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這水很急, 我們應該沿河到下游去找吧?” “好像已經去了?!?/br> 模特們來時穿著平底鞋,此刻踩上高跟鞋,被導演喝令原地待命, 人人臉上都掛著有勁沒處使的焦急。 何風晚望向遠方, 河面只在瀑布附近兇險, 十幾米后水勢緩了下來,一片開闊。不過因為水量上漲, 河水有些渾濁,估算不出深淺。 但能肯定的是,足以沒過一個成年人的頭頂。 兩位導師也跟過去了, 此起彼伏的呼喚聲響徹河岸。視野中的人影越來越小,留下的模特動搖了起來,有人想回房車去,反正幫不上忙,索性不要添亂;有人想聽導演的安排,留下等待,卻又陷入不知等到何時的焦躁。 還有人想跟過去,有力出力。 何風晚呆著沒動,突然問:“她們怎么掉下去的?” “她們覺得好背景都讓我們挑完了,就想看看別的地方,偷偷走到安全線外面?!笔樟艉物L晚住木屋的隊友回憶著,面色蒼白,“導演最先發現,大叫快回來,好像把她們嚇到了……我記得是,是公主病先掉下去?!?/br> 常年經水沖刷,浸在水下的石面光滑,兩個人掉下去沒有馬上沖走,姜洲齡亂中扯下系掛在橡皮艇外的救生圈。 何風晚反應了一下,“所以說,她們有救生圈?” 隊友說:“她抓住的是系救生圈的繩子。繩子一扯斷,那些救生圈都散開了,她只撈到一個?!?/br> 這一切不過短短的十幾秒,等大家趕到,兩個人抱著救生圈沖走了。 “我記得……”何風晚記得,姜洲齡水性不錯,要是能熬過最湍急的那一段,或許沒事。 這時,遠處傳來大叫,前面的人影都圍攏過去。 模特們心臟瞬間揪緊了,就算那兩個人再不受歡迎,好歹也是兩條人命。 想去幫忙的短發模特換好了便于行動的衣裝,她匆匆掃視一圈,說著“我先走了,你們也別干等,都回車上去”起步要離開。 “等等,我也去?!焙物L晚叫住她。 * 這一路并不平坦,經陽光雨露滋養的森林植被茂密,兩個人不停撥開擋在身前縱橫交錯的枝葉。松軟的地面潛伏泥濘,葉片鋒利的邊緣制造皮膚劃傷,還要小心那些糾纏的植物根莖。 好在前面的人踩出了一條道,臨河的視野也較其他地方開闊,她們喘著氣,跑得磕磕絆絆,但還算順利。 抵達的時候,除了扛攝影機的攝影師還在拍攝,其他人都拉開架勢,準備營救。 這里是一處淺灘,姜洲齡抓住了垂落河面的枝條,正與公主病扭打。那枝條看著細嫩,不知道能不能經得住兩個人的重量。 誰也顧不上后來的何風晚,都在朝河中的兩人大喊別亂動。 卓藍和辜姐幫不上忙,站在后面干著急。 “卓藍……”何風晚氣還沒捋順,撫著胸口叫她,“她們……怎么了?” 這才知道,發現她們后,幾個男人手拉手排開筑成人墻,試圖撈上來。但對于誰該第一個上岸,姜洲齡和公主病爭吵起來,旋即大打出手。 卓藍跑眉頭煩躁地深擰,“都他媽什么時候了?!?/br> “踩穩!”“攥緊了!”“我們一鼓作氣”“沒事的大家別擔心”,打氣的聲音不斷傳來,救援的人站穩后,決定把手先伸出去,爭分奪秒地撈到誰算誰。 打頭的便是江鶴繁,他踩在齊胸高的水里,搖搖晃晃地把手遞去,大喊:“喂!手!” 水里的兩人一齊回頭。 姜洲齡先伸手,被公主病拿手臂架開,后者飛快伸出自己的手,一把抓住江鶴繁。 姜洲齡當然不甘心,眼里露出兇光,喝了聲“你他媽”朝她撲去。 已經抓住救命稻草的公主病怎么肯松手,提腳在水下動作著。不知是膝蓋撞到還是拿腳踢到,姜洲齡痛苦地后仰。 幸好她手里的枝條沒放開,人在水面晃了個小圈,穩住了。 何風晚看著她們這一番動靜,瞠目結舌,心跳驟停好幾次。 公主病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一向走柔弱仙女路線,眼下才知不僅不恐水,還身強體壯輕易就撂倒了姜洲齡。 被江鶴繁托著,公主病手腳并用地經由其他人慢慢爬上岸。 她鞋沖沒了,渾身濕透。雙腳剛觸到岸邊就癱軟得站不住,她跪下,面白如紙,整個人篩糠一樣抖。 岸上的卓藍、何風晚和辜姐心急如焚,合力把她拖上來。 還等在水里的姜洲齡惱羞成怒,開始破口大罵,高嚷公主病裝模作樣就是想她死,罵到一半哭了起來,哭聲由小變大,后來幾乎是呼天搶地。 江鶴繁看一眼頭頂那根細枝經她反復拽扯,已經有了要折斷的趨勢,不由得騰起暴怒:“給我閉嘴!” 姜洲齡哆嗦著止住哭,眨著一雙淚眼看去。 “把手給我?!苯Q繁前傾著伸出手去。 姜洲齡頭發一綹綹貼住頭皮,又哭又鬧樣子慘不忍睹。她目光陰沉沉的靜了片刻,隨即喊聲又起:“何風晚!我知道你來了!我要你來救我!” 喊聲有些破音,能聽出一絲魚死網破的意思。 她拒絕江鶴繁的施救,而他無法再往前,兩人就這么僵持不下。 何風晚作勢上前,被卓藍拉住,斥道:“她瘋,你也跟著瘋?” 