是,宮里那位…… 何況那姓杜的都能有四十無子不可納妾的規矩,他威武侯原就沒有納妾的心思,如何做不得?本就是從心罷了,跟阿蠻有甚關系? 李褚煥見楊廷面色一變再變,生怕這主公軟了心智,沉了溫柔鄉,忙道:“主公,天底下哪有大丈夫讓女子翻到頭上的道理?現下不壓服了,往后可如何?” 楊廷狐疑地看著他,見周圍人一臉戚戚然,心下那絲反對又咽了下去。 威武侯不得不承認,他如今是情長氣短,……有些扛不住了??蓪傧陆砸荒樒谂蔚乜粗?,又轉念一想,反正是托辭友人,與他本身無礙,若當真要服軟,這些人也不知情。 心下一想通,面色登時舒暢了許多,鄭重點頭:“先生說的是?!?/br> 李褚煥當主公采納了,捋了捋胡子,這才頷首贊道:“主公友人需與主公學學,方曉得這何為男兒錚錚氣概?!?/br> 楊廷俊面微紅,到底功夫還未修煉到家,只訥訥應了聲,將后邊之事通了氣,便趕忙將幕僚們都散了。 “郎君?您有事找我?” 莫旌聽聲進來,卻見主公難得展顏,一張俊臉更是神采飛揚,顧盼神飛,待聽威武侯道:“昨日退回之物給本侯拿來?!?/br> 莫旌轉身去了隔壁將東西一樣樣碼好重新包起,這些可是郎君一樣樣親自挑了的,昨夜綠蘿退回時,郎君的臉仿佛要吃人一般,硬聲吩咐要扔了,還是他莫旌堅持留下來—— 誰料郎君竟然也知道自己沒扔? 莫旌自是不知道自家主公已經心安理得地給自己找了個屈服的理由,拎著一堆禮物,屁顛屁顛地親自上鄂國公府去了。 第161章 威逼利誘 鄂國公府自清晨開門伊始,便在不斷受驚嚇。 先是兵部右侍郎的夫人帶著冰人上門為威武侯提親——被拒, 且不提此事在旁人看來如何不可思議;緊接著被拒的威武侯絲衣冠楚楚地站在國公府大門外, 恭恭敬敬地求見國公夫人, 其態度之誠之切,讓從前見過那倨傲如冰雪的岫云楊郎好險沒跌斷門牙—— 大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位爺,可是連權傾朝野的楊宰輔都敢當面懟的。 此時著一身玄紫錦緞直綴,袖口、襟口以玄色竹葉滾邊,腰懸墨龍佩, 頭戴羊脂玉冠, 通身貴氣逼人,偏平日冷冽的眉目微微舒展開, 眸似寒星,負手昂藏立于鄂國公府待客花廳時, 連丫鬟添茶水都比平日勤快了許多。 蓼氏一進門,心下便忍不住喝一聲彩: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她心下可惜, 臉上盛意拳拳, 做足了熱情的姿態:“侯爺, 坐!坐!” 威武侯見一臉容凄苦兩頰法令紋頗深的中年婦人進來, 便知必是國公夫人到了,前些日子她在慶國公府鬧的那一出,他亦是有所聽聞,原先的恭謹更添了佩服之態: “夫人?!?/br> 蓼氏頷首,“添茶?!?/br> “侯爺……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蓼氏話雖這般說, 心里卻是門兒清,到底還是少年熱忱,若要換了她那風流散漫的阿湛,恐怕直接便歇了,面色不由更軟了些。 威武侯摸了摸鼻子:“夫人叫我阿廷便是?!?/br> 他極少與人套近乎,說這話時不免帶出些澀來,蓼氏心中好笑,從善如流地喚了聲“阿廷”。兩人你來我往,各自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活了會稀泥,才聽楊廷進入正題: “二娘子可在府內?” 蓼氏一臉遺憾:“阿蠻方才與阿瑤幾個一道去了書院?!?/br> 今日可不是沐休日。 楊廷壓下險些沖到心頭的一口熱血,心道這丫頭果真心大,或是當真不在意了?不然如何還能歡歡喜喜地上學堂? 仿佛刮過一陣冷風,憑空蕭瑟了許多,楊廷面上便有些沉郁:“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彼D頭示意林木將禮物奉上,里邊一個錦盒中,盛了三支百年老參,極之名貴。出府前特讓人從庫房里挑了些綢緞并這三支老參,算得上極有誠意了。 蓼氏卻不敢接。 只收了綢緞,原樣按著價值回送了東西,才端茶送客。 及至威武侯走出國公府大門時,臉沉得似乎能滴出濃墨來,一雙漂亮的鳳眸蘊滿風雨欲來的凜冽。 林木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兩人自小相伴著一道長大,他對郎君的性子還有些了解,勸道:“許是沒有郎君您想得這般糟?!?/br> 他手里還拎著莫旌理出來兩回都沒送出去的禮物。 