于是她停下。 姜洲齡凄切地哭喊:“說好了你幫我去探元逢的情況嘛!你干嘛要勾引他!” 眾人始料不及,紛紛驚掉下巴,下意識轉向何風晚。 “那天要不是我生病了,把試鏡讓給你,你能面上嗎?那是我的機會??!” “你憑什么每一步都比我順利!走得比我好!” “我比你努力多了!憑什么我命這么不好?”姜洲齡喊痛喉嚨,咳了幾聲,躲過江鶴繁伸來的手,“別碰我!滾啊江鶴繁,你們都是一伙的!” 她繼續叫嚷:“何風晚!你不敢下來嗎?我要是死了,非找你背命!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何風晚終于忍不下去,不顧卓藍阻攔,快步跑上前。她撐著人墻下水,恨不得拿爛泥糊住姜洲齡那張沒遮沒攔的嘴。 姜洲齡叫罵著,漸漸有了體力不支的跡象。但看到何風晚一點點靠近,她果然靜了下來。 水位慢慢覆上雙肩,何風晚讓江鶴繁扣住她的腰。 “不不,喘不上氣……”扣得太緊了,何風晚皺眉,回頭讓他松些手。 頭再轉回去,她視線與姜洲齡擦過,觸到那雙森然的眼睛,有了不好的預感。 可是來不及了。 姜洲齡放開拉住枝條的手,全力一搏地張開胳膊,鉤住了何風晚的脖子。 遺憾江鶴繁聽從何風晚的話,正好把手松開了些。 等到他第一時間反應,下意識去撈,那兩人已沉到水下,隨激流卷走。 * 急速流動的水冷得瘆人,像一個個巴掌無情扇向何風晚的臉。水流進眼睛里,激起她的刺痛。 她不停踢水,揮動雙臂試圖破水而出。 好不容易掙扎出了水面,吸進涼爽的空氣,她想要尖叫??上ё煲粡堥_,那些冰涼的感覺淹沒了喉嚨,讓何風晚幾近窒息,頭又沉下去。 展開四肢什么也碰不到,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身體受水中或大或小的漩渦與暗流裹挾,被水推著走。 在自然面前,人就是這樣渺小。 何風晚不禁想起熱愛登山的哥哥,生前說過的話。 腦中空白,只剩下這一句話。 她的臉冰冷僵硬,手腳有些不聽使喚,隨后看見斜前方的姜洲齡費力爬上一塊巨石。 那塊巨石突兀立在水中,離岸很近,等其他人趕到,她就能得救了。 何風晚木然注視著,耳畔突然響起姜洲齡聲震云天的那句“憑什么”。 是啊,憑什么。 全世界的苦都讓你一個人受了,所以我栽過的跟頭,吃過的難處就不值一提,憑什么。 捫心自問,你真的一直走背運嗎?這些年你發展比我好,勢頭比我火,你都不記得了。那些往事梗在你心里邁不過去,非盼著我有個好歹,你才開心,憑什么。 何風晚胸口堵著一股氣,立即調整身體平衡。 像是生出了無窮無盡的力氣,她奮力劃水,游向那塊石頭。 姜洲齡幾經折騰,奄奄一息地躺倒,眼睜睜看著何風晚也爬上來。 “為……為什么來?”她氣若游絲地問,“你為什么……要來?” 何風晚先前與那個短發模特同行,是為擔心江鶴繁。 但是現在不一樣,她猛地咳出一嘴泥沙,譏笑:“為了看你怎么死?!?/br> 姜洲齡連反唇相譏都做不到,虛弱地喘著氣,靜了好半天試圖撐起手肘翻身,不想頭還未抬起,脖子讓何風晚卡住。 “何……何……”她徒勞地抗議,連完整的名字都叫不出。 何風晚一鼓作氣地騎坐她后背,低下頭,濕發垂于她頭側,怒喝:“你剛才拉我,是想跟我同歸于盡嗎?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br> 姜洲齡又氣又急,卻對她束手無策,語焉不詳地輕喃:“不、不是,我……不小心……” “姜洲齡,怪我小看你了。趁現在沒人,我也不小心把你溺到河里,怎么樣?”何風晚露齒笑,眼中透著狠勁。 “啊啊啊……求你,何風晚,我我我……我錯了,真的錯了?!边@一次,姜洲齡總算把話捋清楚,她縮起脖子,全身抖得厲害,“不敢不敢,真的不敢了?!?/br> “那你為什么以前就敢?”何風晚心中涌起狂暴的厭憎,把她往巖石邊緣拖拽。 姜洲齡放聲大哭:“求求你!何風晚,我就是不甘心……我知道孫道然不會回來了,他拋棄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真的,求你!我昏頭了!” 何風晚記得先前對上姜洲齡的視線,看出她那一瞬間起了殺心。 眼下她亦然。 姜洲齡頭發被扯住,指甲深深摳進巖縫里,做最后的掙扎,嚎啕著求放過。 身后的河岸傳來呼喊:“你們別動!危險!” 推她下河是不可能了,何風晚紅著眼睛回頭,在人群中一眼找出那臺沿途忠實相伴的攝影機,從攝影師的手里回到肩上。她揪住姜洲齡的頭發往上一提,語氣森然:“看到鏡頭沒?” 姜洲齡疼得淚水直流,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 何風晚提高音量:“我在問你話!”