楊廷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一瞬間的憤怒沉郁與蕭瑟轉瞬不見,回頭再朝匾額看了看,旋身便大步上馬:“隨本侯去宮中?!?/br> 林木愣了愣,早朝已過,現下去宮中…… 手腳卻已利落地翻身上馬,“駕”一聲迅速跟了上去,至于包裹則交給暗衛帶著了。 兩騎風馳電掣穿街走巷地徑直穿過玄武街,入常青門,憑著楊廷那張臉,連腰牌都不需出示,便徑直去了乾清殿。 楊宰輔、王右相、李左相,并太傅太保太師都在與圣人議事,楊廷不是那不知趣的,由著宮人安排到隔壁小間等候,這一坐,幾乎是一上午。 午食已過。 他滿腹饑腸地隨著太監沉沉的足音往前走,乾清宮楊廷少時日日來,本是熟慣了的,不論是墻角的白玉凈瓶還是地上的蘇繡地毯,連個細微的折角,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楊廷慢悠悠走著,急切的心慢慢穩下來,腦中早就過了無數遍的心思此時無比清晰,正想著,便聽一道陰陽莫辨的聲音: “到了?!?/br> 乾清宮在他印象中一直是壓抑而暗沉的,連燃著的香料,都濃郁甜膩得讓人發毛。座上一面色蒼白的青年郎君目光沉沉地看著他,一忽兒又收斂起嚴肅,露出燦爛到讓人毛骨悚然的笑: “清微今日如何有空來孤這乾清宮?” 楊廷俯身恭敬地行了個禮,“微臣有個不情之請?!?/br> 昨日率眾軍士入宮聽封,所有人因著平亂功勛都有所賞賜,乾清宮熱鬧得仿佛集市,唯獨楊廷拒了賞賜,楊照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打算聽聽這堂弟有何“不情之請”,居然要求他這么個光頭皇帝。 想到方才還因為開渠之事,被宰輔狠狠削了一頓的楊照心情不算怎么美妙。 “清微想用這平亂功勛,換一道賜婚的圣旨?!?/br> 楊廷目色肅然,冷雋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說笑成分,楊照心下漏了一拍:“賜婚與……誰?” “鄂國公府新來的二娘子,白鷺書院這一屆的中元魁首,蘇令蠻?!?/br> 一言激起千層浪。 楊照蒼白的面上什么都看不出,“哦?那位小娘子確實極美?!?/br> 他這話帶著點打趣與逗樂,楊廷不大喜歡他輕浮的口氣,忍不住蹙了蹙眉:“請圣人下旨?!?/br> “清微緣何以為孤會應了你?” “圣人會應的?!睏钔⒍ǘǖ乜粗?,道出一個事實:“宰輔欲廷娶右相二女,或盧將之女?!?/br> 這二者,不論娶哪一家,對宰輔一脈都是如虎添翼。 朝堂之上,?;逝蓜萑?,宰輔派勢強,王家這等矗立多年的世家本就無所謂對皇室忠心,如今站在圣人那邊也不過是為家族計,可若楊廷將王二娘娶了,那情勢便該反個過來了。至于與盧大將軍聯姻,既是安撫手下武官人心,更進一步鞏固軍權,不虧。 不論楊廷愿不愿意,與宰輔感情如何,朝野之上沒有人會將其分割為兩家。 圣人亦不會。 楊照自不可能看著楊廷勢力發展壯大,可楊廷所為在他看來,亦是十分難以理解。 若他這些年來與叔父一條心,恐怕也沒他這圣人什么事,可嘆他這堂弟自小便牛心左性,心底想什么沒人摸得清。如今又為了一個小地方來的女子這般魯莽直接地沖到自己面前,顯見是他楊家難得一見的……癡情種了。 與江山相比,不過一小小的蘇令蠻,何舍棄不得? 有權,何愁美人不來? 這筆賬在楊照這里很容易算,何況他與楊廷關系素來奇怪,暫時誰也奈何不了誰,既不愿意看著他娶個高門,順其意給配個低門亦適宜。 不過略一思忖,楊照便點頭應了下來,研墨下旨,明黃色九爪金龍絲緞上,黑色行書極為流暢,楊廷接過圣旨,在右下角見到清晰的玉璽印,才轉手交與給了旁邊的秉事大太監。 “勞煩公公明日辰時,便去鄂國公府頒了?!?/br> 楊照嗤地笑了一聲:“清微,你這脾氣還跟以前似的?!痹捨串?,抬腳便踢了身旁的秉事太監一記:“沒聽到?!” “是,是,奴才聽到,聽到?!?/br> 李德雍連連躬身,一邊不露聲色地摸了摸膝蓋,心中暗暗叫苦,上回被踢的養了好久才好,這下又…… 楊廷毫不奇怪。 他這大堂兄本事是有的,也能忍,怪就怪在太能忍了,不到完全把握不會出手,他自己是無虞的,偏養出來的閑氣全往身邊人撒,他小時見過便不止一回。 旨意討下來了,楊廷并不擔憂圣人會因著愛美心切便將圣旨扣下—— 從小一塊長大,他對圣人心中的那一點涼薄是再清楚不過了。 楊廷打馬而回,到了侯府,將馬韁丟給馬夫,卻見林木欲言又止,“有話便說,莫吞吞吐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